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奇》希瑟

6、乡村舞会（一）

　　姬姬不在的日子，家中归于寂寥，俱在默默中度日。波利娜默默地静待天年，黛拉默默地服侍病人与读书，嘉兰老太太默默地操持家务。如果有烦恼，那就是苹果到了采摘的季节，却雇不到足够的工人。嘉兰老太太从未因此事发过愁。她家的活儿不算轻松，计算报酬也不慷慨，但打短工的人却很踊跃。偶然和黛拉谈及此事，黛拉笑道：“很简单啊，姬姬不在。他们都是冲着姬姬来的。”
　　的确，连嘉兰家的大门口也冷清了不少。有姬姬的晚上，不管有没有月亮，总能听到口哨吹出的夜曲，半开玩笑地向她表达爱慕之情。
　　“就没有人为你而来么？”嘉兰老太太心中有疑问从不藏着，总是坦率地道出。
　　黛拉白净的面庞微微泛红：“也许，他们来了之后，发现姬姬更可爱，更有风情，临阵倒戈。”
　　“有这样一位姐姐真是倒霉。”嘉兰老太太替她感叹。
　　黛拉微微一笑：“没有什么。如果真遇上一位不为姬姬所惑的男孩子，那才是我的运气。”
　　一早便有人敲门，她下楼来应门。是个瘦瘦的男孩子，浅棕色的乱发堆在额头上，淡蓝的深陷的眼睛，两颊雀斑成海，不过，整个地看起来，他很漂亮。
　　黛拉认出他是面包店的小学徒彼得，留意到他手中的捧的花篮，盛满了盛放的金盏水仙花，白如吹雪，幽芬袭人。“姬姬不在。”她笑道，替他抱歉。
　　失望在他眸中一闪而过，瞬间，他调整好了情绪。偷眼打量黛拉，她穿着普通的深色羊毛裙衫，棕发编成麻花辫垂在胸前，异常整洁。她笑起来温婉娴静，未尝不是个可爱的姑娘。那一刻，他几乎奇怪，为什么要被姬姬迷住呢？现放着黛拉。
　　他咧嘴而笑：“哦不，我不找她。这个给你。”
　　黛拉惊讶，难道上帝听到了我方才的话？
　　“谢谢你，彼得。”她大方地接过，面色如常，并无受宠若惊之态，其实胸如撞兔。“你不进来坐坐？”她问。
　　彼得的脸已经笑成一朵太阳花，低头看自己的脚尖，踟蹰道：“不了，我是想问你，周末的舞会你愿不愿意做我的舞伴儿？”
　　“我可以吗？”黛拉想到自己的年岁。
　　“你看上去就像个大姑娘。”
　　听了他的恭维，黛拉忍不住喜色泛上眉梢，可马上又记起隐忧一件“我没有衣服。”
　　彼得指指她身上的羊毛裙道：“这个就好，非常干净。”
　　“那好吧。”黛拉斗胆答应了，她实在好奇，更开心今冬的舞会上她不用再做看客。
　　彼得愿望达成，长舒了一口气，吹着口哨跑回街上，忽然又转身朝她喊：“黛拉，你答应我了，可别反悔啊。”
　　黛拉大声道：“你放心吧。”
　　关好门，转身正看见外祖母站在厨房门口，疑惑地看她：“你在同谁说话？”
　　“面包店的彼得，他邀请我去参加里尔村的舞会。”黛拉轻描淡写地说出，偷眼看嘉兰老太太的反应，心渐渐提起来。
　　“你才多大？”
　　“我也有点儿担心呢，可他说我看上去已经像个大姑娘了。”
　　“你愿意去就去吧。”老太太咕哝道：“我可不愿意老是扮演不讨好的角色。好在彼得是个不错的男孩子。”
　　细细的喜悦在黛拉心中炸响，绽开一朵朵美丽的烟花。她知道外祖母是心疼她，这么长时间了终于有个男孩子向她示爱了，老太太怎么会反对？
　　“外祖母。”她跑过去，吻吻嘉兰老太太那时刻绷紧的脸。
　　“好啦，好啦。”老太太难得笑了一下：“不过我有言在先，我没有余钱给你做新衣服。现在的女孩子不知怎么搞的，跳舞还要做专门的舞衣，奢侈得好像城里的贵族小姐初入社交。我不许你攀比她们。”
　　“外祖母，”黛拉爱娇地笑道：“你放心吧，你的黛拉可不是虚荣的女孩子。”
　　她喜滋滋地捧着花篮上楼，来到波利娜的房间。波利娜看到水仙眼睛一亮：“多美的花儿，谁送的?”
　　“您猜。”
　　“是黛拉的小男朋友吧。”
　　黛拉笑着默认，将花篮放在波利娜的床边。波利娜伸手抚着花儿娇嫩的瓣，问：“是村公所的舞会？”
　　黛拉点点头：“真没想到外祖母居然答应了，我的年纪还不够呢。”
　　“少女应邀参加成年人的舞会是难得的荣耀么。我记得我第一次参加村公所舞会也是十三岁多一点儿。”
　　“妈妈那时一定很迷人吧？”
　　波利娜并不谦虚：“是的，人家都说我是附近三个村子最美的姑娘。我穿一件崭新的蓝绸裙子，裾上镶着长长的蕾丝花边，那是你外祖父为科奇先生剪了一秋天的果树攒的钱为我买的，他最疼我了。”提到父亲，波利娜有些伤感：“真可惜，我后来的所作所为让他蒙羞。也许，他是伤心而死，我觉得是。”话语中透出内疚。
　　黛拉忙揽住她的肩膀转移话题：“妈妈，我还没有衣服呢。”
　　“是呀，真是个问题。”波利娜替女儿发愁。
　　“其实呢，就穿平时的衣服也很好。”黛拉道。
　　“那怎么行呢？”波利娜抗议：“这是你人生的第一次舞会，总得像样。”
　　“家里的情况——”
　　波利娜微笑：“总会有办法，我要做个负责任的妈妈。”
　　“你难道有私蓄？不，妈妈，不要为我花钱。不过是乡村舞会而已。”
　　“那又怎样？我的小黛拉还是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享受一个美好夜晚。黛拉，做女孩子欢愉少，愁苦多，趁着年轻，你要好好珍惜，不要辜负美好华年。当然，我没有钱，我的钱都交给你的外祖母卖药了。可是，我有旧衣服可以给你穿。”
　　十几年前的旧衣服？黛拉心有疑问。不要太旧吧？我穿合适吗？波利娜看出女儿的心思，笑道：“你看过便知。”
　　黛拉喊嘉兰老太太进来帮忙，从衣柜深处拖出一只樟木箱子。打开，层层叠叠是裙子，漂亮的裙子。黛拉惊叹着一件件抖开看，宝蓝，樱粉，鹅黄，湖绿，有绸缎，有纱罗。
　　“妈妈你看！”黛拉把一件象牙色的钟形短裙比在身上。
　　“穿上看看。”
　　黛拉穿好，在镜中打量自己，脱胎换骨。回头询问妈妈的意见。
　　“宝贝儿！你纯洁得好像一朵铃兰花。”
　　“妈妈，你哪来这些漂亮衣服？”
　　嘉兰老太太沉下脸哼了一声：“还用问。”
　　“你穿这一件就好。”波利娜对女儿道：“当然，上面的蕾丝已经不流行了，把它拆掉就好。”
　　“十几年前的衣服照样穿得出去，流行趋势真是古怪，绕来绕去又绕回来。”黛拉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