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看云起》颂晴

11、第十一章

　　希颜坐在病床旁，纤细的身子蜷缩在椅子里，一动不动。
　　病床上，是她曾经叱诧风云的父亲，可如今，人事不省的他看起来苍老而憔悴。
　　她的哥哥中枪身亡，父亲脑出血，昏迷不醒。只一夜间，什么都变了。
　　爸爸，我该怎么办？爸爸，您一定要醒过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希颜将脸埋在了膝上，身子微微颤抖着。
　　病房的门被敲响了，权叔推门进来：“小姐？”
　　“权叔，让我一个人陪着爸爸，好吗？”她的声音很轻。
　　“小姐，我能明白你的心情，可是，有些事，你现在必须去做。”
　　希颜抬起头，看着权叔。
　　“今天就是十五，各路兄弟今晚都会聚在堂口，如果今晚没有一个主事的人出现，很难说会发生什么事。”
　　“权叔，我不想知道这些……”
　　“你不能不想。少爷不在了，老爷又昏迷不醒，有多少人在盯着老大的位子？如果今晚帮会里斗起来，洪庆堂就完了。”权叔看着希颜，“小姐，你要让老爷半生的心血毁于一旦吗？”
　　希颜闭了闭眼睛，“我能做什么？权叔，我不行。”
　　“你可以，你是洪老大的女儿。”
　　希颜看着病床上的洪啸山，抿紧了嘴唇，“对，我是洪啸山的女儿。”她伸手握住了父亲的手。爸爸，你会保佑我的，是吗？
　　她站起了身，低头看了眼身上，里面的衬衫没有换过，还沾着洪靖言的血迹。
　　“权叔，先陪我回家一趟，我要先换衣服。”希颜的声音，沉静里透着一丝的冷，“洪庆堂的事，就在路上说吧。”

　　洪庆堂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都喊着要去为洪靖言报仇，可是谁也不服谁，一个个为了老大的位子，争得面红耳赤，拍桌子掀椅子撸袖子，就差动家伙了。
　　会堂的门突然被推开，会堂里霎时间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门口。
　　身穿白色中山装的希颜沉着脸走了进来，权叔紧紧跟在她的身边。
　　这个人，这样的打扮，洪庆堂的人都见过，记得她是洪老大的女儿。如果是在以前，自然没人敢得罪洪家的大小姐，可今时不同往日，谁都知道，洪靖言已经死了，洪老大还在昏迷不醒，她不过是个女人，能有多大的本事？
　　原本手里举着椅子的人，砰地一声将椅子摔到了地上，看架势是准备继续。
　　希颜冷冷地扫过一眼，将手中的白色礼帽丢到桌上，啪地一掌拍在桌上，移开手，桌上多了一枚玉扳指。那是洪庆堂老大的信物，洪啸山戴过，洪靖言也戴过。
　　“权叔，给关二爷上香。”希颜转头吩咐权叔。
　　权叔点了三炷香，递到希颜手中。
　　“谢关二爷，保我帮中兄弟平安！” 照着以前看到洪靖言做的，希颜对着神龛里的关公像一拜。
　　“诶？这算怎么回事啊！她又不是咱们洪庆堂的人，凭什么带着咱们拜关二爷？”
　　希颜恍若未闻，为关二爷上过香，才转过了身，目光扫过会堂里一众洪庆堂的兄弟，拍了拍堂中的正座。
　　“你们不就是想要争这个老大的位子吗？”她冷冷一笑，“我哥哥已经不在了，我爸爸也已经金盆洗手，洪庆堂的确是需要一位当家人。”
　　“怎么轮，也轮不到你一个女人身上吧？”说话的，是一个年纪四十开外的男人，嘴上还有两撇胡子。
　　希颜打量着那人的打扮，暗暗对照着权叔的描述，猜测着这个人的身份。
　　“是谢三哥吧？”
　　谢三皱了眉头，“没错，就是我，怎么着吧？”
　　听权叔说起过，谢三此人颇有些能耐，也是因为能耐大了，脾气也大，对谁都不服气。在洪庆堂里，他只服过洪啸山一个人，就算是洪靖言做了老大，他也没放在眼里。不过，权叔却也说了，这人脾气虽大，人却不坏，如果能收为己用，必然是个得力的帮手。
　　希颜微微一笑，“我从没说过，要争洪庆堂老大的位子。不过，像现在这样，似乎也争不出个结果。就算是靠武力坐上了这个位子，只怕也是师出无名，不能服众。”
　　谢三皱着眉头，想了想，“那你是什么意思？”
　　“照以前帮会的规矩来。谁为我哥哥报了仇，就由谁来坐这个位子。”希颜搭在椅背上的手，狠狠一握。
　　会堂中一阵安静，所有人都在暗暗盘算着。
　　“这个办法好！”谢三说了话，“胜者为王败者寇，从来都是这样，这样公平！”
　　“在为我哥哥报仇之前，扳指先放在我这里了。”希颜伸手一抓，将桌上的玉扳指收回手中，“还有一件事，要拜托各位。在我哥哥入土为安之前，希望洪庆堂里，不要出内乱。”
　　会堂里没人应话，希颜双手一抱拳，“我先谢谢各位了。”
　　“这件事，就不用你费心了。”谢三语气一顿，“洪少爷，终究还是咱们洪庆堂的老大。”

　　从洪庆堂出来，希颜坐进汽车，便用礼帽盖住了脸。说不怕，那是假的。她知道，堂口里的那些人，都是杀人放火不眨眼的。
　　她害怕进去，却不能退缩。她是洪啸山的女儿，洪靖言的妹妹！
　　“小姐，是去医院，还是回公馆？”权叔问希颜。
　　“去医院吧。”希颜的声音中透着疲惫，“权叔，他们能说到做到吗？”
　　“道上混的人，最重要的就是要言而有信。”
　　“那就好。”至少给了她时间，“权叔，你对七爷了解多少？”
　　“小姐想知道什么？”
　　“他常去什么地方，身边都有什么人，还有……他的弱点。”希颜微微停顿，“与他有关的，我都要知道。”
　　“小姐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尽快打听清楚。”
　　“三天，我只有三天时间。”
　　三天后，洪靖言发丧。洪啸山依然躺在医院中，昏迷不醒。
　　送葬的队伍很长，洪啸山没有出现，却有洪庆堂的兄弟送洪靖言最后一程。
　　林凡姝抱着康儿，与希颜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康儿抱着洪靖言的遗像，因为年纪太小，他还不能明白死亡的意义，只是将遗像紧紧地抱住了。
　　送葬的队伍在法租界里缓缓前行，在出法租界时，却遇上了从烟馆里出来的七爷。
　　七爷没急着上车，站在车边，看着送葬的队伍，笑了。
　　希颜没有停下脚步，目光却紧紧地盯着七爷的方向。不！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要等时间，她需要忍耐。
　　丁枫就站在七爷的身后，希颜的目光，他看得很清楚。她的目光中有火在燃烧，却让他心里一阵阵的冷。
　　那是仇恨！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
　　“阿枫，上车！”七爷坐进了汽车，招呼丁枫。
　　丁枫拉开前面的车门，坐了进去，希颜的目光却在他的眼前，总也挥不去。耳边似乎又响起她的那句话：丁枫，我记得你！这一次，语气却是更加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