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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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时候，空气中漫延着热，纵使这样，他和她的手还是冰凉的。他是天生如此，而她则是因为病情的关系。
游乐园的事情理所当然的被忍足侑士发现了，可想而知曜黑的结果非常凄惨。除了被骂的狗血淋头外，肋骨也被打断了好几根，可是这一切都不妨碍他继续呆在她身边。
本来忍足侑士是不允许小熏饲养黑球的，但是她求了好久，这才通融过关，其代价就是每天都要给它洗澡，彻底消除一切有害细菌。现在的黑球或许比任何医生护士还要干净，要有洁癖。
不知是不是天热的关系，她好不容易稳定的病情开始有所变化。半夜醒来，只觉得怀里的人全身滚烫如火，高烧不断，他抱着她不断颤抖，内心是止不住的茫然和惊惧。怎么办，他该怎么办？好害怕，真的好害怕，怕她就这样消失，就这么离开自己。
由于抢救及时，她动了一场手术，之后脸色苍白的躺在观察室中，待情况稍微好转时，这才转回加护病房。就算忍足侑士不说，他也知道，她的病情，开始恶化了……
睁开眼的时候，看着面前的人，瞳孔有一霎那收缩，在那一刻，她几乎忘了他是谁。还好，她立刻想起来了，曜黑，曜黑，他是她的曜黑。
伸出手轻触他的脸颊，瘦了好多呢，眼睛也都是布满血丝的。她睡着的这些天，他都是这么度过的吗？不过没关系，她会给他补回来的。
从那之后，她的记忆开始出现大幅度的絮乱，往往会把上一刻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渐渐的，她习惯用笔来记录一切，来写下和他有关的事情。她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担心，下次醒来后，怕自己会忘记所有，那样的话，不只对曜黑，对自己来说，都会是一件很悲伤很悲伤的事情。
她，不要忘了他……
内心苦涩又带一丝甜蜜，这种复杂难懂的感情她不明白，只是觉得这个人对于自己来说，是一种很重要的存在。她无法表达，也描绘不出心中那绵软的情愫，唯一想做的只不过就是想牵住他的手，只是这样而已。
身子好些的时候，他会带着她慢慢在花园里散步，一步两步，阳光下，他们的影子重叠着，像是紧密相依在一起。她喜欢靠在他身边的感觉，依赖他微凉的怀抱，明明不是很温暖，却很舒服安心，让她舍不得离开。
头有些昏，她下意识眯起眼，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要求道，“我想喝点水。”
“那我们回去吧。”嘶哑刺耳的声音自他喉中流淌出，从游乐园回来后，他便开始说话了，她其实是不希望他改变的，在发生了那种事情后，她宁愿曜黑还是不作声，因为自己再也不想听到，他叫她名字时的那种悲戚和绝望。然而，在考虑到他写字不方便时，还是妥协了。
明知道他看不见，她还是摇了摇头，有些撒娇，“不要，人家待会还想多走一会儿。”
他无奈，牵着她在一座秋千下坐下，这才起身离开，替她取水。
看着曜黑离开的背影，她咬咬唇，有些自责。她也不想的，他无法视物，哪怕早已知悉了医院的地理环境，但是依旧不是很方便。换作是平时，她是宁可忍着口干，也不会让不方便的他走开的。
闭了闭眼，她掏出一张纸巾，捂着鼻子。果不其然，几秒后，一股粘稠的液体缓缓从鼻子中溢出，滴落在手帕上。头晕是她流鼻血的前兆，这几天的症状似乎来得频繁，让她不得不避开曜黑，他知道的话，会担心的。
等了一会儿，鼻血自然而然的止住。她小心翼翼的擦去后，丢到垃圾桶内，这还不够，她还跑去一旁的水龙头里冲洗一下脸，将脸上会沾上血的部位统统清洗一遍，确定无误后，这才把水渍擦去，返回原位。
她之前也曾这样试过，可就是不知道曜黑是怎么发现的，往往回来后，他都会一言不发的盯着她看了许久，然后轻轻的抱着她沉默。那一刻，她心中升起古怪的感觉，他一定是知道了。
不过这次不同，在她的口袋里有活性炭，玛利亚姐姐说这可以去除血腥味。这样的话，他就不会发现了吧。
而当他回来时，的确没有任何异样的地方，她不由松口气，然而内心却有种闷沉顿然的感觉，认为自己是骗了他吧，她其实很不喜欢这样的感受……
她的发丝很长很长，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有了脱发的迹象。醒来的时候，洁白的睡枕上都会有几缕青丝，那一根根柔软的发丝这么扎眼的出现在枕面上，让她无法忽视都不行。
渐渐的，她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的头发没有再掉落了。她以为是自己的病好了些，所以才没有掉发，后来才发现都是他瞒着她偷偷藏起来了。
替她梳发的时候，从镜中看着身后的他，绿眸黯淡无声，然而却有种特殊的温柔一直在凝视着自己。很多次，她都生气的问他要看木梳，他微笑着，顺从的将手里的梳子递给她。
是干净的，圆木梳子，没有半点遗留的发丝。她知道，他又将她的头发藏起来了。
有翻过垃圾箱或是别的地方，但是都没有头发的痕迹，直到无意间看到他细心整理束起的头发，这才明白自己找不到发丝的原因，他，一直都贴身藏着。
笨呵，真是傻瓜……眨眨眼，想抹去眼中的湿润，嘴角却不由上翘，笨蛋的他啊，怎么会这么笨呢……
从那以后，她不再任性的要看梳子，不再耍脾气的不让他梳发，她要用心，用整个灵魂，去品味独享，他这股浅淡而又绵延的温柔，只为她啊……
她想过，若是可以的话，等她病好了，她想和他在一起。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她都想和他在一起。
有时候，她又在想，若是失忆之前的自己早已有所爱的人怎么办？不管了不管了，就算是这样，她也要和他一起。可是，她都有豁出去的勇气，打算一辈子顶着‘喜新厌旧’，‘见异思迁’，‘负心女’的头衔时，老天似乎没有给她机会。
她的病情再一次复发……
整整三天，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原本就已经尖细的小脸此时更显消瘦。几天下来，她几乎瘦到不行，不管吃什么都会吐出来，现在的她只能靠做放射治疗，来维持生命的延续。
那是一种很痛很痛的治疗，无法打麻醉，就只能独自承受身体各处所带来的巨大痛楚。全身的骨头像是都在呻吟，肌肉仿佛抽搐撕扯，这种痛好几次都让她差点昏厥。
痛到哭，她大声的哭泣着，在病房里，她听不到护士们的软语关怀，也听不进忍足医生沙哑的安慰，只是一个劲的挣扎，好痛，真的好痛！
哭泣的声音不断持续，没有间断过。此刻的她只想着曜黑，只想他能够抱着她，不要再让她承受这样深刻的痛楚。可是，她拼命呼唤的人，却只能跟着玻璃窗口，面色青白的看着她，任由心痛到无力。
很长时间，她治疗后醒来时都会第一时间看到他。看着曜黑失魂落魄的憔悴模样，像是感受到他的痛苦，她的心亦一点点疼痛起来，像是小针似得，盘踞在呼吸间，每一下都生疼生疼。这种疼甚至比治疗还要让她揪心，似乎连带着灵魂也在烈火中焚烧灼伤。
他吻着她的额头，发丝，吻着她满是手汗的掌心，最后小心翼翼的吻在她毫无血色的嘴唇上，轻轻的，仿佛怕是弄疼她一般，又像是在确定什么。这是曜黑打从来医院时，第一次如此亲密的吻她。
她晕乎乎的看着他，脸上还残留着治疗后疼痛所流出的薄汗，而她只是这么直直的望着他。近似忘乎所以的凝视着他，她要的不多，只是想要他陪在身边而已。
每一次治疗后，她都会昏睡好长一段时间，所以这次当她意外提前醒来后，出乎意料的，曜黑并没有在身边。
蹒跚的下床，她移步轻轻的来到洗手间前，原本推开门把的手，就这么怔怔的停在了半空中。她听到了哭声，曜黑的哭声……
低低的，像是在拼命压抑着，但又无法抑制住的哽咽，悲哀的如同绝望的小兽。她一动不动的蹰在门前，就这么静静的听着曜黑的低泣声，他，一定是忍了很久吧。
待他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床上了。他的脸，依旧是平静淡然神色，她看着他许久，久到怀疑自己之前听到的都是错觉。曜黑不知道，他越是这样，她就越难过。
“你醒了？”摸了摸她有些发白的脸颊，他低柔的询问，“想要吃些什么吗？”
“曜黑。”她抓着他的手，将自己贴在他的胸前，一字一句认真的说，“我不疼了……真的，我已经不疼了……”
怔了怔，曜黑沉默了半响，嘴唇不自觉的紧抿，抱着她的手有些颤抖，最终他轻轻的点头，“嗯……”
“曜黑，虽然治疗的时候很痛，但是我不会再哭了……”所以你也不要哭了。
“嗯……”
“曜黑，我喜欢快乐的人……脸上要有温柔的笑容，能够对我笑，让我安心，我喜欢这样的人……”因此，你要努力快乐。
“嗯……”
“曜黑，等我老的时候，你还要帮我泡蜂蜜水……”
“嗯……”
“曜黑，以后每年生日的时候，你一定要第一个送我礼物……”
“嗯……”
“曜黑，你只许给我梳头，不能碰别人的头发……”
“嗯……”
“曜黑，等我好了，你要买很多很多的糖给我吃……”
“嗯……”
“曜黑，我会努力的活下去，活得很久，所以你也要陪着我，一起活下去……”
“……嗯……”眼睫轻颤，他的眼眶早已泛红，却不肯让她知道。
“曜黑，如果我们下辈子见到对方的话，一定要当作不认识……”
这一次，他没有顺从的应声，而是紧紧的搂抱住她，“不要。”曜黑的回答带着一丝任性和偏执，“不止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下下下下辈子……永生永世，我们都会相见，然后在一起，永远永远。”
“这只是你的妄想，不可能的。”很认真的说着话，她眨眨双眼，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会的，我们会在一起的。”深情的抚摸着她的发丝，他突然说的很柔软，很细腻，“我们会有很多很多的未来，只属于我们的未来……”
“曜黑，你好讨厌，连甜言蜜语都说不来……”吸吸鼻子，她埋首在他胸怀中，放任自己享受他的温柔，咕哝的说着话，“曜黑……我有点困了……”
“嗯，睡吧，我会在你身边的……一直一直……”
…………………………
之后几天，她开始昏迷不醒，往往都会不自觉的失去意识，等到清醒后又是很长一段时间。每次在她要昏睡之前，她都要他过一会儿一定要叫醒她，不管什么时候都一样，一定要叫醒她。
后来，在她清醒时，曜黑都会抱着她，十指相扣的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然后用难听沙哑的语调，说着周围的趣事。
他知道，每当他说完后，很快她都会忘了，完全记不起来，但是他还是在讲，一次一次，而她也耐心的听着，一遍一遍。现在，他们都在努力，曜黑努力的微笑，而她，努力的活下去……
她开始学折星星，每一颗星星上都写着一个愿望。带着满满的心愿和祈祷，她折满了一瓶。五彩缤纷的星星们在瓶中闪烁，等到睡觉的时候，她便会怀中抱着它们依偎在曜黑怀里，无声的说出自己的愿望。
我希望曜黑不要再哭泣和悲伤……我希望曜黑的眼睛能够治好……我希望曜黑可以快乐一辈子……我希望……若是自己不在了，曜黑能够坚强活下去……我希望，永远不会忘了他……我希望，我们可以下一辈子继续在一起……
天空很蓝，空气也很新鲜。闲暇的时候，她会回忆从前的记忆，有时候也会诧异的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即使是断断续续的，也很令人开心。
以前的她，不知道自己的出生，不知道自己的家人，除了姓名外，她对自己一无所知。但是最近一段日子以来，脑中涌现了很多片段，那对她来说，极其熟悉又异常的陌生，却怎么也无法将画面中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女与自己联系在一起。
原来，自己是这样的啊。原来，这是以前的她啊。好奇怪，又好稀奇……这种怪异的感觉一直存在。然后有一天，她做了一个梦，一个很悲伤的梦境，当梦醒之时，她亦满脸泪痕，哭得难受到不行。
好讨厌，好讨厌，她梦到他不要她了，就这么一个人睡着了，任由她怎么喊都不肯醒来……好难受，胸口闷闷的，她不喜欢这个梦。
小手不自觉的捏紧他的衣襟，听着他惊惶失措的问话，她不声不响，只是紧紧的抱住他的腰，努力把自己埋在他怀里。小小的，小小的，她要把自己缩的小小的，这样他就不会把她忘记，就会记得走到哪都带着她。
以前睡觉时，她总会抱着娃娃熊，这才能勉强安心的睡觉，现在不同了，曜黑来了之后，她的身边就只有他了。喜欢他身上干净淡淡的气味，喜欢他细腻的下巴蹭着她，喜欢他因为听到她的笑声时，而露出温柔的微笑，好多好多的喜欢，让她空落落的心房不再寂寥。
在她心中，有一个他。有一个好喜欢好喜欢的他。
“曜黑……”夜晚，房间里静悄悄的，她的脸颊上是他轻柔游移的指腹，他在为她擦泪。
“嗯。”
“曜黑……”重复的唤声，她一字一句，清晰的叫着他的名字。嘴唇有些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始终无声，只是一个劲的喊着他的名字。“嗯。”
一次一次，她不管叫了多少次，他始终很有耐心的应声。“曜黑……”小声的，她再一次叫他，然后突然伸出手，双手捂住他的耳朵，“熏？”
“我不想死。”轻轻的，她忽而脱口而出，然后不断反复着话语，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不由掉落，“曜黑，我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我…想活下去……”
她不停的说话，声音悲戚，眼神哀伤，“曜黑，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我不敢睡，怕睡了就醒不过来了，曜黑，我不想死，不想见不到你……但是，我…似乎…日子不多了……”她感觉到了，自己的昏睡越来越长，哪怕醒来后，也都是晕晕沉沉的，脑中一片茫然空洞，几乎不认识任何人。
“曜黑……”轻轻的，她突然笑了，非常温柔甜蜜的笑容，带着一丝女儿家的矜持和羞涩，“我爱你…然后……等我不在了，你要忘了我才好，一定，要忘了我……”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手掌死死的贴着他的耳蜗，不让他听到半点声音。而曜黑也没有挣扎乱动，异常安静的，只是闭着眼，静静的任由她捂着自己的耳朵。
好半响，她松开手。像是做完了一件恶作剧而开怀的小孩，笑得开心又自在，再然后，被他抱在怀里，用力的，像是要揉进身子里一样。“曜黑，你抱得我好痛。”
她低低的嘀咕，然而眉眼弯弯，嘴角翘的老高，脸上丝毫没有疼痛的不适或是恼怒。她以为他听不见，她说的所有话都听不见。却忘了，对于盲人来讲，听力是极其敏感的，更何况他并不是真正的人类。
夜半的时候，她像个猫儿一样，乖巧的卷缩在他怀里睡着了，而他一动不动的抱着她。空洞的绿眸茫然的对着天花板，眨了眨眼，手背覆盖住黯然的绿宝石，不久，似乎从指缝间流淌出晶莹的液体，无声的，苍白的，一直流……
笠日，当他醒来后，看着怀里的她慢慢转醒，小小的脸上有着病态的苍白。她看着他，异色的眸子怔怔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许久，她的睫毛卷翘的颤栗着，小手不自觉的卷曲紧握，接着就听到她略微疑惑，不安的声音。
“你是谁？……”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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