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一的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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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方大概是以为自己吵赢了，因为那个仙人掌包裹再也没被送回来过。
他得意地点燃一根烟，没坐相地把腿搁在办公桌上，心情舒畅。抬眼看到门外走进从北区送信回来的李言，见他一身灰头土脸，裤腿边还破了个大洞。
“我说你这是送信去还是上前线去了？”
李言脱下腰间装备，往公共区的沙发上一躺，扬起一阵灰。
“队长，我简直头上七星水逆，倒霉透顶。北区最近在修路，难走得不得了，施工素质还不高，只知道挖坑不知道填，要不是少侠我臂力惊人，可能就要葬身异乡了。我要提高一下队里给我买的保险额。”
白方听着就想把手里的烟头扔去：“出去一趟就出息了，一个坑看就把你吓得。”
“哎，不对啊，难道你在坑里呆了两整天？”白方默默算了算日子，他倒不怕这小子摸鱼，本身外勤组的工作时间就不固定，但毕竟最近是换选的特殊时期，可别给他到处捅娄子才好。
李言继续解释第二件倒霉事，原来他回区过境时正好碰上戒严。听说因为外事司的小白脸狄河川叛逃，导致出入口的审核十分严格，现在电子信息联网又不发达，他被连累在关口盘查了五个小时才被放行。
“哎哟，外事司的还居然叛逃，这可真打脸。”
“可不是，听说卓栋亲自坐镇调查队，现在狄家祖宗八代都被在调查，什么朋友同事统统被牵扯进去，阵仗之大，大概也就二十多前的肃清行动能比了。监察司天天在加班，我看啊，这次应该有不少人会倒霉。”
白方忽然想起几天前那人被带走时的情形，难道他也和狄河川有关？
只是当时褚亦辰倒是淡定得很，也不恼也不问，简单地对手下人交代了些工作就乖乖被押着走了，临走前他还对白方歉意一笑。
“对不住了白队，邮品拜托你。”
他笑得好似浮云飘过，花瓣静落，事不关己。白方突然有些促狭地想，不知那人脸上惊慌失措会是个什么样子？
他甩头拉回思绪，站起身走到沙发旁，趴在靠背上问：“你有没有听说过民服司一队的队长？”
“你说褚亦辰？那可是全局最大的冰山。”
“冰吗？”
“那人平时生人勿进，又是局长的关系户，传言和情报都很少。怎么？队长看上了？”李言扯着嘴角，开玩笑地问。
“没大没小。”白方朝他头上一记暴栗，心想：“我倒是见过冰山笑。”
彭元央此时全然没有白方的轻松，他几乎两天未合眼，疲于奔命在各个权利关系中。
他有些痛恨后悔，早知道这样，平时就不该不屑什么官场虚伪，以为能淡泊超脱，不然也不会在这关键时刻落得什么人都找不到，什么忙都帮不上的下场。
褚亦辰被带走后，他第一时间联系了局长，可秘书说局长外出开会不知什么时候能回。他于是蹲点在接待室里等，一直从早晨等到太阳落山。却是偶尔去窗边抽烟时，瞥见楼下停车场里有部尾号是十五的熟悉车牌。
彭元央的记性从小就很好，他曾无数次在褚亦辰家门口看到过这辆车，司机总是靠在车门上抽烟休息，四十多岁梳着大包油头，带了双白手套。他还跟褚亦辰调笑过：“局长的司机怎么像个送殡的。”
彭元央顿时明白了什么，一股悲愤和无力涌上心头，第一次他觉得自己身处烟波浩海中，在溺亡的边缘抓不到浮木。
他知道再等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于是拿起外套，离开了接待室。
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转身对穿着低胸紧身包臀裙的秘书说：“麻烦小姐给局长留个口信，就说……对了！我操他妈的%￥@*&$#。”
说完他觉得心里舒服些，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接待室，只留下身后小秘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地给警卫课打电话。
彭元央刚踏出大门，正撞上前方跑来气喘吁吁的小沈。小沈有备而来，一把抓住他外套：“□□！快！有人给你留了张纸条。”
彭元央打开看，纸条上只有一个地址。他拍拍小沈说：“谢了！” 一路狂奔而出。
可惜从监察司位于郊区分局小门出来的，并不是他要等的人，而是狄海镜。
不过两天时间，狄博士人整整瘦了一圈，彭元央激动地一把抱住他：“太好了，你没事吧。”
狄海镜觉得自己好像被关了几个月似得漫长，闻着□□身上的烟味，终于有了些返回现世的实在感，回想小黑屋里被不眠不休的质问恐吓，眼眶不禁微微湿润：“小彭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褚亦辰被关在这儿，就想来看看有没有办法。”
狄海镜听后一愣，又内疚地摇头说：“都是我不好。”
彭元央抓住他双肩紧张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狄家世代都是精英份子，许多都分别在不同的政府机关中任职。哥哥狄河川曾担任过东区组织部部长的秘书，后调到外事司负责对外区事务的联络工作，可谓前途无量。原本照理来说，他并不是局长线上的人，和褚亦辰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只是阴错阳差地大学时认识了狄海镜，又经由狄海镜的介绍，认识了他的大哥狄河川。狄博士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知道搞科研，对这些派别忌讳没什么敏感度。好在褚亦辰处事坦荡，也从不隐瞒，两边倒也没太多顾忌。不过偶尔在狄海镜的联系下，一起爬山吃饭，并无深交可谈。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是组织未来栋梁的人才居然说潜逃外国了。这事情很是蹊跷，首先说动机。在对狄海镜的盘问里，他隐约知道大哥可能逃去了梁国。东区封闭多年，连周围临近的区域都不曾有过正式外交，更别说要横跨混战中的中西区去另一头的国家，图什么呢？不管梁国许诺他什么荣华富贵，那也只是他一个人的。难道比不上他现如今积累起的家族关系和社会地位吗？这代价实在太大，并不像狄河川的风格。
另外说实操的可能性。就算他要离开东区，为什么不选择更容易更富庶的南区，而要冒着生命危险穿越战地，要知道他这样很有可能还没走到梁国就被流弹误伤致死了。对他的外逃是否有目击者，政府是如何确定他是潜逃而不是失踪呢？
在事件细节的公布上，监察司的情报充满了模棱两可的地方，彭元央想，他们必然隐瞒了什么至关重要的线索。
狄海镜幸运的地方在他的妻子是组织部高管的千金，组织部又是桌栋的嫡系，再加上他纯学者的身份，虽然也吃了不少苦，狄海镜最终还是被证明他和大哥并无关系。
“没道理你能出来？他还被关着。”彭元央不解。
“我听说，大哥家中临走前最后一个播出的电话是打给他的。”
“什么？”彭元央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这怎么可能？什么时候的事？”
“十一月最后一天的晚上。”
“一派胡言！那天晚上我在他家喝酒，他没有接过任何电话！”
狄海镜沉默下来： “你知道吗？监察司的惯用手法是互相检举，逼迫人们自相残杀。只要能揭发别人的罪状，自己就能保命。你还记得二十年前的肃清吗？多少人因为受不了审问，而编造故事，陷害同僚，造成一片冤案。”
“你的意思是，他就算有证明，也会因为顾虑我而不说？”
“你还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彭元央想起那晚褚亦辰的嘱咐，突然有些想哭，早知道身处组织的渺小，早闻到过阴谋的味道，只是原来那人早已知道，为什么却什么都不告诉自己。
这一墙之隔竟好像万水千山般遥远，他想推开狄海境，马上冲进监察司去把人换出来，却被狄博士一把抓住。
“你别冲动，现在可以明确知道的是，问题的症结并不在他是不是和我大哥有勾结，而是，他就是这个阴谋中的一环。”
狄海镜说得没错，如今局势云山雾罩，又正是换选的紧要关头，他们都不过是上层手中的棋子，只是看谁会从棋子变为弃子。
彭元央有些绝望，他声音沙哑，疲惫涌上心头：“那……除了局长，还有谁能救他？”
狄海镜思考片刻，好一会儿才说：“可以找通信司的老大试试。”
彭元央脑海中浮现出陈笑干瘪的样子，皱眉道：“那个胆小怕事的老头子，出了麻烦躲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帮助毫无交情的人？”
狄海镜好似下定了决心：“他一直觊觎我的研究，找过我几次，我可以试着和他谈谈。”
彭元央知道狄博士一直不愿意自己的研究被用于‘正途’，过去不管如何威逼利诱都不曾妥协，如今也算是放弃自己的所有了吧。
狄海镜看他不语，反而安慰道：“事到如今，别无他法，原本就是我对不起小褚。现在事不宜迟，我们分头行动！”
彭元央点点头。
两人担心的褚亦辰日子确实不好过，他蜷缩在禁闭室的角落里，正朝手里哈着气。刚开始他还惊叹禁闭室里居然配有空调这种待遇，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别有他用。
他的制服外套在被带进审讯室的那刻就已被没收，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衬衫。此时虽然嘴唇冻得发紫，身体本能地瑟瑟发抖，但额上仍不断有冷汗沁出，难道是身体机能在自白剂和幽闭恐惧症的作用下对正常感知产生了紊乱？
他想起来运动一下，做个俯卧撑暖暖身，无奈经过几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的问讯，稍一动弹，太阳穴就一跳一跳得刺痛，如今恐怕连站也站不动，保持清醒的时间也一天少过一天。
他开始有些后悔，今天不该对主审官出言不逊。不过那人说话实在太好笑：“只要你供出你幕后的指使人局长和这事有关，包括你的同伙，我可以用名誉保证，不但会对你宽大处理，还可以官复原职。”
褚亦辰冷笑：“用你的名誉？那不是毫无保证。”气得主审当场把他踢翻在地。
相比连翻体罚，不得不说，寒冷是个又省力又经济的手段。因为寒冷能让大脑停止思考，放松警惕，出现对供词的前后矛盾，更易抓住漏洞。他突然想起军校时某节课上的一章内容，苦笑着想如今实践下来，也并不完全。
他脑中像走马灯一般地浮现往事，想着小时候在孤儿院打架的情形，彭元央吃面的样子，和白方手里捧着个仙人掌吹胡子瞪眼的表情，嘴角不禁扯出笑容，自己现在这样子，简直是来卖火柴的小女孩啊，想着想着，意识又陷入模糊。
白方最近难得没任务，这天却一大清早右眼皮跳个不停，果然刚倒完咖啡，他就被叫到邮送司司长的办公室去。
进门后发现，前方的会客区沙发上，还坐了两个人。
一个是大腹便便穿着紧身军装的中年人，头发稀疏、油光满面。白心里鄙夷，这简直是教科书般的官僚，这种人也能做军人？
另一个皮肤白皙，骨瘦如柴。这人他认得，在邮局的新年会时见过，是通信司的司长陈笑。那是个可怕的部门，毕竟那是尖端黑科技的集中地，听说这司长老奸巨猾得很，手里有不少人的秘密和把柄。
三人看他进门，皆面带笑容，叫白方心中一阵哆嗦，这什么鬼阵容，叫人有些消受不起啊。
邮送司司长朴耀列最先开了口：“小白啊，最近工作怎么样？”
“蒙您关照，挺好的。”白方饶有兴趣地回答，他素来风格放荡不羁，几人也见怪不怪。
“首长对你最近的表现很满意，你不是常说队里人手不够吗？如今东区的发展，关键还在于人才。我和杜司长、陈司长就很看好你。”
原来那胖子就是监察司的杜罡啊，怪不得满脸小人得志的样子。
“最近组织内部纪律受到了挑战，有些同志受到有毒思想的腐蚀，本来监察司是要外放去劳改的。但在全体会议中，通信司的陈司长提出现在正是需要稳定军心的时候，不易产生过多负面的影响。首长也同意，再给这些同志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如果能下放到基层队伍做劳动服务的话，就当是在组织中改造考察，一举两得。”
白方被朴耀列的话绕得发晕，他不擅长文字游戏，直接问道：“您的意思是，现在有些定不出罪但又舍不得放手的顽劣分子，要派人到我队里，让我看着的意思？”
朴耀列轻咳几声，哈哈大笑掩饰尴尬：“白队还是一如既往地快人快语啊！你这组自从去年两位同事受伤离职后，原本人手就少。正好，也是给你个当领导锻炼的机会，你觉得怎么样？”他心里嘀咕，你这臭小子，在外人们面前怎么一点都不给我面子。
“你可别给我随便塞个弱鸡来啊，现在几个小崽子可已经够我焦头烂额的了。”
一旁的胖子转了转小眼睛，笑眯眯地插嘴问：“白队长若是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勉强。”
白方摸了摸胡子：“那要是我不愿意，那些‘个别同志’会怎么样啊？”
“其实我们已经问了几个有空缺的队伍，确实很多队长不愿接受有问题的人。如果你不要的话，我们就只好把他送去劳改所了。”陈司长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瞄了白方几眼说：“要不白队先见一下？”
说着，就朝门外喊道：“褚亦辰，你进来吧。”
白方听了名字大吃一惊，怎么会是那个冰山，不说他是局长的红人吗？
敲门声后，门外悠悠进来一人。
与上次相隔才不过几天，这人清减地有些脱形。深秋里，他穿了一件皱巴巴的白衬衫，嘴唇苍白，眼下发灰，面颊却泛着红，与初见时那清秀俊郎的样子判若两人。
褚亦辰进门后周正地对着三位领导敬了个礼，回头看到白方，也楞了一下，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个冤家分配。
他很快恢复了平静，强打精神朝白方微微一笑：“白队，你好，又见面了。”
朴耀列惊讶道：“你们认识？”
那人眼睛弯弯，睫毛如新月下疏影，只有白方眼尖地发现他立起的衬衫领下隐约可见的针孔痕迹和腕上被手铐勒出的血印。
白方下意识皱了皱眉，走到他面前打量：“原来是褚队。”
“这才几天不见，怎么就从座上宾变成了阶下囚？”他好奇而欠揍地问：“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褚亦辰目不斜视，悠悠说：“人间，自然世事难料。”
“让褚队到我们这种趋炎附势的组里来，岂不是屈尊降贵？”
褚亦辰想他记着那仙人掌的仇，心里苦笑，淡淡答：“好说。”
两人对话虽说旁人听不懂，但也多少明白了只怕之前是有些过节。陈笑心里觉得可惜，他好不容易想到个办法，答应了狄海镜帮他一把，还是功亏一篑。
只有那杜胖子笑得开心，原本从他监察司手里抢人，他已经满腹怒火，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想着白方一定会拒绝，于是说到：“这也没办法，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了。”
“等等！”几人刚想站起，白方却出声阻止，“别走啊，这人我要了。”
话音一出，众人皆惊，连褚亦辰都也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 朴耀列禁不住又问了一遍。
白方自来熟地把手搭在褚亦辰的肩上道：“我说，这人，我要了。”
他邪邪一笑自言自语：“正好，我那有盆仙人掌需要人送。”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一的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