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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此情待共谁人晓 ...

  •   说到最后那个“嗯”字,段秋淮的眼眯了眯,周身乍然释放出无比凌厉的杀气,便仿佛一柄杀人无数的宝剑亮出了它冰冷锋利的剑锋,一时教人不敢逼视。
      包间内一时鸦雀无声,直到一声冷笑如落地银针般轻盈盈迸出,这教人无法喘息的沉默才被打破。
      那声冷笑来自强自压制着满腔愤怒的楼心月。
      她脸上虽在笑,眼中却在喷火:“呵呵,段叔叔,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啊,当着这么多人胁迫任老板,您就不怕传扬出去有失您的身份吗?”
      段秋淮不急不怒地一笑:“我在众口相传中早已是恶行累累,难道还怕多这一条吗?”
      楼心月怒极,才要还口,挽着任平笙的手臂却被重重一压,接着,任平笙柔和的声音传入耳中:“心月,别做这无谓的口舌之争,你先带平亭离开,我自有计较。”
      楼心月愕然瞪视着任平笙,任平笙回望了她一眼,他脸色虽然略显惨淡,神情却不失镇定,黝黑的眼眸在镜片后仍然闪着星样璀灿的光芒。
      她心下一宽,任平笙既然并不慌乱,便是有解决之道。再审度了一下当前形势,心知自己倘若不顾一切地带了任平笙与燕平亭出去,只会激怒段秋淮,从此陷新盛春于水火之中,更不利于自己身负的使命,当下咬咬牙,拉了燕平亭转身就走。
      一直沉默到现在的燕平亭却挣开她的手,反而向前行了两步,柳眉轻扬,凤眼斜挑,面上漾开一个似嗔非嗔的动人微笑:“秦司令,请恕小的多一句嘴,您并未问过我愿不愿意,怎么知道留下我不是你情我愿呢?”
      这几句话娇嗲动听,更兼燕平亭言语间眉目灵动,媚态毕现,引得秦司令眈眈而视,待听完他这几句话,浓眉一耸:“有点意思,听你这话头,是愿意留下喽?”
      任平笙听燕平亭一开口,便皱起眉头,跨前一步,来至燕平亭身后,轻轻牵了牵他的衣袖,示意他别再多言。燕平亭并不看他,只望着秦司令嫣然一笑,俏生生地道:“平亭愿意不愿意,还不是凭司令一句话么?”
      秦司令会意且得意地大笑起来:“好!好!这话我爱听!”
      任平笙且急且气,顾不得许多,低声叫道:“平亭,你这是想做什么啊?”
      燕平亭敛了笑容,眼波如水般望了他一眼后,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清楚,不必你费心。”
      任平笙为之气结,可此情此境,又不能分说,只得按捺地道:“平亭,此时不是负气的时候,那件事我自会给你一个交待,你先随楼小姐离开,好不好?”
      燕平亭摇头,清清楚楚地说了两个字:“不好。”
      任平笙勃然大怒,脸色由白转青,眉毛都竖了起来,眸中亮光直逼星斗:“平亭,你任性也要拣时候,难道你一定要不可收拾时方才后悔?”
      燕平亭索性转向秦司令,殷勤而不失娇媚地问道:“秦司令,您爱听哪段戏?我唱给您听可好?”
      任平笙与燕平亭的低语说到后来已经大到包间里所有人都能听到,秦司令看得大有意趣,听了燕平亭的问话后第一反应便是转眼去看任平笙,然后一缩肩。
      “啪”地一声,任平笙扬手扇了燕平亭一记耳光。
      这一记耳光之狠,把燕平亭的脸打得偏了过去,再转回时,唇边已流下了一缕血线。他似是被这记耳光打得痴了,缓缓抬起手抚住脸,目光凄迷地望着任平笙,眸中蕴着千言万语,却终是化为了唇间一声叹息。
      任平笙打完了燕平亭,再也不看他一眼,只凛声吩咐楼心月:“楼小姐,麻烦你送他回新盛春。”
      楼心月已然看得呆了,尤其是任平笙发怒那一瞬,竟让她意荡神驰。
      盛怒中的任平笙,凌厉处不逊于段秋淮,而眼底却又看得到怒意与悲哀交织着的脆弱——坚韧如竹,骄傲如梅,挺立如松,却又柔和若水,这样一个男子,佼佼然若春晖秋月,却偏偏要在这浊世间受这番挫折……
      而那一掌,打的虽重,更重的,却是任平笙的心意。
      一瞬间,楼心月甚至想:那一掌,打的是自己该有多好?
      直到听到任平笙唤她,她才如梦初醒,重新拉了燕平亭向外走,这次隔袖将燕平亭的手臂抓得牢牢的。而燕平亭至此也已全无反抗之意,任由她牵着前行。
      一直兴致盎然看到此处的段秋淮轻轻一挥手,守门的两名卫兵便各向前一步,横枪架于空中,拦住了二人去路。
      楼心月梗然色变,回眸望向段秋淮,直呼其名:“段秋淮,本小姐的路你也敢拦?难道你当真想跟我爹做对吗?”
      段秋淮挠挠鼻子,状似无辜地一摊手,笑道:“怎么会呢,楼兄与我是至交,别说世侄女你不过是庇护一个戏子,就是你参加了革命党,我还能把你怎么着吗?”
      他此语一出,任平笙只觉得脑子里轰了一声,明知不妥,却仍是禁不住回过身去望楼心月。
      楼心月脸色一变,恨极地“呸”了一声道:“怎么?原来你今天的本意,就是存心诬陷来的!好啊,本小姐就站在这,你尽管叫人来抓我啊!”
      她这样一撒娇使性,秦司令抚掌大笑,段秋淮也惟余满面的无奈,当下笑道:“哎呀我的大小姐,我不就是那么一说嘛,就是借我两个胆子我也不敢抓你啊!我只想请你再留一步,帮我做个证。”
      楼心月直接顶了回去:“本小姐哪里来的美国时间给你做证!”说着转身对那两个仍旧拦住她与燕平亭去路的卫兵厉声道:“给我滚开!”
      没有段秋淮的命令,那两个卫兵自是一动不动,还是立在阶下的陈静舟向他们做了一个手势,他们才退后让开,目送楼心月、燕平亭联袂而去。
      段秋淮望着楼心月的背景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拿起酒杯,与秦司令撞了下杯,再抿了一口杯中温得口感正好的花雕老酒,然后将眸光对准了任平笙,慢条斯礼地道:“任老板能将楼心月这样心高气傲的大小姐收服,倒真是不由段某人不心生佩服啊!”
      任平笙浓睫微微颤了颤,沉声道:“楼小姐博学多才,侠骨丹心,三教九流皆一视同仁。能得她青眼,有幸被她当做朋友,是平笙的福气。”
      段秋淮扬扬唇角,又带笑问道:“那燕老板呢?他可是宁愿为了你赔上自己啊!”
      任平笙吸了口气,答道:“平亭与小人自幼一同长大,同行同止,情如手足,一时情难自已也是有的。”
      段秋淮“哧”地一笑,笑容却是冷冷的:“一时情难自已?你是当真看不出还是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他对你根本就是一往情深!”
      任平笙身子一震,半晌之后只淡淡地问了一句:“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重复了一遍任平笙的回答,段秋淮缓缓起身,他身边的花魁立即退开,生怕自己碍到这位煞星,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绕着任平笙打了个转,段秋淮停在他面前,伸手抬起任平笙的脸庞,定定地望向他金丝眼镜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似问话又似自语:“你到底是一个多情人呢?还是一个无情人?”
      任平笙被迫抬起头来,与段秋淮四目相对。
      段秋淮的眼是一双极犀利的眼,瞳仁黝黑,眸光警惕而深沉,世间一切在这双眼前似乎都无法遁形。
      任平笙缓缓垂下眼帘,轻轻道:“军长胸藏锦绣,定当知道那句古诗——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
      捏着任平笙光滑尖巧的下巴,段秋淮只觉得手下肌肤柔嫩如凝脂,忍不住变捏为抚,手指缓缓在任平笙的颊上游移,就在他的手指就要探上任平笙嫣红的唇角时,任平笙移开了脸庞,如玉的颊畔升起一层动人的红晕。
      段秋淮心中一动,他分辩得出任平笙此时只是羞,却没有恼……
      就如同在那小小的编辑室中一般,他那般对待他,他也只是亦羞亦惊,有的是被他轻薄的无措,却独独没有恼他……
      为什么任平笙在他面前从不曾流露出他举世皆知的清高孤傲?
      为什么任平笙看他的眼神总是欲语还休?
      为什么……
      “咳、咳……”秦司令特地提高了调门的咳嗽声惊醒了意马心猿的段秋淮,段秋淮一笑,这才缩回那只停留在半空中的手,白了眼笑得露齿的秦司令,负手道:“敢在这种时候还跟本座谈诗论词的人,任平笙,你是第一个。”
      任平笙怆然一笑,未语。
      段秋淮返身回座,拿起酒杯饮了一口,又道:“说起诗词,我倒想起前些日子在市井中流传的一首诗,其中两句固然轻狂,却甚合我心。”说到此,他顿了下,拿起酒壶给自己斟酒,却听得阶下任平笙轻吟道:“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
      段秋淮手一顿,侧目望向任平笙。
      任平笙吟完便即懊恼,急忙垂下头,一任段秋淮的目光如烈焰般灼烤着自己,就是不肯抬头。
      秦司令搂过身边一直未敢多语的花魁,向席上其他军官笑道:“这个老段,明知道我一个老粗,弄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偏偏当着我诗啊词啊的,这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嘛!咱们不理他,咱是俗人,只知道搂着美人喝酒就够了!来,喝酒!”
      听了他这番话,段秋淮禁不住大笑,捶了秦司令的肩膀一下,与他说笑起来。
      任平笙藉此机悄悄地、细细地、长长地舒了口气。
      怅惘、迷茫、无奈、悲伤种种情绪便趁着这一刻的空白全涌上心头,身在这繁华喧嚣之间,任平笙却倍觉凄凉寂寞。
      这一刻,他距段秋淮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此情待共谁人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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