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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老洛白皮书(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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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二,烫死我了!”
      少维一个激灵,蹦了起来,甩着手呲牙道。他的右手数指被烫的通红,方才我有些走神,为他倒刚煮沸的茶时,一直倒着,让滚开的水溢满了少维的手掌。
      我略微抬眼,有些疲倦,“对不起。”
      “心不在焉的,”少维掏出帕子自个细细擦拭起来,“等了一夜,马上就天亮了,先去躺一下吧,待会儿也蓄些精神上朝。她生出来了,我去叫你……”
      与她隔了一个院落,这里应该是完全清静的,可是我却老是有幻觉般听到她的喊声,嘶哑地,根本不像是在迎接一个生命,而是在剥离自己的生命,痛苦的抽泣,越听越觉得寒冷。
      “洛老二,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少维就在我前方大吼。
      “嗯,”我淡道:“再等等吧,实在不行今天不去上朝了。”
      少维像在看怪物般盯着我:“你是傻了还是疯了?今天不是要最后处置陈峰吗?你不去,上官老头和皇帝一定会饶过禁军右统领的命!难道一向斩草除根的洛老二转性成菩萨,要积功德了吗?”
      我又向铜炉里添了一块炭,重新煮上一壶茶,“陈峰官职被除,留下他一条贱命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大碍。”
      “呵呵,果然失心疯了。”少维指着茶壶,“连茶叶也没放入,煮白开水啊!洛老二大热天烧个火炉煮个茶就能精心?你也不照镜子瞧瞧自己,脸上的汗珠都能泡一大碗凉茶了!”
      我抬袖摸去额头汗水,湿透了袖口,“大约是热的。”
      “说说话吧,缓解一下紧张气氛。”少维重新坐在我身边,端起茶碗饮了一口茶,“老二,想要男娃还是女娃?”
      “女儿吧。”我不假思索。
      少维刚含入的一口茶喷出,“你居然想让老洛家就此断后……”
      “儿子以后可以再有,但这次,”我垂下眼眸,茶壶里的水咕噜噜冒着泡,一番水深火热的情景,与如今情势一般。此时若生下的是嫡长子,对她只有诸多危险,经火蟾刺杀之事后怕是有更多的人容不下她了。可若是再过几年,大事都已定下,就是生下几个儿子也无人会反对的。“还是女儿乖巧,上个月我连名字也想好了,平安,平安……”
      “洛平安?”少维眼珠凸瞪,不可思议道:“这就是西华状元的水平?跟市井小民一个样,都飘着俗气。”
      院门被突然推开,洛文进来,我没等他说话,自己先奔去了隔壁院里。
      果然有婴儿的嘹亮啼哭声,我冲进去,稳婆抱着一个粉团团的婴儿,笑眯着眼道:“恭喜相爷,是位小少爷!”
      我愣住,轻叹道:“平安……”
      “母子都很平安。”稳婆将裹着几层细缎的婴儿放入我怀中。臂弯里充满了重量,沉甸甸的压在心里,我抬眼望向床榻,她阖着眼,唇色极淡,呼吸轻的好像随时都可能断了。
      “扶柳,”我细细分开她额前的碎发,那些被汗水浸湿了,贴在肌肤上像是黏住了一般。她眼皮略略动了一下,可却没有睁开眼。血管突突地急跳,我抓紧她的手,几乎捏碎那细薄的指骨,“扶柳,醒来看一眼儿子。”
      她柳眉蹙起,缓慢的但总算是黑瞳睁开了,幽幽地盯着我怀中儿子的皱皱小脸,没有说出一句话,突地儿子放声大哭。
      “洛谦,我累了,只想睡觉。”她又睡去,轻轻地反握住我的手,“还好我是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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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圆月下,苏婉赤足向我奔来,沿路洒了一地晶莹水珠。
      她媚笑如花:“你把上官去疾逼得太急了,他竟然又想谋杀一次定北将军。”
      “你这是在同情骠骑将军吗?”我似笑非笑,唇线却是扬得极高:“婉贵妃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后宫才是你的战场,不要插入军营,士兵粗人们可不愿意耍什么心眼,他们只喜欢挥刀杀人。”
      苏婉哆嗦一下,随即又是明媚笑开:“本宫也是好心提心丞相注意,毕竟我们都是要辅助九皇子成大事的,该防的小人总是不能大意。”
      玉栏旁的秋海棠开得极好,想起这些天她无聊时开始学着莳花,常常弄得花瓣洒了一地。“第一次或许真不是骠骑将军干的,在官场超过十年的人是不会蠢到干两次同样的傻事。”
      “你眼里带刺地盯我干什么?难道怀疑是我干的吗?”苏婉直勾勾反瞪着我,然后才掩嘴轻笑:“本宫和九皇子还需要仰望定北将军扶持呢?哪会自断长城?况且他上官家一向诡计迭出,不会故意这样做吧?”
      一切都有理,也一切也可能虚假,这一次做事的人手脚太干净,也足够狠毒,该杀的人该抹去的证据全部销毁。
      “扶柳……”
      尖锐的叫声从身后御花园的绝顶山上遥遥传来,刺骨的冷。
      我慌忙转头,只来得及看见一道素白身影划过沉沉夜色,消失在了假山的那一头。唯有狭窄路边的枯枝上挂着的破碎白缎,证明那个身影是真实存在的,是有温度的。
      轻慢稀疏的掌声缓缓响起,苏婉的笑容肆意张扬。
      “是你故意设计的?”我低吼。
      苏婉颤栗退后数步,才定住,狠狠道:“除了上官家,谁有面子请到你的丞相夫人?”
      来不及分辨,也顾不上分辨这些真真假假,我奔向假山后。清泠月光下,树木丛立的皇宫一片迷茫,厚厚落叶堆积着,掩住了原本就轻巧的脚印,我根本寻不到她的影子,一点儿也找不到。
      来来回回,我不知转了多少圈,却是每走一步都是心凉,到了最后,再也不敢迈步了,怕是下一步就成了冰天雪地。靠着干枯树干,我闭上眼,静静地想,或许前路要远比我想的艰难。静谧中似乎闻到了一股幽香,暗夜里的南海素莲,如今我中了毒,即使血肉模糊也要一路到底。跟着心底的香起,我走出密林,看见远处的她依在真妃肩头。
      加快脚步追上步撵,“有劳真贵妃找到扶柳。”
      她像个小孩一样都在真妃怀里,浓密睫毛犹如受伤的蝴蝶在轻颤,手指骨节发白,死死地抓着衣襟。真妃冷道:“扶柳与本宫原是姐妹多年分离,如今想相处几日叙旧,扶柳就留在长乐宫陪本宫。”
      “是吗?”我淡问,看着步撵渐渐远离,原来你忘了曾经的承诺,不再踏入长乐宫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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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躲在廊柱的阴影里,蜷缩在一起,似乎想要用自己的手臂包裹住全部。夜里寒风吹起,她赤裸的足,在黑色花岗岩上慢慢地蠕动着,一点一点挪进自己的怀抱,却离我越来越远。
      “扶柳,我们回屋了。”我俯身而下,环住她,带入屋内。
      她咬着唇,固执地摇头,攀上我肩头,用消瘦的下巴死死抵住我的后背,然后无声哭泣。灼热的泪水滴落在背上,很快浸过衣衫,烫着肌肤,慌乱了心。她只是哭,一句话也不说,我只得更加用力抱着她。
      静静地,她的泪水湿透了我半面衣衫,慢慢间原本滚烫的泪凉下,风一吹,我的背后一片阴冷,像是最开始听到她差点被红冠金蛇咬住。
      “如果说两次刺杀定北将军我都不知情,你信不信?”她揪着我的衣襟在问,眼眶红红的,还留有晶莹泪水。我一颤,她踏入长乐宫的那一刻我曾以为她已不再在乎我,原来她还是在意我。
      “扶柳,相信我,会有一个结果的。”
      一个月来,我加快速度瓦解上官,只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最好天明一睁眼,上官就消失了,我可以安心的抱着她,没有人会再针对她,甚至想杀了她。
      “结果!什么结果?是不是从此以后在这个世上我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她低泣:“你这个混蛋……”
      “没有上官,”我将她泪水拭去, “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亲人,儿孙满堂的。”
      上官扶柳,你娘怎么教的你,不知道出嫁从夫吗?良人者,所仰望而终身也,你的一生一世都要是陪着我,死去也是在一起的,而不是跟着上官!

      太庙内接到府里传来的消息时,我一时僵硬。
      “洛文你赶快去北门截住扶柳,不对,派人去都堵住所有的门。”我一骑快马呼啸奔向长安,冬日的朔风吹散黑发,挡住了半边视线,根本管不了这些,只是不停挥鞭策行,马蹄狂乱,惊走路边所有行人。
      一路飞驰,挑翻皇宫侍卫,马终于在含元殿前口吐白沫,力尽而死。
      “弓箭阵!”没有见到她,只有戎装的上官去疾严阵守候。
      抢下侍卫的腰刀,自己将刀舞到极致,刀光凛冽,如银光网布在周身。手在与强箭多次硬碰之后,渐渐麻木。不知道自己还能撑住多久,可决不能在此放弃,因为她尚在宫中。
      突得手腕一凉,我感到了腥热的液体。多少年了,居然又流血了,上一次好像是尚年少我武艺还未成,这一次却是为了她。
      头顶猎风响起,雄厚的功力包裹着刀锋而至。力已竭,只能等着刀锋劈向头颅。但杀气锋芒一偏,陡止。冰冷的刀锋横卧在脖颈,只需轻轻一动,就能断了性命。
      仰起头,傲气更盛,我洛谦何时向他人低过头?“没有五轮的狼牙箭,你不可能偷袭成功!”
      “的确!”上官去疾额角有青筋突出,面容沉肃。他撤刀后退,同时举臂一呼:“撤!”
      箭弩收回,军士开始整齐有序地后退。
      “扶柳一定不希望我们这样。”上官去疾在离去之时,留下这样一句叹息。
      我环顾四周,鲜红血花在雪地里狰狞开放,又低头瞧间自己手腕处的伤口,不深,却痛如心髓。
      原来,她还是为了上官离我而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老洛白皮书(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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