《花落无声（初夏栀子花续篇）》一蓑烟雨

10、交锋

　　昏昏沉沉中，初夏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恍惚中仿佛做了好多个梦，但每一个都是连贯不起来的片断。在梦中她总是焦虑着，也不知在焦虑些什么，但就是停不下来。
　　口干舌燥到不行，初夏勉强爬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噜咕噜灌了一大杯。抬头看了看时间，中午一点。还早，距离之浩回来还有六个小时，她可以再睡一会儿再做饭。想完后，初夏立刻倒头就睡。
　　这一回又不知睡了多久，直到她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惊醒。
　　谁啊？初夏心里嘀咕着，不情愿的睁开眼睛。爬起来时，头又是一阵天翻地覆的眩晕。初夏撑着头，想静待这阵眩晕过去，可是门外的铃声又催魂夺命般的响了起来，一声急过一声。初夏只好勉强站起来去开门。
　　门一开，那不依不挠的按着门铃的手就那样僵硬的停在按钮上，也许是手的主人没想到门会突然这样打开吧。
　　门外站着两个女人，初夏第一眼的印象是这样。待她将模糊的视线终于聚焦在这两人身上时，便愣在了那里。
　　她再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们。
　　刘之浩的母亲江兰，还有那个曾赶她出门的魏晓琴。刘之浩后来对她说过，她是他继父的女儿，但并不是他母亲所生。
　　此刻的江兰穿着一身浅灰色真丝裙装，挎着同色的珠光皮包，大方得体又高贵时尚。而魏晓琴则穿着白色吊带针织衫和超短的牛仔裤，尽显靓丽的青春和傲人的身材。
　　初夏的脑子从一片混沌状态渐渐变得清醒起来。
　　江兰静静的瞅着她，而魏晓琴则双手挎在牛仔裤的兜上，微微仰起脸一脸不屑的瞧着她。
　　来者不善。
　　初夏忽然有这样的感觉。
　　“尹小姐，不请我们进去吗？”江兰冲她微微一点头道。
　　初夏这才反应过来，将她们让进了屋。
　　屋子不大，她跟刘之浩本就为了省钱，只租了个一套一的居室，一共近六十平米，虽然窄了点，但两个人生活却还是够了。况且家具都是新的，而且小巧，客厅倒还显得宽敞。再加上初夏喜欢装饰他们的屋子，常常买一些别致的装饰物，如壁挂、油画、水晶挂钟、室内植物什么的，将整个屋子点缀得别有一番情趣。
　　江兰踱了进来，环顾一下四周，连一向挑剔的她也不禁赞赏的点点头。而魏晓琴则是大喇喇的跨了进来，眼光飘忽的将整个房间扫视了一遍，鼻子里重重的冷哼一声，也不管初夏有没有招呼她，便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江兰毕竟还是有风度，在初夏说完请坐之后才慢慢落座。
　　“江阿姨，你们喝点什么？”初夏有礼貌的问。
　　“随便。”魏晓琴懒懒的回答。
　　“不麻烦了。”几乎是同时江兰也开了口，可是在听到魏晓琴的回答后，只好笑了笑道：“那就来点果汁吧。”
　　“最好是冰冻过的，这鬼天气真要把人热死了！”魏晓琴冲着起身去拿果汁的初夏突然道，口气像是在吩咐家里的佣人。
　　初夏暗自叹了口气，知道今日怕是又有一关要过了，更倒霉的是她似乎开始发烧了。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天，烫得吓人，怎么身体这般差劲了？
　　拿来了冰冻的橙汁，初夏在对面落了座。
　　“江阿姨，之浩现在在上班，大概晚上七点他会回来。”初夏先开了口，她只想速战速决，不然她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
　　“我知道，”江兰抿了一口橙汁淡淡道，“我今天来是找你的。”
　　“找我？”初夏反射性的问出口，她不明白自上次她被赶出门后，她们之间还有什么牵扯。似乎她们是再也不想见到她了，为何又会放下身段来找她？
　　江兰点点头，想开口似乎又有些难以启齿。
　　“尹小姐……”
　　“请叫我名字吧，江阿姨。”初夏微笑着打断了她的话。
　　江兰一愣，脸色有些尴尬，随即便微微一笑道：“尹小姐，我觉得还是这样称呼你比较好。”
　　初夏的心沉了下去，看来她是不愿承认她了。
　　“昨天，之浩回来过，把他那盆寄放在我那里的栀子花抱走了，说是找到了房子，比以前的条件好多了。”
　　初夏一惊，那盆栀子花他竟还留着？
　　她一直不知道，也从未问起过，原来他一直寄养在他妈妈那里。昨天他将它抱回来了吗？初夏往阳台望了望，果然有一盆硕大的栀子花放在那里，内心里一阵暖流缓缓流过，她不自觉的抿嘴笑了笑。
　　江兰不明白初夏为何会莫名其妙的突然发笑，有些困惑的看着她，旁边的魏晓琴也轻轻嗤了一声。
　　只听江兰叹了口气道：“他一直不肯告诉我他住哪里，昨天我也是再三逼问，他才说出了这里的地址，还说你们……已经同居了。”
　　初夏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脸颊变得更烫了。
　　“尹小姐，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过，你们并不合适，勉强在一起的话，双方都会痛苦。为何你不听我的劝告竟还要执意跟他住在一起？我不知道你是怎样找到他的，我只能说我佩服你的勇气和执着，也明白你对他的感情是真挚的，可是……不合适就是不合适，这不是你有多爱他或是他有多爱你就能改变的事实。”
　　“江阿姨，什么是事实？你一口断定我们不合适，难道这就是事实？我不明白我们哪里不合适。”初夏冷着脸道。
　　“不合适的原因我上次就跟你说过，难道你还不明白？你们在一起只会痛苦……”江兰苦口婆心的劝着。
　　“江阿姨，你为什么一定要说我们在一起只会痛苦？难道你能看到未来？还是你更了解我们？你比之浩他本人更了解他，还是比我自己更了解我？”
　　江兰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冷冷的看着初夏，默然不语。
　　“江阿姨，我和之浩都决定试一试，我们也是克服了很多障碍才能走到一起的。我们谁没有经过痛苦的思索？可我们还是不想轻易放弃，因为我们不想在未来才来痛悔或遗憾！江阿姨，你也有过年轻的时候，你也有过爱情，难道你不能明白两个相爱的人的心吗？”
　　“哼，相爱的人？”一旁的魏晓琴忽然冷笑了一下道，“怕是有人死缠着之浩哥哥不放吧？”
　　初夏的脸色变了变，只觉得脑子更加眩晕了。这个魏晓琴总是有本事挑起她竭力压抑的怒火，让她的好脾气一下子烟消云散。她努力在心里对自己说，冷静、冷静，她什么都不懂，所以才会这么说。
　　等心情稍微平复后，初夏才抬起头来直视魏晓琴挑衅的眼光，冷冷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或是承不承认，我们相爱，这都是事实。而且，我相信之浩他爱我，绝不会比我爱他少。”
　　魏晓琴气得一下站了起来，脸色铁青，浑身微颤，指着初夏的鼻子骂道：“你、你无耻！”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无耻的。”初夏冷冷的看着她道，刚才生过气后现在反而能平静下来。
　　魏晓琴的怒气更加窜了上来，忍不住往前跨了一步，就要开口之时却被江兰一把拉住了。
　　“晓琴，坐下，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江兰瞪着她，脸色难看的道。
　　魏晓琴看了看江兰，重重的喘了几口气，又狠狠的瞪了一眼初夏，这才气乎乎的坐了下来。
　　“尹小姐，我也知道今天来劝你，是劝不动你的，你是铁了心的要和之浩在一起了。我这个当妈的既阻止不了儿子，更无法阻止你。但是，我想提醒你的是，别忘了你上次对我做出的承诺。”
　　承诺？初夏在心里略一回想，想起了自己上次说过的话。“如果真的不能让他快乐，那么我不会再缠着他，我会选择放手。”
　　“我不会忘的，”初夏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好。”江兰满意的点点头。
　　“妈妈，你怎么能这样答应她？”旁边的魏晓琴忍不住嚷了起来。
　　“妈妈自有考虑。”江兰转头对魏晓琴一瞪，口气严肃得让人不容置疑。
　　“那好，”江兰又转回头来一瞬不瞬的盯着初夏道，“这个承诺希望你能牢牢记住。但这只是个前提，要我承认你们，你还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初夏脱口而出。说实话，她内心里是非常渴望得到刘之浩母亲认同的，那样给她和之浩都会减轻不少压力，将来他们结婚也会少去许多阻碍。
　　“就是上次我跟你说过的事，劝之浩他回来上班。他魏叔的几个公司随他挑，想做什么都随他高兴。要是他不愿意在他魏叔那儿干，到我的连锁店里帮忙也行，总好过他做的那份打杂的工作。这么热的三伏天，还要天天顶着烈日搬这搬那的，你不心疼，我这当妈的可是心疼的天天睡不好觉！”
　　她不心疼？
　　呵！谁又能比得上她心疼？
　　每天看着一身大汗一身灰的他回家，她心里总有说不出的难受。然而她还必须掩饰自己的情绪，笑脸相迎。因为她不想让他难受，所以首先她就得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可是谁又能知道她心里的滋味？
　　初夏惨淡的一笑，随即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江阿姨，刘之浩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他从小就很倔强，说得难听一点就是任性。只要是他认定的事就一头钻进去再也不出来，谁劝也不听。如今大了，倔强少了点，可是在涉及到原则性问题和……有关尊严的问题时仍然倔得很，所以恕我无能为力。”
　　“不，你一定有办法的！”江兰急了，身子往前一靠对着初夏急道，“之浩他听不进去我的话，但你的话他一定听的。从他不顾我的反对，也要坚决和你在一起，我就知道了……我在他心目中早已退居二位，这最重要的位子早已留给你了。哼哼，人说女大不中留，我看儿子也是一样！”
　　看到江兰一副哀伤欲泣的模样，初夏忽然觉得不忍，也有些内疚，为自己抢走之浩心中第一的位子，为伤了一个如此疼爱儿子的母亲的心。
　　“尹小姐，我求你了，你就劝他回来吧。难道你不想让他过得轻松些吗？难道你不想将来他更有前途？”
　　初夏看着江兰，面露难色，然而她不得不说出自己的想法。“江阿姨，真的……恕我无能为力。因为我理解之浩，我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有他自己的打算，我们都不该罔顾他自己的意见而插手干涉他的人生。他要是不愿去你们公司，自有他的理由和考虑，即便勉强他去了，他也不会高兴。与其这样，不如尊重他的选择，您说是吗？江阿姨。”
　　江兰愣愣的看着初夏，好一段时间都说不出话来，内心翻腾搅荡着各种复杂的情绪。
　　刘之浩的脾气还有初夏说的话，她又岂会不明白？但作为一个母亲的私心，她只是希望儿子能过得更好一些而已，难道这也有错吗？被初夏这么一说，倒好像她是在逼之浩做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一样。她只是想劝他回来而已，她只是想将他纳入自己的羽翼好好保护而已，她只是想补偿这么多年来亏欠他的而已。
　　难道这也有错吗？
　　忽然她有些恼恨起初夏来，为什么她要那么了解之浩？为什么她要做出一副义正词严的样子来拒绝她？为什么她要这么聪明？为什么她不能笨一点？
　　被江兰这么复杂的看着时，初夏只觉得自己浑身越来越烫了，眩晕一阵强过一阵，但她仍然强自保持着清醒，她可不想在她们面前晕倒。
　　“尹小姐，我都已经退到这一步了，你连一步也不肯退让吗？连这个小小的要求也不肯答应？”江兰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初夏。
　　初夏苦笑着摇摇头：“对不起，江阿姨，这实在不是我退不退步的问题，也不是我不愿答应你的要求，实在……”初夏不知如何说下去，该说的她都说了，她不忍心再拒绝这样的母亲一次。
　　“我知道了。”江兰寒着脸站了起来，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温度，“既然尹小姐话都已说到这份上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不得不说，尹小姐你真的很厉害！不仅抢走了之浩的人，还抢走了他心，我这个母亲，在他眼里恐怕还不及你的十分之一吧！”
　　初夏急了，也站了起来，眼前一阵发黑，幸亏她抓住了沙发扶手才没有倒下。
　　“江阿姨，您别这样说，您是之浩的母亲，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母亲！之浩他一直都很爱你的……”
　　“哼，爱我？爱我他会不听我的话？爱我他会不顾我的反对跟你在一起？自从你出现之后，他心里便不再有我这个母亲了，我……枉我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心力，到头来还不是被别的女人抢走……”
　　初夏心里更是一阵着急，她想说不是这样的，天下间最可敬可爱的就是母亲，没有任何人可以将儿子从母亲身边抢走。可是眼前又是一阵黑，她几乎说不出任何话来。
　　即使江兰再生气，此时也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可就在这时，魏晓琴忽然冷笑着站了起来，走过去一把抓住初夏的手腕，咬牙切齿的道：“都是你这个坏女人，是你抢走了之浩哥哥，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后面魏晓琴说了什么，初夏已经不知道了，因为她再也坚持不住，终于一头栽了下去。
　　“尹小姐！”江兰失声喊了出来。
　　“啊！我、我……不是我干的，我、我没有对她怎样？她怎么会突然晕倒？”魏晓琴战战兢兢的说着，一把放开了初夏的手，慌得连连后退。
　　江兰扶起初夏，一探她的额头。
　　天，烫得惊人！难道她一直在发烧？她竟没有看出来。
　　“妈妈，我没有对她怎样，真的，是她自己晕倒的……”那边魏晓琴还在慌乱的说着，一下子没有了刚才的嚣张跋扈，慌得手足无措。
　　“还不打电话叫救护车？”江兰瞪了她一眼呵斥着。
　　魏晓琴脸都吓白了，立刻点点头，从兜里掏出手机拨号。
　　“不用了！”江兰立刻阻止她，“等救护车来更慢，打电话给楼下的司机老王，叫他上来背人。”这时候从江兰身上再也看不到一丝柔弱和刚才的悲愤，有的只是处理起事情来的雷厉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