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惑〗 洞仙歌》颂晴

14、第十三回

　　夜色渐深，山下的青桐镇已是灯火阑珊。
　　“如今，你已经‘醒’过来了，毒也解了。”水无殇看向慕容释，“何时才让人送我回去？”
　　慕容释皱了下眉，“你身边既有冰泉水，为何还要急于回去？”若是她肯留下，他便是按时派人去雪山，为她取来冰泉水也不难。
　　水无殇一抿唇，“我是来为你瞧病的，你既已痊愈，我自然就该回去。”
　　慕容释苦笑，“毒是解了，后患却未除。”
　　“后患？”水无殇扬起了眉。不会啊！他中绿铃之毒虽久，却还为伤及脏腑，如今体内之毒尽清，又怎会有后患？
　　“下毒之事尚未查明，岂不是留下了后患？”
　　水无殇仍是不解，“你假作中毒，不就是为查明那件事吗？若是尚未查明，你又怎肯醒过来？”
　　慕容释摇头一叹，“若不是为了挡下妍儿那一掌，我也不会醒过来。”
　　他是为了救她，才不得不“醒”吗？水无殇不禁低了头，心中有了几分歉意。
　　慕容释却是暗自一笑，仍说道，“害我之人尚未查出，我却醒了过来，若是你此时再离去，我假作中毒之事岂不是一戳就破？”
　　水无殇蹙了蹙眉心，似在犹豫。
　　慕容释眉头一动，继续道，“霍万里与易非言二人久居长老之位，论起城中威望，两人都在我之上。我虽名为少主，实则孤立无援，否则也不必要假作中毒，暗中察查此事。”
　　水无殇轻咬了下唇。
　　慕容释看着水无殇的神情，故意又是一叹，“你可曾料到，今日出现让你离开的，会是妍儿？平日里我对她甚好，如今却也不可信，何况是其他人？”
　　水无殇轻轻一努嘴，“我不觉得，你对她好。”
　　“哦？”慕容释眉头一挑。南渊城中，谁看不出他对霍妍的娇宠放纵，为何她却不以为然？
　　水无殇瞥了慕容释一眼，淡淡说道，“你若真对她好，也不会打伤她。”
　　她说的没错。当时他不必打伤霍妍，亦可挡下她那一掌。以前霍妍再放肆，也不过是刁蛮霸道了些，他可以不去计较。一来，她与他一起长大，也算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再来，她终究是霍万里的女儿，他总该给霍长老面子。可是这些日子，霍妍却几次欲伤水无殇。水无殇并不会武功，若真被她那一掌打到，只怕命也要去了一半。他一时心中火大，下手自然也就重了。
　　慕容释看着水无殇，忽而一笑，“那你觉得，我对你如何？”
　　“对我？”水无殇揉了揉困倦的眼，蜷起腿，趴在膝上偏头看着慕容释，“还不坏。”
　　“不坏？”慕容释皱了眉，“只是这样？”
　　“嗯。”水无殇轻轻地哼了一声，眼睛却快要阖上了。
　　时间已过了子时，看她已是困得睁不开眼，慕容释便在她肩上轻拍了一下，“我们回去吧。”
　　“嗯。”水无殇虽是应了，却仍是闭着眼睛没有动。
　　慕容释不禁一笑，站起身，将马牵了过来，又将水无殇扶抱着站了起来。水无殇勉强地睁开眼看了他，却又立刻闭了眼睛。
　　慕容释笑意更深，索性将水无殇抱上了马背，再翻身上马。水无殇像也是困急了，靠在他身前，寻到了舒服位置便睡了过去，抓在他衣服上的手，也渐渐松了。
　　慕容释便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抱住水无殇，前行得甚是缓慢。行至南渊城外，慕容释见水无殇未醒，便如来时一般夹抱着她跃入城中，潜回到密道之中。
　　密道毕竟狭窄，慕容释无法抱着水无殇前行，只得放下她，将她唤醒。
　　水无殇睁开惺忪睡眼，有些迷茫地看着他，却也由他牵了手在密道中通行。慕容释这一回走了捷径，待走到出口，才发现水无殇竟是闭着眼睛，跟他走了一路。
　　慕容释不禁失笑，牵动了她的手，“到了。”
　　“哦。”水无殇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出了机关便直接躺到了床榻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就在她身边，甚至还坐在她的床上，她却可以睡得如此安稳，如此不设防备，他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沮丧。
　　熟睡的她，像极了月下的昙花。一身洁白如雪，淡淡馨香，却不为等人欣赏，而是自顾自地绽放。
　　水无殇在睡梦中，忽而浅浅蹙了眉。慕容释情不自禁地俯身过去，吻上了她的眉心，见她未醒，他不禁一笑，嘴唇蜻蜓点水般地落到了她的鼻尖，她的唇上。
　　水无殇像是感觉到了，虽未睁眼，却努了下嘴，小小的舌尖轻舔了薄薄的唇瓣。这在慕容释眼中无疑成了诱惑，低头便吻住了水无殇的唇瓣，轻轻地辗转着。就在他想要探取她口中淡淡芳香时，却发现……她竟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疑惑地看着他。
　　慕容释连忙放开了她，干咳了一阵，却不知怎么开口。他似乎，从未如此狼狈过！
　　水无殇伸了手指，轻轻抚摸着唇，看着慕容释，忽而一努嘴，“你干吗要舔我的嘴巴？”
　　她是这样理解的？慕容释一时苦笑。为何要吻她呢？只要他想，他捏造个理由便可以轻松地糊弄过去。
　　看到她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他，带着疑惑不解，他不禁一笑，“因为，我喜欢你。”
　　喜欢她，便要这样吗？阿火也喜欢她啊，却只是喜欢围着她转圈而已。
　　水无殇看着慕容释，忽而一皱眉，“可是，这样好热。”
　　一句话，险些将慕容释噎到。在他说了“喜欢”之后，她回答的却是“好热”？

　　她又没有说错，他为何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水无殇努了下嘴，坐起了身。
　　“那你呢，喜欢我吗？”既然她不说，便由他来问吧。
　　“嗯？”水无殇看着慕容释，有些怔怔的。
　　“或者说，你喜欢过谁吗？”
　　这个问题就简单多了。水无殇轻轻一抿唇，“我喜欢阿奴，喜欢阿火，也喜欢外祖母啊！”
　　慕容释无奈一笑，“我说的不是这种喜欢。”
　　喜欢就是喜欢，怎么还分做这种那种的？水无殇浅浅蹙起了眉。
　　慕容释倾身靠近了水无殇，“我说的，是爱慕，是钟情，是儿女之情。”
　　水无殇微微张开嘴，有些惊讶地看着慕容释。
　　“你能明白吗？”慕容释向水无殇靠得更近了。
　　好热！他这么靠过来，她也觉得好热！为什么今晚会特别的热？水无殇抚着脸颊，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下。
　　慕容释苦笑着摇头，“不，你不明白。”
　　谁说她不明白？水无殇一努嘴，“就像，我爹对我娘一样，对吗？”
　　她看问题总是如此简单明了。慕容释倒是被问的笑了，“没错，就是那样。”
　　“哦。”水无殇轻轻点头，“那，你是想要娶我吗？”
　　慕容释怎么也没料到，话题会转到这里，不禁愣住了，看着水无殇，竟有些傻傻的。
　　水无殇水汪汪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慕容释，仍是认真地问，“你说喜欢我，是想娶我吗？”
　　慕容释一笑，“我若是要娶你，你愿意嫁我吗？”
　　谁知，水无殇竟摇了摇头。
　　慕容释不禁皱紧了眉，“为何？”
　　“因为，”水无殇抿了下唇，“你……太热了。”
　　慕容释险些被呛得吐血。天底下还有比他更郁闷的人吗？居然是因为太热而被嫌弃的！

　　早上，紫嫣见水无殇没来给少主瞧病，便要去云蔚阁请她，却被慕容释拦下了。慕容释知道，自水无殇那里离开时已经过了丑时，水无殇起得晚了也是正常。
　　直到近晌午了，水无殇才过来竞夕轩这边，看着却无精打采的，像是没有睡好。
　　“自今日起，水姑娘便与我一起用饭。”慕容释对紫嫣吩咐着。
　　水无殇疑惑地看向慕容释。
　　慕容释却对她一笑，“如此，我便不怕有人在我的饭食中下毒了。”
　　水无殇抿了下唇。她并不觉得，这时候还会有人在他的饭食里下毒，自然，他这话也未必是对她说的。
　　中午时，厨房准备了三道热菜——翡翠虾环、干烧岩鲤、海棠冬菇，两道凉菜——水晶肴肉、夫妻肺片，一份羹汤。
　　水无殇自然不知道，只这六样菜式，便集齐了鲁、川、苏、粤四大菜系，只是惊叹菜肴居然也做的如此精美好看。
　　慕容释一一为她介绍着菜名。
　　“你说，这是什么？”水无殇指了下那羹汤，瞪大了眼睛问道。
　　“蛇羹。”
　　“那是……蛇肉？”水无殇有些惊讶地看着慕容释。
　　慕容释一笑，“据说蛇肉能清热解毒，你不妨多尝尝。”
　　水无殇却用力地摇头，“我不敢吃。”
　　“你怕蛇？”慕容释有些意外，“雪山上也有蛇吗？”
　　“雪山上是没有，可我见过啊！我很小的时候，曾经随外婆下过山，也是那一次，带回了阿奴。”
　　慕容释点头，笑道，“这已是做熟了的蛇肉，你还怕什么？”
　　水无殇仍是摇头，之后便再也不看那蛇羹一眼。
　　“我这里的饭菜，比你雪山之上如何？”吃过午饭，慕容释笑问道。
　　“嗯……比阿奴做的要好吃，也更好看。”水无殇回答的很老实。
　　“你住在雪山之上，又只有阿奴为你做饭，恐怕吃到的菜式有限。”
　　水无殇疑惑地看着慕容释，等他把话说完。
　　慕容释仍是温和地笑，“你既到了南渊城，便该尝尽美味才是，也不枉你下山走这一遭。”
　　水无殇抿着唇，若有所思，忽而抬眼看向慕容释，“我想问你一件事？”
　　“何事？”
　　“你昨晚说，你喜欢我。”水无殇看着慕容释，眼睛亮晶晶的。
　　被如此直接的一问，慕容释突然心上一动，“是，我说过。”
　　“你还说，这种喜欢是儿女之情，不同于我对阿奴，阿火的喜欢。”
　　看到水无殇那清澈无辜的眼神，慕容释莫名地竟乱了心跳，“对。”
　　“那……”
　　慕容释用力地吞咽了下口水。
　　“那种喜欢，究竟是怎样的？”
　　原来，他只是想问这个。慕容释自嘲似的一笑，“那种喜欢，就是在一起时会觉得开心，看不到时会挂念，可以彼此互许生死。”
　　慕容释自己都能感觉到，看着水无殇的目光灼热了起来，她却像是急于求知的学生一般，认真地点着头，只是“哦”了一声。
　　慕容释第一次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