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老洛白皮书（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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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他！”
在皇宫的御花园内，我面朝东方而立，眺望远处的云，很薄很稀。苏婉就在旁边的矮树从中，尖尖的指甲不住地掐断刚开出花苞的迎春花，猛地她扯下一把花，揉碎在心里，洋洋洒洒抛了一地，“凭什么？明明是那个女人自己找的麻烦，本宫没有报复算账对她已是容让了！”
浅蓝的天空有数行大雁飞过，雁北归，春天真的来了。
“杀了他！一天之内！”
我淡淡地说，或许是她不该在我眼前撕裂娘最喜爱的迎春花，就如同我从来不许任何人来破坏我身后的安宁与幸福。
“不可能的！昭阳宫离不开苏刚，你要是杀了他，我立即回宫掐死九皇子！”苏婉红唇颤动，明媚的眼里迸出强横狠意，“大不了同归于尽！反正阿姐死了，我活着早已经无味透顶……”
我蹙眉，转身错开她的目光时，却发现了那隐藏在愤恨下的小小得意。这个女人从不知什么叫适可而止，对厌恶的人一旦抓住个小小瑕疵便要打压一生，殊不知，已被遗忘在深海的东西老是强迫地扯出水面。迟早会被风吹得苍白。
“那就一起杀了吧，反正也不是皇家血脉。”
她瞪大眼看着我，长袖扫过开满灿黄花朵的枝条，迎春花簌簌落下，“你想让长乐宫那个流了上官血脉的皇甫轩登基吗？”
我避开她咄咄逼人的目光，低首将她方才弄乱的迎春花枝条梳理稍微顺畅一些，“谁当皇帝其实对我们做臣子的影响也不大，做好本分事，只是小皇帝体恤下臣的程度不同而已。”
苏婉愣住，隔了好一会儿，她才朗朗笑起，颤得细黄花朵沿着她的锦裙瓣瓣滑落，“白子谦，你这话说得就像杀手承认自己从不杀人一样好笑！你会听皇甫轩那小孩子的话？”她迫近几步，“现在除了我的儿子，还有谁可以做你的傀儡？他是不是皇子重要吗？只要我说他是皇上的儿子就足够了！”
我轻叹：“是我离京前疏忽了，想不到你下手这样快。”
“我需要苏刚的命，九皇子也需要苏刚的保护，”她眼角翘起，得意扬扬，“如果没有苏刚，我可没有本事在长乐宫的刀枪下护住九皇子。”
权衡弊者，取其小也。她抓住的是弱点。我可以容忍她的张狂，却绝不会让上官得权，这头拦路虎必须杀！
“既然如此，那就小惩大诫，废了他那条发箭的胳膊，”我挥袖离去，却听见身后苏婉肆无忌惮的笑声，心里堵得慌，回首低喝道：“这是最后一次，如有下次，我亲手取他性命！”
“杀一儆百吗？想保住她？白子谦你白费心了，不说我苏婉怎样，单论你的手下塞北大营想要杀她的人多的是，还未必轮得到我出手呢！”苏婉轻巧转身，绣满牡丹的裙摆逶迤过青绿草地，“那女人竟然上谏万言书，其心昭昭，她想借黄河弊案拖你下水！”
春阳下夹杂着金线的刺绣牡丹太过刺眼了。
出宫后，径直去了户部尚书王为德的府邸，召集了各部涉及黄河弊案的官员，部署了一下，让他们将各自手中的证据全销毁。
回来时已经是深夜了，却没想到屋里的烛火还亮着，透过纱窗射出，在院子里看来就像是为暗夜迷途的人指引的灯。
原来她还是睡了，只是手里依旧握着书，大约是看累了，稍一闭眼便睡着了。锦被下，她的腹部突出。不知为什么，或许刚才还有许多的烦闷，心底生出强烈的责任感，瞬间平静，我是要保护她们的。
然后她醒了，断断续续编了一个故事。
“他每一滴血液里都充满了野心。而我却没有跟上他步伐的昭昭野心，所以一开始就注定了被抛弃的命运。”
我的每一滴血里都充满了野心，可扶柳，你并不需要昭昭野心，只要站在我的身后，很近的地方，我可以闻到你身上的幽香，就好。其余的，江山血路我一人足矣。
她睡着了，我却想起她咬牙说过一句：她想杀我，可我也想杀她！她与苏婉隔着什么，怕最深处也只是阿宁吧？那么有些事情也该告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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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落子？”
她支颐懒散散地倚在棋盘边，垂目望着棋子，久久不动，只有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我最近脑子笨，没有算筹，琢磨不出棋路，当然不下了。”
又在耍小脾气，还在意着锁上了她的算筹，可非得遂了她的愿，害得我担心才是好吗？夏日气闷，怀着小孩费脑是极易昏厥的。
我不语，说了话她更是得寸进尺的。实际也是我特意带她离开长安，如今禁军右统领陈峰的家大约被抄了。
她移步到了栏边，俯览长安，“什么风轻云淡，分明是大雾弥漫，哪里看得清长安？”轻雾漫起，山风将她的纱袖吹起，飘荡如云。
发如墨，肤似雪，隐隐绰绰在雾里，如南海素莲亭亭而立。
“扶柳，”我将手中的棋子放入盒中，她不是阿宁，也不必一定要在临崖亭与我对弈一局，“九年前，我在这里输了一盘棋……”
棋未下，我早已输。
“咦，”她回首，发丝柔柔搭在肩上，“九年前泓先生来过长安吗？”
“不是无双公子，”我摇首，“一个很像你……”
原来兜兜转转那么多年，是阿宁像着你。
后面的话被马蹄声打断，素娘急速催马而来，却跌落在地，“丞相！”
我大步上前，素娘在京中身份极为隐蔽，若不是大事，她断不会贸然直接找我。素娘趴在地上，“丞相，塞北有事……”她还没说完便晕去。
我凝神望去，素娘全身发热，瞧眼角泛着嫣红，应该是中了荼夕花之毒，“扶柳，在朔方给你的玉坠子呢？”她在极力地控制着呼吸，可黑瞳里却是闪烁不定，“我没有带在身边，收在屋角那口沉木箱子里了。”
“啊？荼夕花之毒？”她身边的表姐认出了所中的毒，也由她带着素娘进大觉寺厢房解毒了。在静心斋外，我刚好泡好一壶茶，她出来了，额角细汗密布。替她拭去细汗，“我刚煮了一壶茶，你就待在这儿喝了压惊，我很快出来。”
屋内，素娘中的毒解了大半，已经清醒，“上官旧部刺杀将军，箭尖上涂得是火蟾之毒。重俊扑上去杀那参将的时候，受了刀伤，急急传来信，刚过了危险期，他要有我提醒丞相小心身边的上官家，因为火蟾需寒沅翠才可捕到。可不知我哪里泄露了身份，被人下了荼夕花之毒，赶来之时恰好毒发……”
时刻算得太准，太凑巧，多是设计多时的圈套。
“听说寒沅翠戴在上官夫人身上……”
“没有，”我打断了素娘的话，“寒沅翠一直在我手里。”
素娘反问：“可刚才解除荼夕花之毒用的并不是寒沅翠，而是银针解毒。丞相为何替要隐瞒实情？定北将军受小人暗算后仍是担心丞相，要素娘带个话，善泳者多溺，任何事不要太过自信，或许危险就来自于被自己保护的地方……”
“寒沅翠就在我手中，止住这种谣言。”庙里厢房内檀香浓郁，我却静不下心，“要捉火蟾不一定非要寒沅翠不可，死人一样抓得住。”
素娘沉眉：“丞相……”
“既然有人识破你的身份，就先去塞北大营避一避吧，顺便照顾重俊。”我不再给素娘说话的机会，踏出了房门。
院子里她紧紧抓着她表姐的手，额头上又涔出一层细汗，我握住她微凉的手，轻声道：“扶柳，既然觉得寺里吵，我们离去吧？”
长安府邸虽闷，至少还是安全的。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老洛白皮书（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