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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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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万里等人离开之后,水无殇再没到竞夕轩来。慕容释曾吩咐紫嫣去云蔚阁看过,紫嫣回来说,水无殇收拾了东西,像是准备离开。
“少主,水姑娘不会真的要走吧?”紫嫣有些担心,“您这才刚醒,毒还没解,水姑娘若是走了,谁为您解毒呢?”
慕容释一笑,没说话。
“我想,水姑娘会不会是有意要做给我看的?”
“哦?”慕容释眉头一挑,“怎么说?”
“水姑娘一定是想到了,我会说给您听。一来让您知道了霍姑娘今日的确惹恼了她,想让您对霍姑娘施以惩罚;再来也是要提醒您,您所中之毒未解,她仍是南渊城里的贵宾。”
慕容释摇头一笑。
“少主,紫嫣说错了什么?”
慕容释仍是笑道,“紫嫣,你很不喜欢妍儿吧?”
“这……”紫嫣低了头,却不敢否认。
紫嫣说的不过是她自己的心思。水无殇不会那么想,她不会将原本简单的事情变的复杂。她既然在收拾东西,便是真的想回去了,至于其中缘由,也只有他能明白。
“还是我自己去一趟云蔚阁。”慕容释起身,回头看了眼紫嫣,“你不必跟着我了。”
慕容释去了云蔚阁,果然见水无殇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便是她用以续命的冰泉水,也被收进了行李中。
水无殇正坐在桌前,像是正往手腕上涂抹着液体,听到慕容释进来,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低了头专心上药。
慕容释这才瞧见,水无殇手腕上青紫了一大片,想是刚才被霍妍抓握了伤到的。他不禁皱紧了眉,竟脱口就问了一句:“疼吗?”
“上过药,就不疼了。”水无殇仍是低着头,在手腕的瘀青上薄薄地涂了药汁之后,便取了白色的纱绢要往腕上缠,却单手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水无殇抬起头看向慕容释,微微一努嘴。
慕容释一笑,从她手上接过了纱绢,“我来帮你吧。”
她的手腕极是纤细,手掌小巧玲珑,手指却纤长,光滑的皮肤白皙得几近透明,果然是纤纤擢素手,皓腕卷轻纱!
慕容释并不急着去缠纱绢,反倒问,“并无伤口,为何要包扎?”
水无殇轻轻一抿唇,“这样不好看。”
在这如凝脂堆雪的素腕上,却添了许多的青紫,又何止是不好看?任谁看了,都会心生不忍吧?
慕容释一笑,将纱绢缠绕到水无殇的手腕上,动作轻柔缓慢,只怕一不小心碰到她晚上的瘀伤,弄疼了她。
水无殇以左手托着腮,定定地看着他的动作,看得极是认真仔细,仿佛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待到慕容释将纱绢缠好,她便缩回了手,看着那系好的结微微一蹙眉,像是有些不满意,以牙齿咬住配合着左手,重新打了结,这才舒展开了眉心。
慕容释不禁摇头苦笑。她要缠上纱绢,果然是为了“好看”。只是他以前并不曾留意,如今仔细看了才发现,在她左腕之上,晶莹素白之中,竟有一道笔直的粉红痕迹,虽已变得浅淡,但他却看得出,这与她划破手指所留下的伤痕如出一辙。
慕容释锁起了眉头,忽然伸手握住了水无殇的左手,“这是怎么来的?”
水无殇疑惑地看着慕容释。
“也是你自己划下的吗?”这伤痕足有一寸,可是比那指尖要伤得厉害。
水无殇蹙了眉。他怎么知道的?
“也是为人解毒吗?”为他解毒割破手指,他尚觉得心疼,何况是划伤手腕?那要流多少血?她肯那样伤自己,又是为了谁?
“不是。”水无殇抽回了手,整好衣袖挡住了手腕,“是治病。”
“为谁?”慕容释的眉头锁得更紧。
水无殇一抿唇,却没答话,只问道,“你会派人送我回去吧?”
慕容释深呼了一口气,“你就这么急着回去?”
他问的很奇怪.他的毒已经解了,戏也做完了,她自然该回雪山了啊!
“你在雪山中住了那么久,不觉得无聊吗?”
水无殇摇头,“不觉得。”有阿奴和阿火陪着她,她怎么会无聊?何况,她还要为雪山中受伤的那些动物治疗。
“雪山之上荒无人烟,怎比得过山下的繁华热闹?”
水无殇一努嘴,“我不觉得雪山上有什么不好,也不觉得山下就如何的好。”
慕容释一笑,“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真正见识到。”
水无殇疑惑地看着慕容释。从雪山到南渊城这一路,在南渊城呆了这些日子,她见识的还不够吗?
“今晚,我来找你。”
天刚见黑,慕容释便要睡下了。紫嫣也没多问,只当慕容释中毒才醒,需要多休息。
慕容释闩好屋门,便又经密道去了云蔚阁。
水无殇看到慕容释自墙后机关出来,虽不觉得意外,却还是微微蹙了眉。这人好生奇怪!白天时他还是走的门,怎么到了晚上,有好端端的门不走,偏就喜欢爬墙?
慕容释却只是一笑,“走吧!我带你出城去看看。”
水无殇却坐着没动。是去看他所说的“繁华热闹”吗?可是,她从没说过,她想要去见识啊!山下的“繁华热闹”再好,却未必是适合她的。
“去看一看,于你并无损失。”慕容释笑道,“难不成你怕看过了会有所留恋,不想回去?”至少,他是这样想的。只要她想留下来,什么雪山,什么冰泉水,都不再是问题。
他是在用激将法吗?水无殇浅浅一抿唇,仍是不动。
慕容释伸手过去,原是想拉她,想到她手腕处尚有瘀伤,便改了动作,抱住了她的肩。
水无殇虽微微怔了下,却不怎么抗拒。慕容释索性也没放手,就这么抱着她的肩,带她走到了机关前。
“咱们从密道出山庄。”
水无殇看了那墙上的机关,又看向慕容释,眉头微微一扬,像是在等着他先进到密道里。慕容释一摇头,纵身钻进密道,又对她伸出手。水无殇犹豫了下,还是搭住了慕容释的手,进入了密道之中。
密道中每隔数丈便以夜明珠照亮,虽不甚通明,却尚可见人。
慕容释回头对水无殇道,“密道之中设有伤人的机关,且容易迷路,你要跟紧了我才是。”
水无殇定定地看着慕容释,手却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服。
慕容释一笑,拉过她抓着他衣服的手,握在掌中,“走吧,这路长着呢。”
由云蔚阁经密道出庄,原也用不上半柱香的工夫,但慕容释却握着水无殇的手,在密道中兜兜转转,走了足足一炷香的工夫。
密道之外便是山林,水无殇一出了密道,便抽回了被慕容释握住的手。
慕容释暗暗一皱眉。早知如此,他就该带着她在密道中多绕一会儿才是。
山林之中都是树木,如今天色已黑,便是黑漆漆的一片。水无殇四下里看了,不禁对着慕容释轻轻一扬眉。这就是他所谓的“繁华热闹”吗?
慕容释眉头一动,“你久居雪山之上,应该不怕高,是吧?”
他是什么意思?水无殇疑惑地看向慕容释。
慕容释只一笑,手臂一长便勾抱住水无殇的腰,脚下一点施展轻功已跃身而起。
双脚突然之间离了地,水无殇一时惊慌,便立刻伸手紧紧抱住了慕容释。感觉到水无殇的双臂软软地绕了过来,慕容释心中忽地一动,夹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纵身略上了屋顶。
水无殇靠在慕容释身前,虽然不安,却还是忍不住心中好奇,探身往下看,发现慕容释竟是抱着她在屋顶之间穿梭。她连忙缩回身,更紧地抱住了慕容释。
慕容释带着水无殇跃下城墙,出了南渊城。水无殇双脚终于落到了实处,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慕容释含住手指,吹了一声口哨,便有一匹黑马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立在他的面前。
“二十里外有一繁华小镇。”慕容释拍了拍马背,对水无殇道,“上马吧。”
黑马打了个响鼻,水无殇立刻向后退了一步,摇头道,“我不敢。”
慕容释一笑,翻身上马,对水无殇一伸手,“有我在,上来吧。”
水无殇看了看马背的高度,仍是摇头,“我还是不敢。”
慕容释一低身,不等水无殇后退,便伸手将她勾上了马背,扬鞭策马飞驰而行。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水无殇靠在慕容释的胸膛上,双手紧抓住他胸前的衣服,眼睛也不敢睁开。慕容释却是一笑。她依偎在他身前,鼻端尽是她幽幽的暖香,这感觉,他倒很是受用。
距南渊城二十里之外的青桐小镇,是往来商贾的必经之地,自然富庶繁华,即便入夜后,集镇中仍是灯火通亮。
慕容释将水无殇侧抱马上,一路驰骋,并未进到青桐镇中,却是沿镇外山路策马而上。青桐镇与南渊城相距不远,难保不会遇上相熟之人。如今他“中毒”未愈,若是被认出,岂不是平添了许多麻烦?
行至山顶空地,慕容释才勒住了马缰。看到水无殇仍是紧抓着他的衣服,埋首在他身前,慕容释不禁一笑,伸手拍了拍水无殇的背:
“好了,到了。”
水无殇睁开眼,看到确是已经停住了,这才松开了抓在慕容释衣服上的手。
慕容释翻身下马,伸手对水无殇道,“下来吧。”
水无殇侧坐在马背上,看了看脚下,却坐着没动,反倒对着慕容释伸出了双臂。
她,不会是想让他抱她下马吧?慕容释眉头一动,却见水无殇的眼中尽是坦荡,不禁自嘲似的一笑,双手一接,将水无殇抱了下来。
水无殇立于夜风之中,衣袂飘飘,发丝缠绕,皎然如仙。
虽已入五月,到了夜晚天气仍会转凉,何况山顶风又格外大,慕容释见水无殇素衣单薄,下意识地便问了一句:“冷吗?”
水无殇转过头,定定地看着慕容释,忽而一笑,“我从不知道,什么才是冷。”
她语气中并不见伤感,慕容释听了却是心中一疼,不禁皱了眉。
水无殇看着慕容释,微微偏了头,“你带我来这里,只为了让我感觉到冷吗?”
慕容释苦笑,指着山下的青桐镇,“我是为了让你看这个。”
这山虽不很高,却可将青桐镇尽收眼中。水无殇看了,却又望向慕容释,有些疑惑。
“在雪山上,你该没见过这万家灯火吧。”
水无殇轻轻点头。
“那些灯光之下的酒市花楼,笙管丝竹,笑语喧哗,也是你那雪山上所没有的。”
水无殇仍是点头。
“如此,你还是觉得雪山好吗?比起这山下的繁华,雪山上岂不是太无聊了?”
水无殇却一努嘴,“我还是觉得,雪山更好。”
慕容释皱了眉,“为何?”
水无殇仰起头,看着夜空,“雪山上看到的星空,要比这里亮得多,也近得多。”
“星?”
“万家灯火再亮,也不是属于我的。”水无殇浅浅抿了唇,“可是雪山上的那片星空,却是属于我的。”
“你想要那夜空中的星,是吗?”慕容释忽而一笑,“在这里等我。”
慕容释离开了不过一刻工夫,再回来时,却见水无殇已找到一平整干净之处,席地坐下了。
慕容释一笑,对水无殇道,“伸出手。”
水无殇仰起头,不解地看着慕容释。
慕容释索性低下身,拉过了她的手,将手中之物放于她的掌中,复又将她的手包握住:
“雪山上的星空再近,也不能让你将星握在手中。”
水无殇微微蹙了眉,慕容释却放开了双手。水无殇看着自己握起的手,缓缓张开,点点星光便自她手中流泻而出……是萤火虫!微光点点,自她掌心飞入夜幕之中,霎时间确如星光将她围绕。
水无殇仰着头,看着飞舞的萤火,浅浅弯了嘴角。
慕容释却看着水无殇,看着她的笑容,心中莫名的安然。
她与他身边的人不同!她活得单纯,活得自然。不像他们,总害怕被骗,却喜欢骗人,一句话总要说得七分真三分假,即便是笑也不能尽怀。久而久之,便习惯了揣度,习惯了猜忌,习惯了眼睛后面还有一双眼睛。
南渊城中,能让他信赖的人并不多,可是,他却可以将心中所想告诉她,愿意将密道所在告诉她。
水无殇感觉到腕上突然一凉,立刻低头看去,却看到慕容释拿了一串红色珠链,绕在她的左腕上。
“是什么?”水无殇微微惊愕。
“琉璃手串。”慕容释将珠链在她腕上绕了两道。纤纤素腕,愈发显得那珠子通透赤红。
“给我的?”
慕容释一笑,“戴上这手串,便遮住了你腕上的那道伤痕。”
“哦。”水无殇晃了晃手腕,淡淡一笑,“谢谢。”
水无殇的反应倒让慕容释有些失望。他以为,她会再多问一些,那样,他就可以告诉她,这手串是他娘亲出阁时的陪嫁,也是留给他的遗物。可惜,她什么都没问。
慕容释无奈地苦笑,“你这手腕上的伤痕,是怎么来的?”
水无殇摩挲着手串上的琉璃珠子,“我自己划的。”
慕容释并不意外,“你的血真的能解百毒?”
水无殇笑着摇头,“不能。”
“那为何你要以血入药,为我解毒?”
水无殇怔了下,看着慕容释。他怎么会知道的?
慕容释一叹,“我看到……呃,偷看到的。”
水无殇微微蹙了眉,一努嘴,“七色铃之所以无解,一来是因不易诊出,二来便是解毒所需药材,都是极稀罕难得之物。一旦中毒,任谁也无法短短几日便凑齐了这些药材。”
水无殇看向慕容释,忽而一笑,“我却不同。我是吃着珍稀药材长大的,天下但凡能入药的,我几乎都吃过了。以我的血入药自然能解七色铃。”
“既然如此,为何又有人说,你的血是剧毒之物?”
“我不知道。”水无殇轻轻一扬眉,“不过,毒物大多是烈火之性,若中毒之人直接取我的血解毒,无异于火上浇油。”
慕容释点头,“那你划伤手腕,又是为谁取血入药?”
“嗯?”水无殇想了一会儿,才道,“她说她叫端木醉。”
端木醉?难道是圣堡的琴师端木醉?
慕容释皱紧了眉,“你从不轻易为人治病吧?
“对啊。”那是外祖母定下的规矩,凡来求她诊病者,需满足她的一个要求。
慕容释的眉头皱得更紧,“那你为何要为端木醉治病,还要为他割腕取血?”
水无殇轻轻一努嘴,“她长的好看啊。”
长的好看?长的好看??就因为端木醉样貌好,她就要为他割腕取血吗?他也曾听过,说那端木醉长相如何俊俏。一个男子空有一副好样貌又有何用?不过是做了那些女子茶余饭后的谈资。
慕容释眯起了眼睛。水无殇学的是岐黄之术,自然是治病救人的,何况,也不是只救了端木醉一人。思及此,他略展了眉头,问道,“那你又为何肯为我下山治病?”
水无殇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因为阿火啊!你的人不是给阿火找到了可心的伴儿吗?”
因为阿火?肯为端木醉割腕取血,是因为他长的好看;肯为他下山,却是因为那只火狐狸?
慕容释抽了两下嘴角,却是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