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惑〗 洞仙歌》颂晴

12、第十一回

　　日间，水无殇并没有到竞夕轩来为他“治病”。慕容释虽假作昏迷，却将紫嫣与霍易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楚。水无殇只道，该做的她已经做了，便再任由谁去请她，也不肯出云蔚阁。
　　慕容释心里是明白的。昨夜他险些抢走了冰泉水，她心中自然不乐，何况，她说的也是实话。又是针刺，又是烟熏，若不是他练了玄定诀，只怕早已强忍不住醒过来了。她该做的，的确都已经做过了。
　　入夜之后，慕容释依旧由床后机关入密道，经密道到了云蔚阁。如今刚过亥时，也不知水无殇是否睡下了。昨夜在水无殇房中所见，原不在他意料之中，可他这一整日闭着眼，眼前却总会浮现出水无殇仅着抹胸，外披纱衣的模样，挥之不去。即便此刻想起来，他仍是止不住心中悸动，喉头上一阵干涸。
　　慕容释自密道内打开机关，照旧向外推那墙壁，却感觉像是有所阻挡。他稍加掌力推开了墙壁，却见出口处横放了两只太师椅。慕容释摇头失笑。难不成，她以为这两张太师椅就能挡住密道出口？或是，她只是想告诉他，她不想让他从这密道里过来？
　　太师椅被他推开，自然免不了发出声响，紧接着便是“哗哗”地一阵水声。慕容释循着水声看过去，却看到了屏风之上映出的人影。这……这难道是……
　　慕容释只觉得身上一阵燥热，却见那屏风后的人影抬起了纤细的手臂，像是拉过了蔽体的衣服，之后便往屏风这边探身过来。
　　水无殇自屏风后探出头，看到慕容释，微微一蹙眉。微微沾了水汽的白皙皮肤透出了粉红，更显得她朱唇一点，眉目如画。
　　慕容释顿时脑中“嗡”地一响，虽只看到水无殇露出脸庞与一点香颈，可他脑中却止不住地遐想，想象着那香颈之下的画面……
　　慕容释慌忙背转过身。一阵水声时候归于安静，他虽未回头，却也知道水无殇已自屏风后走出，站到了他身后。
　　慕容释转过身，看到水无殇之后，脑中却又是一阵轰鸣。她竟如昨晚一般，仅穿着裹胸纱衣。
　　为何他每回都是如此？来找她，却只看着她，并不说话？
　　水无殇定定地看着慕容释，等他开口。
　　慕容释尴尬地咳了一声，才道，“我来是想问，你今日为何没去为我诊病？”
　　水无殇淡淡地瞥了慕容释一眼，“你又没病，我去诊什么？”
　　慕容释一笑“即便是做戏，也该做足才是。”
　　水无殇一努嘴，“做戏的人，又不是我。”
　　“你既未揭穿我，便是在陪着我一起做戏。”
　　水无殇微微一怔，瞪大了眼睛看着慕容释。
　　“你去竞夕轩为我诊病虽是做戏，却总比你独自呆在云蔚阁中要好上许多。”
　　水无殇定定地看了慕容释一阵，忽而一抿唇，“你是说，我若独处会有危险？”
　　慕容释闻言，眉头一动，加深了笑意。他还当她不食人间烟火，自然也不懂得人心的艰险算计，看起来，他还是低估了她。
　　此番他“中毒”昏迷不醒，那欲害他之人虽不曾料到，却也是得到了机会。那人想要的结果，无非是他从此不再醒来。如今那人要做的，只是不让他再有醒来的机会，而对于“中毒”的他来说，水无殇是他唯一的机会。
　　慕容释心中清楚，却有意一挑眉，“哦？何来危险一说？”
　　他又何必明知故问？
　　水无殇没去答话，只说道，“你若不醒来，我终归是有危险的。”
　　“到了该醒来的时候，我自然会醒过来。”
　　他何时醒来，与她无关。不过，他是说过的，最多十日。十日之期一到，她便一定要回雪山。
　　“我虽是昏迷，但终究还没断气。白天你在竞夕轩，便没人敢对人动手，至于晚上嘛……”慕容释一笑，“我在这里，应该还可以保你周全。”
　　水无殇却一抿唇，“何必一定要害我？”
　　“什么？”
　　水无殇淡淡说道，“与其害我，倒不如让我走。”
　　慕容释目光突然一亮。她说的没错！是他将事情看得太过复杂了。虽说害他的不会是什么良善之人，但若动手伤人，便有露出破绽之虞。如今水无殇对他救治无法，放她离去可以说是名正言顺。

　　她早就说过，那水无殇根本就是个害人的狐狸精！
　　看着好像是比谁都干净，比谁都无辜，可谁又知道她骨子里是怎样的？前一次她赌气强灌了水无殇一杯酒，便被罚在家中思过一个月不得出门。如今想来，她真是冤枉！哪有人会娇气至此？根本就是那水无殇耍的无耻伎俩，存心要陷害她，挑拨她与慕容哥哥的关系！
　　她虽被关在家中不得外出，却还是会听家里人提起南渊城里发生的事。
　　说什么是神医，说什么要给慕容哥哥治病解毒，结果呢？慕容哥哥中的毒还没解，便又被下了毒！都说是有人下毒害慕容哥哥，怎么就没人怀疑下毒的人是水无殇？能每日见到慕容哥哥的不过是那么几个人，何况，水无殇住的云蔚阁就在竞夕轩隔壁！
　　想来想去，都是水无殇那个狐狸精害了慕容哥哥！
　　她听爹爹说，慕容哥哥这回中毒，已经数天未醒，连水无殇也不肯再为他施治，只怕是不成了。可她不信！慕容哥哥好端端的一个人，明明就是水无殇有意耽误，想害慕容哥哥！
　　霍妍心里越想越气，也不管她如今正被罚在家中思过，趁着家中护卫正少便溜了出去，直闯慕容山庄，要见水无殇。
　　若在以前，霍妍到山庄来，慕容家的人是绝不会阻拦的，可自那日霍妍灌酒闯祸，慕容释就立下了规矩，若他不在，决不准霍妍进山庄，单独去见水无殇。现如今，慕容释虽在山庄之中，却是人事不省，霍妍又怒气冲冲，摆明了是来找水无殇的麻烦，自然没人敢让霍妍进山庄。
　　霍妍原本就是一肚子的火，如今又听到慕容释曾有如此吩咐，更是火上浇油。她甩手便掌了那下人两个耳光，直闯进山庄里，往竞夕轩去。
　　慕容家的下人，一来动起手不是霍妍的对手，二来还要顾及她是霍长老的独女，自然也不敢去死命阻拦，见霍妍真要硬闯，也只能跑去找两位长老来解决此事。
　　霍妍直闯到竞夕轩，原是想看一看慕容释情况究竟如何，却没料到竟在慕容释的房里看到了水无殇。只见水无殇闲闲地坐在床边，哪里像是在为人治病解毒？
　　水无殇见霍妍闯进来，竟也没动，只微微蹙了眉看着她。
　　“你为何不救慕容哥哥？”霍妍一开口便是兴师问罪的语气。
　　有病症的人才能“救”，没有病症的，她“救”什么？如何“救”？
　　水无殇轻轻一抿唇，却不说话。
　　“让你来，是来为慕容哥哥治病的！既然治不了慕容哥哥……”霍妍手一指门，“你可以收拾走了！”
　　水无殇看着霍妍，目光中似乎有些讶异。
　　“还等什么？”霍妍怒瞪着水无殇，“你还嫌害得慕容哥哥不够吗？”
　　怎么会是她害的？明明是他自己假装中毒啊！水无殇索性看也不看霍妍了。
　　霍妍见水无殇转了头，便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胳膊，“怎么？心虚了是不是？”
　　水无殇一时吃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霍姑娘！”紫嫣在偏厢听到了声音，连忙跑了进来，“你这是做什么？”说着，便要来拉开霍妍。
　　霍妍另一手用力将紫嫣拂开，“没你的事，走开！”
　　紫嫣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你若识相，最快马上离开南渊城。否则，若被我抓到把柄，知道是你下毒害慕容哥哥……”霍妍眼中凶光乍现，手上也加大了力道。
　　水无殇不禁皱紧了眉头，直瞪着霍妍，“你说是我下毒害他？他当日中毒时，我尚不知南渊城在哪里，更不知他是何人，为何要害他，又如何害他？”
　　“你——”霍妍被辩驳得一时竟无言以对，恼怒之下便运足掌力，朝着水无殇打了过来，掌风尚未扫到水无殇，却被一股掌力猛地震了出去，直跌到地上。

　　“慕……慕容哥哥！”霍妍跌坐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运足了力道去打水无殇，不曾防备这突如其来的掌力，硬是被震得内息大乱，一口腥甜涌上了喉头。
　　慕容释坐起了身，故作茫然地看着霍妍，“妍儿？怎么是你？”
　　“少主！您终于醒过来了。”紫嫣又惊又喜，“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慕容释皱了眉头，不解地看着紫嫣，“什么‘醒过来’？我怎么了？”
　　紫嫣连忙解释，“少主，您又中了绿铃之毒，已有三日人事不省。”
　　“是吗？”慕容释看到霍妍嘴角在渗血，想来他刚才那一掌将她伤得不轻，“妍儿，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伤成了这样？”
　　“慕容哥哥，你……”从小到大，慕容哥哥一直宠着她，让着她，如今竟然动手伤她？
　　“怎么，难道是我？”慕容释看起来有些激动，“刚才我隐约觉得有掌力向我袭来，我便下意识地挡了过去……难道，偷袭我的人是你？”
　　水无殇一直没出声，只坐在一旁揉着被抓住瘀伤的手腕。听了慕容释的话，她不禁一抿唇。这人真是厉害，竟能将假话说得像真的一般！
　　“我……我怎么会偷袭慕你？”霍妍也不顾自己受了内伤，从地上爬了起来，申辩道，“即便天下之人都要害你，我也不会害你啊！”
　　“我知道。”慕容释一叹，“可你为何……”
　　“我要打的是她！”霍妍指着水无殇，“她明知你中毒，却不肯为你解毒。身为大夫，不能为你治病，却还死赖在南渊城不肯走。”
　　水无殇微微扬了眉，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水姑娘！”慕容释急喊住水无殇。
　　水无殇淡淡开口，“你既已醒了，这里便没我的事了。”如今他醒过来了，戏也做完了，她总可以离开南渊城，回雪山了吧？
　　慕容释暗暗皱了眉，却笑道，“这段时间，辛苦水姑娘了。”
　　做戏的人是他，她又辛苦什么？
　　水无殇浅浅一抿唇，抬步就要出屋，却被霍妍拦下了。
　　“站住！先把事情说清楚了！”霍妍心中委屈，语气自然也冲，“你既知慕容哥哥中的是绿铃，为何不肯为他解毒？你安的是什么心？”
　　水无殇微微偏了头，看着霍妍。她既未说过他“中毒”，更没说过他中的是“绿铃”，所有这些都是他们自己说的，怎么反倒问起她来了？
　　“怎么，说不出来了，是不是？”霍妍怒瞪着水无殇，“你根本就是有心要害慕容哥哥！”
　　“唉！妍儿。”慕容释摇头，“水姑娘是请来为我治病的大夫，又怎么会害我？”
　　“怎么不会？昨日，我才听爹爹说……”
　　“混账！”门外突然一声怒喝，霍万里大步迈进屋来，不由分说便掴了霍妍一巴掌。
　　水无殇一蹙眉，见霍妍已然让开了，便出了屋。
　　“爹！我又做错了什么？”
　　“都是我将你骄纵坏了！”霍万里怒斥着霍妍，“罚你在家中思过，你居然敢私自出门，还敢来冒犯水姑娘？”
　　“我冒犯她？”霍妍冷哼，“爹，你整天追查对慕容哥哥下毒的人，可追查出来了？你们把南渊城上上下下都查过了，为何不查一查水无殇？”
　　“混账！水无殇是请来为少主治病的大夫。”
　　“那又如何？”霍妍瞪着水无殇，“她不是主谋，也可以是共犯。”
　　与霍万里一听进屋的易非言忽然一笑，“霍老，霍姑娘所说，似也有几分道理。”
　　“什么混账道理！”霍万里连易非言也一起瞪了。
　　“好了，霍老，先消一消气。”慕容释终于开口，“妍儿私自出门是有错，却也是在为我担心。何况，我今日能醒来，也多亏了妍儿这一掌。”
　　霍万里瞪着霍妍，摇头一叹。霍妍委屈地瘪了嘴，一时气血翻涌，一口血吐了出来。
　　“霍姑娘。”紫嫣连忙扶住了霍妍，却被霍妍伸手推开。
　　易非言说道，“霍老，我看霍姑娘伤得不轻，还要好好修养才行。”
　　霍万里却像是仍在气头上，“她这是自作自受！”
　　慕容释无奈一摇头，“霍老，你先带妍儿回去吧。有什么话，咱们日后再说。”
　　霍万里看了眼易非言，易非言一笑，对慕容释道，“少主才醒，也要多休息，我先行告退了。”
　　霍万里瞪了眼霍妍，“还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