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笙（重修中）》卓羽寒

18、沉思往事立残阳

　　尽管心中千头万绪，但仍是在自强报馆开业仪式全部结束之后，任平笙才与燕平亭向楼心月告辞。
　　临别时，楼心月如同小女孩般牵着他的衣袖，故意在众目睽睽之下作出依依不舍之态：“平笙，这些日子我一直忙报馆的事，都没有回家，明天我必须要回家陪我爹地，后日，我到戏园去看你，可好？”
　　任平笙微窘地望着她不知如何作答，楼心月就极妩媚的一笑，靠得他极近地低声道：“我说过，我不会教你白白受了委屈的，我楼心月的男朋友，北平有胆子动的还不多。”
　　任平笙怔了怔后会意，忙道：“楼小姐，这样不妥，我与段秋淮之间的事迟早会解决的，千万不要因为我玷污了你的清名……”
　　楼心月皱起好看的眉头：“如果你当我是朋友，就不要和我说这种话，我若在乎那些，今日就不会这样做了。”说着，她退开去，再对任平笙一笑，轻推了他一记，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眼下并不是谈话的场合，任平笙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带了燕平亭离开。
　　报馆距任平笙、燕平亭今晚要去演出的戏园极近，二人索性步行前去。
　　眼看戏楼在望，满腹心事的任平笙才注意到燕平亭竟然始终未发一语。
　　“平亭，怎么……不说话？”
　　燕平亭酸涩至极地一笑，问道：“说什么？”
　　任平笙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十有八九是因为楼心月对自己的态度又在钻牛角尖，想解释，转念一想，又咽了回去，只是轻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
　　任平笙的沉默教燕平亭更难过，他在乎任平笙的一切，可是他又知道自己不能在乎，自己没有权利在乎，他甚至不能假装关心兄弟一样，关心地问任平笙一句……
　　他猛地止住脚步，任平笙不明所以地回头，问他：“怎么了？”
　　燕平亭转开头不看他，道：“你先去吧，反正还有时间，我想找个地方坐一坐。”
　　任平笙叹了口气，看了看天色，道：“我陪你。”
　　燕平亭粗声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任平笙怔了怔，点了点头，方待转身，又站住，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塞到燕平亭手上，叹息道：“你身上一向不带钱……”
　　燕平亭抓住了钞票，也抓住了任平笙握着钞票的手，他不肯看他，也不肯松手，半晌方道：“还是……一起吧……”
　　任平笙无奈地摇摇头，四处打量了一下，左前方有一座雅致的小茶楼，便道：“那我们去那茶楼坐一坐吧。”
　　燕平亭无语地跟在任平笙身后上了茶楼，二人找了个雅间坐下，要了一壶茶。
　　沉默地对坐了半晌，任平笙拿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还未说话，对面的燕平亭就道：“你就这么不耐烦和我在一起吗？也是，我既不是温柔可人的小师妹，又不是新潮漂亮的大小姐，和我在一起，除了麻烦之外，什么你都得不到，我早该有这份自知之明才对！”
　　任平笙愣愣地看了他半晌，无奈地笑叹了一口气：“平亭啊，你怎么愈来愈孩子气了呢？素玉、楼小姐能和你比较吗？她们能和我一同上台唱戏吗？”
　　燕平亭思索了一下，虽然觉得任平笙的话是在避重就轻，但是这话却说到了他心底里去，不禁抿嘴一笑，可紧接着又锁起眉：“那个段军长呢？你们两个在楼上待了那么久，都做什么了？他对你——可是非同一般啊！”
　　任平笙再叹了口气，眉间透出轻愁：“他啊……实在是个难缠的人啊……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他明白呢？唉……”
　　燕平亭奇怪地问：“让他明白？让他明白什么？”
　　任平笙苦涩地一笑，摇摇头，道：“平亭，我会把这些事处置好的，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是有些事，只能靠自己。”
　　燕平亭垂下眼帘，喃喃地道：“我明白，只是……”
　　任平笙又拿出怀表看了一眼，站起来道：“我们该走了，剩下的时间可不多了。”
　　燕平亭怏怏起身，幽幽地道：“这样奔波忙碌的日子，可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任平笙一笑道：“如果我们能按照现在的势头在北平唱满三年，平亭，你就可以买上一套像样的宅子，置办起一份家业了。到那时，你就娶上一房媳妇，好好地过日子，没准儿，还能开个小买卖当老板呢！”
　　燕平亭脚步一顿，直直地瞅任平笙：“那你呢？你不唱戏了，打算干嘛？”
　　任平笙想了想，笑道：“我不唱戏？也许就……”
　　他的话未说完，楼下一阵喧哗，接着是一群人上楼的杂乱脚步声，中间夹着伙计讨好的引路声和一个女人娇而做作的声音：“……可累死我了，伙计，把你们这最好的茶给我来一壶，我告诉你，我可不是那起子俗人，拿什么茶都能胡弄……哎呀，这不是任老板和那个、那个、那个老板嘛！你们两位，怎么躲到这里喝起茶来了？”
　　燕平亭淡淡地一笑，未语，任平笙此时，心中却又翻江捣海起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段秋淮府上的娇客，陈静舟口中的章小姐。
　　她……竟然就是朵儿姐姐吗？
　　任平笙直直地、忘形地盯着她，在那张极秾艳的脸庞上寻找着属于朵儿姐姐的印记。
　　章小姐只道他已忘了自己是谁，便冷笑着道：“任老板贵人多忘事，一定是不知道我是谁了吧？我姓章，是段军长府上的，这样，你可记起来了？”
　　任平笙犹疑了一下，问道：“能请教一下章小姐的芳名吗？”
　　章小姐怔了怔，面上掠过一丝得意，笑吟吟道：“按理说，女人家的闺名是不可以告诉外人的，不过现在是新社会了，男女平等，我就告诉你也无妨，我叫章朵儿，文章的章，花朵的朵。”
　　任平笙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一身干净的花布衣裳、两长油亮的长辫子、怯生生站在客厅里的小女孩，母亲拉着她的手告诉自己：“这就是你堂姐，从此以后，你们就天天在一起玩罢。”
　　她便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说：“我叫章朵儿，文章的章，花朵的朵。”
　　她说：“你的名字真好听，那以后我就叫你朵儿姐姐吧！”
　　一瞬间，他记忆中的脸庞和面前的这张脸庞合而为一。
　　任平笙低低地道：“你的名字真好听……”
　　他的声音委实太低，章朵儿并没有听清，又记起自己身后尚跟着两名手上堆满了大包小包的勤务兵，便向里走去。燕平亭趁机向着她的背影道：“章小姐，我们还要赶去戏园，不陪您了。”说完拖了任平笙便下了楼。
　　一直到出了茶楼，任平笙仍有些失魂落魄，陈静舟那些话中有话的言语着实让他琢磨不透，而眼前的朵儿姐姐那身掩不去的浅薄和风尘之气又实在让他困惑……十年后，每个人都变得截然不同，这十年中，终究有多少故事发生？
　　叫了他数声才终于见他回魂的燕平亭奇怪至极：“平笙，为什么你遇来常常魂不守舍的？”
　　任平笙仓促地笑了笑，指了指前方的戏园道：“快走吧，别误了场。”
　　回到住处，任平笙与燕平亭陪着沈世秋用过了夜宵，一同告退出来预备各自回房休息。此时夜色已浓，小童伶们都已睡下，偌大的院子里一片宁静。
　　远远的，一对男女的对话飘来，一入耳，任平笙便与燕平亭对视了一眼，神色都极为无奈。
　　“素玉，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就是不肯答应我？我哪里不好，你说，我全都改，行不行？”
　　“平君，夜深了，我要回去睡了，再不回去，我爹该骂我了。”
　　徐平君冷笑道：“你见到我想起要走了？可没见我之前，你却一直站在平笙的门前，一步也没动过呢！”
　　何素玉也冷下声音：“我站在哪里，还轮不到徐师兄你来管吧？”
　　徐平君道：“素玉，我知道你心里其实一直都喜欢平笙，可是平笙跟我们不一样，他是凤凰，鸡窝里养不熟，迟早他得走，这么多年来，他和谁都好，可和谁都隔着心，难道你还看不明白吗？”
　　任平笙打了一个寒噤，身旁的燕平亭向他投来极复杂的眼神。
　　任平笙真的没有想到，尽管他每一刻都小心翼翼，可是仍然躲不过戏班中人的眼睛，连徐平君这样耿直的性子，都将他看得清楚明白，他还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
　　何素玉也良久没作声。
　　徐平君接着道：“可素玉，你和我在一起，那是实打实的过日子，我现在赚得包银不多，可也不少，我一直都存得好好的，到时候，我一定风风光光地娶你过门，你嫁给我后，我不会教你受一点委屈，我可以对天发誓！”
　　何素玉叹了口气，终于道：“平君，你对我的心，我一直知道，也很感激，可是平君，俗话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个人的喜好是不同的，我一直不吃萝卜，不是因为萝卜不好吃，就是因为我不喜欢，这个，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徐平君道：“我明白……可是，你可以试着吃吃萝卜啊！没准吃了一口，你从此就爱上了吃萝卜呢？”
　　燕平亭忍不住哧地一笑，静寂中极是刺耳。
　　任平笙瞪了他一眼，忙扬声道：“平君、素玉！这么晚了，你们两个竟然在聊什么吃萝卜？难道饿了不成？厨房里许还有夜宵呢！”
　　说着，二个人走过去，与站在后院门边的何素玉、徐平君打了个照面。
　　燕平亭接口：“是啊，我们两个刚走过来，就听素玉说她不喜欢吃萝卜，平君你却一定要人家吃萝卜，这萝卜是好，可是咱也不能光吃萝卜吧？”
　　何素玉无奈地笑笑，道：“哦，我和平君闲聊呢，夜深了，我回房去睡了。”
　　燕平亭点点头，对任平笙道：“平笙，你也早点睡，明早练功的时候，还要听师父的，把今晚演的这出《小宴》再加加细呢！”
　　任平笙会意地点头，三个人各自朝着一个方向走了，留下徐平君独自一个怔怔地站在当地。
　　第二日清早，任平笙与燕平亭正在练功场上演习《小宴》，忽然厨房里负责买菜的老王从门外跌跌撞撞地奔进来，大声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徐平君被段阎王的人抓走了！”
　　众人皆大惊失色！
　　任平笙怔了怔，问燕平亭：“段阎王是谁？”
　　旁边有人说了一句：“段阎王不就是那个叫段秋淮的军长吗？”
　　“段……秋淮？”

作者有话说

　　五一加班了啦，昨晚儿子又睡得早，在那台电脑上写完了却没办法来开这边的电脑更新，所以更新推迟到今天啦！
不好意思～
另外，坏天气终于过去了，五一的天气虽然仍是不如人意，可是还是很让人开心的！祝各位节日快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