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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年少轻狂爱无罪 ...


  •   从游泳馆回来,进门,她看到一个女人坐在棕色的沙发上,米色的套装包裹仍然完美的身形,她温柔地抬起眼,在看到她的一刹那变了眼神,冷淡的、审视的、像被某种酸性液体侵犯过一样的眼神。
      而蒋豫恒,楞了一秒钟,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松开了她的手,走上前笑容满面地招呼,“妈妈。”
      他若无其事一样。可茌存璞就是知道,他紧张。在她的妈妈面前都可以镇定自若的人,在所有人面前都自信骄傲的人,在自己的母亲面前,反而局促谨慎。因为她?
      她自己就更紧张慌乱了,她这个样子,头发湿湿乱乱趴在脑袋上,身上还是昨晚在毕海蓝家穿的印着□□熊的黑色大T恤,短得不能再短的牛仔热裤——怎么都不像个好女孩。
      “阿姨你好。”她硬着头皮微笑面对那个雍容高贵如同女皇的女人,那个女人状似亲切实则冷淡地对她点点头,然后她转向蒋豫恒,“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阿姨再见。”
      小区道旁整齐地植满了榆树,像精挑细选的卫兵,肉眼看不出高矮胖瘦的差别。他们郁郁葱葱把夏日普照的阳光打碎成细小的光斑洒落下来。她们家小区里也种有榆树,零零散散的几棵,许是无人打理自然生长的。这果然是善解风情的树种,不管是王谢堂前还是百姓后院,他都能豪放爽朗潇潇伫立怡然自得。
      顺着那条林荫小路,直到走出小区门口,她才发觉自己额头冒了冷汗。一回头,怔怔望着蒋豫恒家的那幢楼宇,他母亲的形象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那是个多么气势恢宏的女人!

      “还没和好?”毕海蓝盛了一碗绿豆汤塞茌存璞手里。今天一早起来她兴致颇佳,煮了一锅。
      刚开门看见茌存璞来还有点儿意外,特别是这么大中午的。她要么应该跟蒋豫恒在一起,要么应该回家了。
      “没事了。”
      “扯吧你。唉我说,人恋爱都成天喜眉笑眼的,就你和人不一样,你谈个恋爱怎么谈得老愁眉苦脸啊。”
      “有吗?”
      “浴室有镜子,自己照照去。”
      见她不说话,端着碗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绿豆汤,毕海蓝恨铁不成钢,“听着,毕氏箴言,恋爱中的女人,无论何时何地何事都要笑。笑,是恋爱的法宝。”
      “难过也得笑?”
      “那就更得笑了!你笑着说你不在乎不难过,比你苦着脸说你多在乎多难过更管用。这世上,说不清是男人更贱还是女人更贱,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抓不牢的才值得费心思。”毕海蓝这调调,独此一家,别无分号。“而且,当你是甜美的快乐的可爱的,他才爱你。林黛玉那样的,只有贾宝玉才吃得消。”
      茌存璞低头,想,怪不得毕海蓝一天到晚人前人后总在笑。那是招惹男人的习惯,也是男人喜爱的脸孔。更关键的是,笑着笑着,人就坚强了。所以那天她从手术室出来,最先做的是冲她们笑,这几天,也没见她哭过。

      “我见到他妈妈了刚才。”
      “这么快就见家长了,那你还不高兴什么?”
      不是这种见法。
      忽然外面响起暴雨声,噼里啪啦的响成一片,懵懵地打在窗子上。茌存璞觉得她的心都跟着钝了,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了。
      她为什么要让那个女人的眼神弄得阵脚大乱,慌得近乎心虚?她只不过爱上了一个人,那个人恰巧是她的儿子。
      她没有罪。
      “你喝绿豆汤了没?”她忽然想起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还没。煮好了忽然就不想喝了。”
      “那就别喝,回头我带回家去。”
      “姐妹儿,劫富济贫也不带劫得这么寒碜的,我会很没面子。”
      “想哪儿去了你!绿豆汤是凉性的,你月子里呢,怎么能喝这个。”
      “还有这一说?!亲爱的,你可真是生活小百科!”
      “皮毛皮毛。谁叫我妈是中医呢。”茌存璞假谦虚着。

      湖边的风真大,吹乱她的头发,吹得人心烦意乱。
      她独自趴在湖边的栏杆上,盯着远处湖心那个造型别致的裸女灯柱。夕阳半落,残阳铺得天和水又灰又红,一片蒙了纱的艳丽。
      她已经四天没看见他也没他的消息了。那天晚上他打电话说有亲戚过来玩,他得全程陪同,这几天就照顾不到她了。
      他的语气轻松,想必表情也十分安详。她却敏感地觉察,不是那么简单。不管她靠他多么近,哪怕唇齿相依,她也从没有过革命成功天下大定的安全感。蒋豫恒,是个心里特别搁得住事儿的人,事儿还都不浅。
      如果她不躲着他,不哭成那个样子,他大概还是什么都不会对她说。就算说了又怎样,她知道,他是说了不少,但留得更多。他只告诉她他想让她知道的,而且是以一种形而上的叙述方式,至于那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仍然稀里糊涂。稀里糊涂的还是心疼他,然后就稀里糊涂地跟他和好了。
      是她太不聪明还是他太高明?

      “喀嚓”。
      相机拍照声打断她的思绪,而且她敏锐地感到这声“喀嚓”根本就是冲她来的。什么人那么无聊地偷拍她?一股气上来,转头便准备教训人。
      那人笑眯眯地瞅着她,眼中星芒闪动,潇潇素素落落疏朗,“笑一个。”
      “邹誉,你吓了我一跳!你怎么在这儿?”她真的笑了一下,这笑让邹誉眼睛一亮。
      刚才在不远处看见她,她十九岁没有一丝皱纹的青春面庞,却覆盖上一种奇怪的阴影,这阴影诡异地交织出一股很正式的沧桑感,仿佛一个有过故事的成年女人。
      “我天天来。”邹誉举起手里的特别华丽的相机,“这里景色不错。”
      “你会摄影?”

      他还得过奖呢,那个著名的野生生物摄影奖,虽然是青少年组的。十六七岁是他最叛逆的年纪,爸妈工作忙得脚不着地,家里空空荡荡的常常只有他一个,他桀骜不驯独来独往逃学打架混吧泡妞什么都干过。也不是他怎么委屈了或者怨恨爸妈了,那只是少年人血气方刚又找不到方向的轻狂暴躁,还有迷惘。
      那个时候在酒吧认识了焦瑾,那年他才24岁,是个怀才不遇的摄影师,坚决不准人家称他摄影记者。当时焦瑾没钱也没女朋友,所有的家当就他那套摄影器械,有点儿钱也全折腾那上头了。用他老婆李悦的话说,他就是个偏执的狂热分子。
      那以后他像焦瑾的小尾巴一样老跟着他,也折腾一套精贵的器械,问他爸妈要时间聚聚没有,要钱那是要多少给多少。焦瑾那时候一看他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就念叨他说,我要是有你这条件,早成影帝了——摄影界的。可是他要帮他他就立马翻脸,还一本正经地教育他:邹誉,这是男人的自尊。知道什么是男人吗?男人是一种品质,赤手空拳打江山,气吞万里如虎。当然,粗俗不行,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更不行,慢慢品吧你。
      这话,对邹誉影响挺大。他接着问焦瑾,那女人呢?他说,女人是一种气质。女人啊,变化多端的,但万变不离其宗。什么宗?他问得特认真。焦瑾乐了,仰头笑,“让男人心动呗。”他也跟着笑了。
      后来他跟着焦瑾去了神农架,两人满山遍野追着猴子跑,拍来拍去都拍不到满意的照片儿。最后临走,他拍到一张极珍贵的,是一群羊和赶着羊群当“羊倌”的猴子。就是那张照片给他带来毕生第一个荣誉。
      可惜他不定性,玩了一年就淡了。为这,焦瑾还气得跳脚。

      “给你拍几张?”对于自己的荣耀,他闭口不谈。其实,他会得可多着呢。
      “我不会。”
      “是我拍又不让你拍,你有什么会不会的?”
      “真的,我不会摆POSS,对着相机,我就立马稍息立正站得可老实了。”
      “我给你拍,准给你拍得特自然漂亮。”
      说话间,邹誉已经举起相机,喀嚓喀嚓一阵猛拍,沿着河岸边早过了花期的桃树,她躲他追,男孩清朗疏浚,女孩笑如芳草。
      “拍我干吗,拍湖,拍树,拍你看得上的景点儿,别拍我别拍我。”她伸着双手遮镜头,又不敢真碰上去。哪怕不懂行,她还是有点儿识货的。
      天色暗下来,华灯初上,沿湖一路的火树银花,美得如同坠落了一个银河。湖边人渐渐多了起来,老人来乘凉,年轻人来约会。
      茌存璞只觉得他们这边最热闹,即便总是躲闪着,那相机的喀嚓声也总令她兴奋欣悦,特别是邹誉手里起起落落连贯的专业姿势,感觉特别豪华,像一场盛宴。
      闹得累了,两人坐在湖边长椅休憩。

      “说说话吧。”
      “说什么?”
      “你怎么一个人在那儿发呆啊,蒋豫恒呢?”
      “就算俩人恋爱,也不用成天拴一块儿吧。”
      “可我觉得你不开心。”
      “还不兴人发点儿小神经、闹个小忧郁啊。”
      邹誉彻底崩溃,他跟那蒋豫恒上辈子八成有仇。
      “说点儿别的吧。”
      “我不知道跟你说什么。”
      “就算当不成恋人,咱俩还是朋友吧。跟朋友有什么不能说的。这样,咱先讨论讨论,为什么你不能爱我。我太大了?”邹誉那神态,学者似的。
      茌存璞扑哧笑了,“你?你才比我大四岁。”
      “那就是我什么时候把你得罪了,招你记恨上了?”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你不了解我,胆儿小不敢跟我好?”
      “我还不了解蒋豫恒呢,起码我肯定你真心真意。”
      “我看着像成天瞎混的公子哥儿,没安全感?”
      “名牌大学毕业、签了四大还叫瞎混,你让不让人活了?”
      “我性格不好?”
      茌存璞叹口气,终于愿意承认一点,“对别人不知道,可是你对我好,特好,特疼我。”
      邹誉不说话了,他不知道存璞怎么想的,但他自己知道,他每一句话都问的有板有眼认认真真。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开口,“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能爱我?”
      他问的是不能。
      茌存璞觉得现在她可以心平气和地面对邹誉了,因为那句“我爱你”,她已经把爱和承诺都给了别人,邹誉再怎么步步紧逼,她都没有了。
      “你来晚了。”只能这样说了吧。
      邹誉嗤嗤笑起来,“要多早,在你十五岁之前,还是从你出生开始就守着你,青梅竹马水到渠成?”他没有责难的意思,尽管语气上像。他只是不甘心。
      听着这话,茌存璞也觉得,是有那么点儿不公平。可这事儿,哪儿有公平的,蒋豫恒对她也不公平啊。

      沉默良久,邹誉开口对茌存璞说了一通话。他明白告诉她,他从不看好她和蒋豫恒,见了蒋豫恒,他就更不看好了。他是打算等她完成这段幼稚的暗恋,可是他从小就没等过什么,所以他自己也不知道能在这种毫无希望的状态下等多久。她还太小,小得以为爱情就是生命的全部。可他不是这样,虽然他还没弄明白人生什么最重要,可是这不妨碍他还有很多梦想想要实现。
      “我多么想在实现梦想的旅程中,带着你一起。如果我等不及,也许只好找一个过得去的人。那样的话,可能走到头又什么都没看见,也可能走到了,看见了,因为人不对,感觉也不对。运气再好点儿,我对着那个终点的景色,想我曾经那么可笑地迷恋过你,叹一句年少轻狂。”
      “存璞,不是我高看我自己,可是你不觉得,和蒋豫恒的年少轻狂相比,我邹誉的年少轻狂更可惜吗?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承诺,爱人做的事我都会做也都做了,往后还会做得更多。我没来晚,没错,你先遇见的是他,但是在他之前,我先遇见的你。”
      “我这样说,不是责怪你,也不会惩罚你什么。你要明白,我只是爱你,我没有罪。所以我愿意等你愿意对你好的时候,就别拒绝我,好吗?”
      茌存璞很难受,这样恳诚的眼神,这样真诚的表态,哪个女孩子能够拒绝?像是受到蛊惑一样,她点头,“好。”
      那个“年少轻狂”的假设,说得她身上阵阵犯冷,寒倒心尖儿上去。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楚是为蒋豫恒,还是为邹誉。她还想起冉清,那个清淡到几乎没有颜色的女孩子,和她寂寞花开寂寞花落的爱情。
      年少的爱情,能求的、不能求的,能说的、不能说的,能为的、不能为的,能悔的、不能悔的,他们都痛苦了挣扎了投降了用尽了青春所有的颜色,是不是都得等到本可以丈量天空的心灵化了烟成了灰,无可奈何叹一句“年少轻狂”,才算了结?
      她低下头,自始至终,她清凌凌的眸子都没有映在邹誉身上。可是里面,盛满了皎洁的赞赏和慨叹:他是如此骄傲,又是如此明智,他爱得多么尊严,令她肃然起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年少轻狂爱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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