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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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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七被枪杀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上海滩。洪庆堂的人聚在了一起,等着一个人的出现。
门被推开了,穿着黑色呢子大衣的洪希颜站在门口,目光冷冷地扫过厅堂。这一次,没有洪靖言介绍,没有权叔领路,她一个人走进了洪庆堂。
洪希颜没有说话,进了厅堂,往厅中正座那边走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个女人身上,没有人出声,安静,静得只能听到她的皮靴落在地面的声音。
所有人都在好奇,她会不会直接坐到那把椅子上去,或者说,她有没有那份胆量。
洪希颜在桌子前,忽然停住了脚步,静静地转头,扫视了一周,从大衣里掏出一叠报纸丢到桌上,嘴角勾起一抹笑,下巴微微一扬,毫不犹豫地走向正座的那把椅子,坐了下去。
底下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谢三打量着洪希颜。不得不承认,他们都被这个小丫头给算计了。
自从说定了为洪靖言报仇的人接任老大的那一天起,洪庆堂的人都把目光锁定在当日开枪的那个人身上,没有人想过,要在庞七这个幕后指使者身上动手,或者说,没有人敢这么想。
可是,洪希颜却这么想了,也许,她从一开始,就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去做。如果没有当日的约定,这个老大的位子,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一个女人去做。当天她在洪庆堂的那一番话,如今再想起来,倒像是画好了一个圈,在等着他们往里跳。
输了!输了就得承认!无论智谋,还是勇气,他们洪庆堂的一群男人,都输给了这个女人。
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你坐在那里算怎么回事?咱们洪庆堂的老大,怎么也不能让一个女人来做!”
洪希颜微微一笑,“理由呢?”
“理由?还要什么理由!洪庆堂让一个女人做老大,说出去,还不被人笑死?”
“是吗?”洪希颜低声说了一句,忽然一抬手,“砰”地一声枪响,那男人头上的宽边礼帽翻落到了地上。没有人看到洪希颜是怎么掏出枪的,只看到那顶礼帽的帽檐上被打了个枪眼。
那男人双腿已经僵住了,直瞪着洪希颜,“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怕有人会笑吗?”洪希颜转着掌中的勃朗宁,眉毛一挑,“现在,没有人想笑了吧。”
一片沉寂。
“别的,我或许不懂,不过我却知道,既然出来混帮会,至少要做到言而有信。”洪希颜的目光瞥向谢三,“谢三哥,咱们当天是怎么说定的,你不会不记得吧?”
“我当然记得。”
洪希颜点头,“那就好。报纸就在那里,谢三哥可以确认一下。”
“不用了。”谢三站起身,对着洪希颜一抱拳,“你这个老大,我认了。”
洪希颜拿出了玉扳指,竖起左手的拇指,“那我可就戴上了。”说着,目光扫过了众人。
谢三已经发了话,其他人又实在想不出其他反对的理由,只能默认。
洪希颜将玉扳指套在了拇指上,“我爸爸是‘大’字辈,我就该与我哥哥一样,是‘通’字辈。谢三哥,我没说错吧?”
谢三点头,“小姐说的没错。”
“我知道,有很多人对我坐这个位子不服气。没关系,来日方长,我洪希颜是什么样的人,你们慢慢就会知道。至于洪庆堂,毕竟各位兄弟还要吃饭活命,我想,没有人会希望洪庆堂散了,垮了吧?”
没有人应声。
洪希颜一笑,“我刚入门,面孔还没认全,哪位辈分大,资历老,我也不清楚,不过,好在有堂规在。我想,各位兄弟入门的时间比我久,堂规比我熟,应该不会故意让我为难的。”
谢三看着洪希颜,笑了。可惜她不是个男人。如果她是男人,她早就该是洪庆堂的老大了!
丁枫想不明白,一个公董局的华董顾问,为什么要约他见面。不过,此刻他羽翼未丰,与张应茂虽然没有明刀明枪地打起来,但已经是势同水火,决裂是迟早的事,这个时候,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丁枫如约到了一间日本餐馆,苟旬已经在等着他了。丁枫跟着一个穿和服的日本女人进了最里面的房间。
“丁先生,请坐吧。”苟旬盘腿坐着,伸手请丁枫坐下。
那日本女人回身关上了拉门,人却没有出去。
丁枫并不习惯盘腿,一条腿支立着,随意地在席上坐下了,瞥了眼在一旁跪着的日本女人。
“苟老板找我,是为了什么事?”丁枫没有多啰嗦,直入正题。
“先不说这个,咱们先吃点东西。”苟旬对那日本女人一招手,“秋致小姐,来倒酒吧。”
池田秋致立刻过来,为两人斟满了清酒。
“这是日本的清酒,请丁先生尝一尝。”苟旬举起了酒杯。
丁枫挑了下眉,拿起酒杯对着苟旬一举,将酒饮尽。
“丁先生觉得,这清酒如何?”
丁枫一笑,“我还是更喜欢咱们自己的老窖。”
苟旬笑了笑,“这么说,丁先生的酒量应该不错。”
“倒也未必,还要看喝的是什么酒,与什么人一起喝酒。”既然苟旬想要兜圈子,他就奉陪到底。
寒暄过一阵,苟旬终于说到了正题:
“七爷在时就曾说过,鸦片生意最好赚,要带上我一份。可惜啊,如今七爷不在了,我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丁枫只低头夹着菜,并没有接话,仿佛苟旬只是在自言自语,发着感慨一般。
池田秋致暗暗抬眼看向丁枫,微微皱起了眉。这是个比张应茂还难缠的角色!
苟旬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我听说,丁先生扣下了码头的那批货?”
丁枫笑了,“苟老板的消息真是灵通。不过,不是扣下,而是看守。”
“可是,张先生那里,却是说,被丁先生扣下了。”
池田秋致眉头一紧,微微转头,瞪了苟旬一眼。
“哦,是吗?”丁枫放下筷子,看向苟旬,“这么说,苟老板已经见过张应茂了?”
“呃……”苟旬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只好说道,“之前,的确是见过张先生。”
丁枫点了点头,“那他一定给过苟老板答复了。那批货,我不过是带人守着而已,至于做生意这种事,我可不懂。苟老板想要发财,的确是该和张应茂商量才对。”
苟旬呵呵笑了两声,自己斟满了清酒喝下,才说道:“我也就不和丁先生兜圈子了。青龙帮的事,我多少有些耳闻。如今七爷的位置空了出来,丁先生和张先生之中,总要有一个人坐上这个位子。”
丁枫并不说话,等着苟旬把话说完。
“我虽然没有太大的能量,不过,却能帮丁先生一些小忙。”
“哦?例如……”
“难道,丁先生不想坐到七爷的位子上去?”
他有这么大的能量?他也不过是个华董顾问,一个做买卖的商人,说话的语气,却好像是掌握着生杀大权。
丁枫微微眯起了眼睛,“苟老板是要和我谈买卖?”
“还是一桩对丁先生没有坏处的买卖。”
丁枫一笑,“可是,我刚才已经说了,我不懂做生意,谈买卖这种事……”丁枫摇着头。
苟旬立刻沉了脸色,“这么说,丁先生是不打算和我做这桩买卖了?”
“苟老板是不是想说,既然我不愿意,你大可以去和别人做这桩买卖,到时对我没有半分好处?”
“丁先生既然明白……”
“可是,苟老板不是已经见过张应茂了吗?如果谈妥了,又何必再见我呢?”丁枫摇了摇头,“这日本菜,我实在是吃不习惯,恐怕要辜负苟老板的美意了。”
丁枫站起身,池田秋致立刻过去为他开门,“先生,您慢走。”
送走了丁枫,池田秋致转回身,便给了苟旬一个耳光,“蠢货!”
“是!”
之前的张应茂不好对付,但至少他很贪心,他不肯乖乖合作,是担心失去太大的利益。可这个丁枫……从一开始就让人摸不透!表现的,像是因为苟旬先找了张应茂而生气,可她却总觉得,他并不是真的太生气。
“大佐,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池田秋致斜了苟旬一眼,“中国有一句话,叫做‘鹤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就做这个渔翁。”
“我们为什么不干脆帮助张应茂,除去丁枫?”
“现在还不是时候,要等到张应茂自己乱了阵脚,来求我们。”
“可是,如果张应茂自己解决了丁枫……”
“他?”池田秋致摇头,“他不是丁枫的对手。不过……却是一颗可以把握的棋子。”
“那洪庆堂那边……”
“洪希颜吗?我自然有别的办法。”池田秋致冷冷地一笑,“至少,现在还没有变成‘死’棋。”
“大佐的意思是,有可能……”
“横源,你今天的话,太多了。”
“是,大佐。”苟旬立刻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