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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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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次慕容释中绿铃之毒,遍求名医无果,是水无殇将他救醒。如今,慕容释又是中毒不醒,南渊城唯有将希望寄托于水无殇的身上。虽然,水无殇并未立时将慕容释救醒,不过,既都说她能起死回生,她就一定会有办法吧。
所以第二天一早,紫嫣便又去云蔚阁请水无殇。紫嫣原以为,以水无殇的脾气,恐怕是不会理睬她的,却没料到水无殇竟应了她,还让她拿了药箱,与她一起到了竞夕轩。
进了慕容释的睡房,紫嫣小心地问道,“水姑娘,你可是已经想出了救治少主的办法?”
水无殇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头,自药箱里取了一撮艾绒。
“那水姑娘这是……”
“想办法让他醒过来啊。”水无殇语气是淡淡的,瞥了眼慕容释,嘴唇却是一抿。
慕容释虽假作昏睡不醒,耳力却未减弱,将水无殇所说的话听了个清楚。她,是说笑的吧?她既然知道了他昏睡的真相,也知道他无论如何都会忍住不醒,她为何还要试?
慕容释正疑惑间,水无殇却已将艾绒点燃了,置于熏香炉中放在慕容释枕边。
慕容释虽已默念玄定诀,却仍是被艾烟呛得直想皱眉,只是不能表露出来,忍得辛苦。
紫嫣看着那缕缕艾烟,很是不解,“水姑娘,这样有用吗?”熏香而已,只是比平时用的呛一些,这也能让少主醒过来?
“不知道。”水无殇微微低了身,端起熏香炉凑到慕容释的鼻端。
紫嫣自然不明白其中微妙,只当是水无殇不愿答她的话。之前便知道水无殇为人治病时,不喜欢有人在旁看着,如今,只怕是她不识趣,惹了水无殇不高兴。
“水姑娘,我先出去了。若有吩咐,唤我便是。”
水无殇并没想过让紫嫣出去,此刻紫嫣要走,她却也没拦着。
紫嫣刚一出屋,将房门关上了,慕容释便立刻睁开了眼,伸手抓住了水无殇的手腕,坐起了身:
“你要做什么?”慕容释看着水无殇,眼睛已经被烟呛得通红。
水无殇手捧着熏香炉,只看着慕容释,却不说话。
香烟在他与她之间袅袅升起,慕容释看着水无殇,却看不出她是喜是怒。慕容释微微一眯眼,忽然一笑,低声道:
“你故意整我?”
水无殇仍是不说话,却抿紧了唇。
慕容释被烟呛得直想咳嗽,伸手拨开了水无殇的手,“是因为我让你帮我隐瞒,没让你回雪山?”
水无殇没什么反应。
慕容释眉头一动,“那就是,因为我暗自改变脉象之事?”
水无殇低垂了眼帘,轻轻咬了下唇。
“只为这个?”慕容释一笑。
水无殇浅浅蹙起眉头。难道她不该生气吗?就因为他改变了脉象,她以为是自己诊断失误,甚至怀疑自己以前所认知的一些事。
“即便要整我,也不必用烟熏我。我若真的忍不住醒来,于你又有何好处?”
水无殇微微偏了头,看着慕容释,“你会醒过来?”
慕容释摇头,苦笑道,“当然不会。”
门外突然传来霍万里的声音:“你怎么站在门外?”这话,该是问紫嫣的。
“水姑娘正在屋内为少主治病。”
慕容释立刻躺下身,却抓住了水无殇的手腕,将她手中的熏香炉拨到地上,从此免受艾烟熏扰。
霍万里与紫嫣二人进到屋里,水无殇想去拾起那熏香炉,一只手却被慕容释攥握着。
慕容释心里清楚,水无殇虽然生他的气,却还不至于揭穿他,否则也不会以熏烟整他,直接说出实情就是。
水无殇也知道自己挣脱不开,索性背对了床榻,将双手背在身后,看着霍万里与紫嫣。
霍万里急切问道,“水姑娘,少主的病可有起色?”
水无殇浅浅蹙眉,却没说话。霍万里只道是慕容释毫无起色,便未再问,却不知水无殇此刻皱眉,是另有他因。
水无殇一手被慕容释握住,背在身后。慕容释也不怕被人发觉,竟用手指轻轻划着她的掌心。水无殇觉得痒,却又挣不开,这才蹙起了眉。不过,慕容释在她掌心所划的,却像是有规律似的,她仔细感觉了,才发现原来是在写两个字——子时。
“让水姑娘受累了。”霍万里一叹,“水姑娘不妨对我说句实话,这次为少主解毒,水姑娘有几分的把握?”
水无殇看着霍万里,淡淡开口,“没把握。”
“没把握?”
霍万里与紫嫣皆是一惊。慕容释却悄悄放开了水无殇的手。
水无殇收拾起药箱,就要出屋,“他这种情况,我以前从没遇到过。”但凡去雪山找她求医的,都是生命垂危之人,哪有慕容释这种没病装病的?
“之前水姑娘便曾为少主解绿铃之毒,此次同样是绿铃,为何水姑娘会没有把握?”霍万里仍是不解。
“我没见过连中绿铃之毒两次的。”她所说的也是实话,七色铃之毒从无解药,凡中绿铃者鲜有人能得以活命,而以绿铃下毒者若一次失败,自然也不会再用绿铃下毒。
紫嫣听了水无殇的话,竟忍不住拉住了水无殇的衣袖,“水姑娘,你是说少主……少主他……”
水无殇轻轻扯回了衣袖,瞥了眼慕容释,淡淡说道,“与其问我,你们倒不如去求求他。”
她的意思是,一切只能听天由命,看少主的造化了吗?紫嫣听了,捂着脸抽泣了起来,霍万里也忍不住深深一叹。
入夜之后,慕容释依旧由密道出了山庄,由独孤傲带路去了前夜事发的茅屋。茅屋地处偏僻且已久无人居住,竟无人发现这里有一具尸体。
慕容释取了火折子照亮,看清了死者的容貌。果然是慕容山庄里的人!山庄中虽然家丁护院众多,但这人他却记得,正是每日为他打扫书房的。
如此就说得通了!他的书房中素有焚香,恐怕这人便是将绿铃混入了香炉之中,对他下毒。
慕容释翻看着尸身:颈前有清晰的五指瘀痕,除了颈骨折断,再无其他伤痕。被硬生生捏断了脖子?这人恐怕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落得如此结局吧。
慕容释冷冷地笑了下,问独孤傲,“你是说,杀他之人,你并未看到?”
“是!属下只听到了两人谈话,却未见那人从屋内出来。”
“那这屋内定是另有机关,通往别处。”说罢,慕容释将茅屋扫视了一番。
独孤傲想在屋内寻出机关来,却被慕容释拦住,“人既已死了,机关也不会再用。你如今弄乱茅屋,岂不是打草惊蛇?”
独孤傲闻言,立刻住手。
慕容释问道,“没看到人,你是否觉得声音耳熟?”
“耳熟算不上,那时只是觉得怪异。”
“怪异?”慕容释眉头微微一动,“那是男是女?”
“少主如此一问,属下倒想起来了。那人的声音之所以怪异,就是听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倒像是自瓮中传出的声音。”
慕容释一笑。只怕是有意改变了声音,以防被人听到后识破身份。如此说来,这人在南渊城中该是有些地位威望,人所共知的人物才对。又如独孤傲所说,这人是受命于“长老”,长老之下,便只有各位坛主香主了。
“他没提是哪位长老?”
“没有。”
“你去打听一下,在我中毒之前,有那几位坛主香主曾离开过南渊城。”慕容释看了眼独孤傲,又多嘱咐了一句,“此事不可声张,你私下打听就好。”
“是,属下明白。”
日间,慕容释曾在她手心反复写着“子时”二字。这“子时”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他想在子时来她这里吧。该说的,他已经在昨晚都说过了,他还想对她说什么?何况,他想说,她也未必想听啊!子时?她可等不到那么晚!
未到亥时,水无殇便关紧了门窗,躺在床上睡下了,只留了桌上一灯如豆,透着幽暗的光亮。
水无殇正睡得迷迷糊糊,却忽然听到身后墙壁似有响动。她撑坐起身,睡眼惺忪地看着床里的墙壁,却见那墙壁竟豁然打开。
水无殇霎时睡意全无,瞪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那打开的墙壁,怎么也没料到慕容释竟会是从那墙壁后面出来。
慕容释本想着既已告知了水无殇“子时”,她必能了解其中含义,也定会在房中等着他到来,却没想到他自暗道机关里出来,看到的会是这样一番情景:
水无殇已然解散了头发,白色丝绸的抹胸衬着她晶莹如玉的肌肤,薄如蝉翼的白色纱衣如同月光一般,柔和地贴在她的身上,勾勒着她玲珑有致的曲线……
慕容释直看得呆傻住了,水无殇却偏偏既不慌着去遮,也不急着去挡,只用她墨玉一般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慕容释只觉得一股火苗自心头蹿起,烧灼得他浑身燥热,他甚至听到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可偏偏他的目光却胶着在她的身上,怎么也移不开。
这床也不过是四尺余宽,她幽幽的女儿香萦绕在他的鼻端,对他却像是催情的迷香。他如今只要稍稍前倾了身,就能碰触到她,甚至……亲吻到她……
他竟真如心中所想的,倾身向她靠了过去,她仍是定定地看着他,并不曾躲开。就在他几乎要亲吻到她的脸颊时,她却突然转头看他:
“你为何会从墙壁后面出来?”
仿佛一盆冷水浇到了火盆上,慕容释心底的火苗瞬间被熄灭了大半。
他尴尬地咳了一声,哑着声音开口,“这后面是密道,可通到山庄各处。”他嘴上说着,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水无殇身上。
“密道?”水无殇微微地扬了下眉。她久居雪山,哪里见过如此机关?自然是心中好奇,便忍不住凑了过去,想看那墙壁如何能动的。
慕容释看到水无殇竟向自己这边靠近了,喉头又是一热,呼吸也重了:
“水姑娘,你……不如先将衣服穿好?”
水无殇疑惑地看了慕容释,“我穿着衣服啊!”
慕容释听了这话,又不禁将她打量了一番,心头又烧了起来,明知道不该看,可他的眼睛却不受控制。
“我是说,水姑娘为何不将外衣穿上?”
水无殇浅浅地努了下嘴,“热。”
热?如今不过五月,她居然说热?只怕真正该说“热”的人,是他才对吧?慕容释只觉得头脑中嗡嗡作响,看着水无殇,竟忘了自己是为何而来。
水无殇见慕容释只是看着她,却什么话也不说,不禁微微蹙了眉:
“你从密道里过来,只为了这样看着我吗?”
慕容释闻言,才想起今夜之所以来找她,是为了求得她的配合,以免她再以针刺烟熏之类的整他。他尴尬地一笑,转头将目光自她身上移开,却看到她的枕边鼓起了一处,像是藏着什么。他伸手过去,尚未触到被褥,却已感觉到一股凉意。
水无殇突然双手按到了枕边,警惕地看着慕容释。
那里藏了什么?慕容释突然想起,水无殇前一次被强灌了酒之后,便是在枕边找出了一只葫芦,里面装着的似乎就是为她解酒的东西。
慕容释忽而一笑。他原是想来与她商量的,不过,他如今想到了更好的办法。他探手过去,一手隔开了水无殇的双手,另一手轻而易举地就拿到了那只葫芦。那葫芦拿在手里,竟有着刺骨的寒意。
水无殇并不会武功,也知道抢夺不过慕容释,便只瞪着他,眼神中似乎有了一丝丝的怒意。
这倒是有趣!他还从未见过水无殇恼怒,即便是霍妍对她那么无礼,也不曾见她有过怒意,如今,竟为了这么一只葫芦……可见,这葫芦里装的东西,该是对她很重要。
慕容释晃了下手里的葫芦,“这个就先寄放在我这里,待我‘醒来’之后,再将它还给你。”
“不行!”水无殇说得很急,“这葫芦里装的是冰泉水,对你并无用处。”
冰泉水?还是头一回听到这名字。慕容释一笑,“但是,对你却很重要,是吗?”
水无殇抿紧了唇,却不答话。
“放心,我会帮你妥善保管的。”
水无殇垂了眼帘,“你不能将它拿走。”
慕容释眉头一动,“为何?”
水无殇深深呼出一口气,才道,“我每日午时必须饮用冰泉水。”
“哦?”慕容释似是不信,“若是喝不到呢?”
水无殇抬了眼看着慕容释,缓缓吐出三个字,“我会死。”
他原本以为,这冰泉水是至珍至贵的稀罕东西,所以水无殇才会如此重视,却没料到竟会是水无殇赖以续命之水。
水无殇向慕容释伸出了手,“可以将它还给我了吧?”
慕容释却没立刻将冰泉水还给她,而是问道,“你不是能起死回生的神医吗?为何却治不好自己的病?”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能医不自医”?
“哪有人能起死回生?”水无殇淡淡一笑,“何况,我这也不是病。“
“不是病?”慕容释皱起了眉头,“总不会是天生的吧?”
水无殇却点头,“是天生的。我娘在怀我时中了剧毒,我自一落生,外祖母便以无数珍稀药材为我解毒。毒是解了,却改变不了我自娘胎里带来的虚热体质。”
所以,她才会长居在雪山之中!所以,她才滴酒都不能沾!慕容释的眉头锁得更紧。她的遭遇确是可怜,可她那淡淡的语气,微微翘起的嘴角,却让他心底泛起了疼。
“那你,岂不是必须回雪山?”
水无殇疑惑地看着慕容释。他这话问的倒也奇怪!若不是他假装中毒,她这会儿已经应该在回雪山的路上了。
慕容释也没料到自己竟会问出这话来。难道他想一直留住她,即便他的毒已经解了,即便找出了下毒害他之人,他仍是不愿放她走吗?他是何时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还给我吧。”水无殇伸手过去,要拿回那葫芦。
看着她那葱管般白嫩透明的手指,慕容释突然眼中一亮,竟伸手握住了。没错!就是这个!他刚才看到那尸体脖子上的瘀痕,便觉得有些奇怪,却又一时想不出来,如今看到了她的手,他才突然想明白了。他当时之所以觉得怪异,是因为那掌痕太小,如此说来,杀人者该是个女子才对。
水无殇蹙起了眉,以为是慕容释不想还她冰泉水,却见他竟将手里的葫芦放下了,反而将她的手放在他掌中比量着。
慕容释忽而一笑,“你的手,真小。”说罢,便在她掌心浅浅一吻。
她痒得轻轻缩了下手,却并未将手抽离。慕容释抬起头,看到水无殇正定定地看着他,目光中带着疑惑。灯火摇曳,那黑白分明的眼中似是有水波荡漾,清澈无尘,却又仿佛深不见底,竟像是要将他吸进去一般。
鬼使神差地,慕容释拉近了水无殇,吻上了她的脸颊。水无殇怔了怔,忽然转过头看着他,她的鼻尖蹭着他的,她的唇几乎要碰上他的唇。
慕容释用力地咽了下口水,水无殇却轻轻一努嘴:
“我以为,只有阿火才喜欢舔人。”
阿火?阿火不是她在雪山上养的狐狸吗?她……她居然拿他与一只狐狸比?若是别人,他会以为这是在挖苦说笑,可偏偏水无殇却说得认真无比。慕容释一时哭笑不得。
水无殇微微蹙了下眉,继续道,“不过,阿火只有饿了,才会舔我手心的。”
慕容释眉头一动。总有一天,他会让她知道,若是他“饿”了,绝不会只有“舔”她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