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妆》月女凡

8、第八章

　　围场外，停靠着各大家族的马车。瑾岚拉着娟儿一路小跑至此，方才松了口气。

　　“小姐，现在赶回城里买舞裙，来回也要一个时辰啊！”即使买到了，这里节目也都表演完了，小姐的舞蹈还是不能让陆子骞少爷看到。

　　跺了跺脚，丫鬟娟儿被这事情急的只抹眼泪。

　　“不要再哭了！”瑾岚的话音很冷静，她不由分说的把娟儿推上马车，“你只需抓紧时间去办，知道吗！”然后她快速取走丫鬟手里划破的舞裙，转身离去。

　　在那飞驰的马车上，娟儿探头喊道，“小姐，你要去哪里？”

　　“我们分头行事——”瑾岚头也没回的朝岸边跑去……

　　好些年没有来过新安江，她依稀记得新安江畔是有人家的；她沿途寻去，若是有人家，她还能寻些针线大致补一补，演出时间倒还能赶的上。可在这青山环绕的绿水江畔，只有寂静的山水；放眼望去，这茂密的山树一片苍翠，丝毫没有人烟。

　　转头回望那搭建的围场，已是人声鼎沸，丝竹管乐高歌嘹亮。再看看这悄无声息的新安江，令人感伤不已。

　　独自闷坐在岸边，这里陪伴她的，唯有那华丽而残缺的舞裙。轻抚着被撕扯破的面料，怎么就招惹到那刁蛮的郡主了呢？发生这样的插曲，是她未曾想到的，一时间她也不知该如何招架！细细想来……还是娘亲说的对，凡事不能太过耀眼，她今日就吃亏在这上面了……

　　微风扑面，一股刺鼻的气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纵了纵鼻子，那是一种烧焦的味道。她起身顺着这气味儿寻去，绕过一个小湾，这里有几颗杨柳清荫浓密，刚好环形成一块不被打扰的空地。这里后方山峦如背，青葱灵秀；前方江水如镜，澄澈缤纷。

　　而在这风景绝佳之地，却被人立起了一座孤坟。

　　这是一座青石垒砌而成的新坟，石碑上的刻文，是被人用剑锋雕刻而成。细细观摩这刻文，‘龚门穆氏丹之墓’，立碑人也正是墓主的夫君。那草书字体苍劲有力，想这立碑之人定是对逝者饱含了无限的眷恋。

　　碑的前端，用干树枝搭起了一个简单的焚化炉，焚烧着许多逝者生前的物品，在摇曳的火光中已成灰白，瑾岚也正是被这股浓郁的焚烧气息引来此地。

　　焚化炉旁还有很多未烧的衣物。她在墓旁左右张望一番，眼见四下无人；她才斗胆在这些衣物里用手扒了几下，在这众多衣衫里，她却惊奇的发现，居然还有一件舞裙。还是件上好绸纱材料相结合的舞裙，上身是白纱暗云纹透着粉红底色的缎面，那粉红颜色极浅，搭配着腰间一根草绿色的宽腰带，带丝一直延伸到裙摆，下方仍是浅草色的百褶裙。

　　与她手中自己的舞裙相比，有着截然不同的反差，颜色一深一浅，裙摆一宽一窄。前者给人的感觉是精致加奢华的靓丽，后者却透着一种清雅但又不失华贵。

　　提起裙摆，她小跑至岸边，将这舞裙套在自己的衣衫外面。借着这光亮如镜的江水，她扭动了几步舞姿；这才惊讶的发现，原来自己穿这样素雅的舞服，也可以跳出小家碧玉般的《姑苏行》，顿然间，她已经不想再跳耀眼夺目的飞天舞步，而是这件舞裙给了她新的灵感……

　　瑾岚欣喜的望着江面，那倒影中映射着她婀娜的舞姿，只是她未曾注意到，在她的身后，远远站立了一位男子。

　　“为什么要偷拿死者的衣物？”

　　一阵寒意从身后袭来，瑾岚惊慌的转身，突兀的出现一位男子，这男子手中还捧了很多干树枝。再次望向那墓碑前零星的火苗，她才明了是怎么一回事，原来这墓主人的家属是去捡拾树枝了。她此刻既心虚又害怕，不自觉的用手捂住了心口。这衣服的确是死者之物，可她并不是想偷拿……

　　“我不是偷……我是……”她慌乱的解释了片刻，方才看清对方男子的面貌。漆黑的眉眼，刚毅的脸庞，伟岸的身躯，还是那一袭深长的黑色斗篷。

　　是他！那个潼子湖畔的北方男人！那个城南门边的醉汉！瑾岚睁大了杏目，“你……”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如此语痴。与他也曾有过数面之缘,好像都没碰到过好事，每次都那样的无法解释。

　　与此同时，男子也在打量着这位不打招呼便拿了衣物的不速之客，女孩精致的妆容无可挑剔，但那双稚嫩的眼睛清澈透明，纯净的如一汪湖水。这双眼眸……似曾相识，好似在哪里见过，似乎也是在岸边……

　　“我真的很需要这件舞裙，我没有想偷拿！”她把手中原本撕破的华丽舞衣递于这男子的面前，“你瞧，我本来是有舞裙的，因为今天有一场盛会，我和另一个女孩选择了同样的舞曲准备表演，可她容不得我的节目与之相同，所以裙子……被人撕破了！”

　　男子仅瞟了舞裙一眼，转而继续打量着她，她的样子很委屈，有些胆怯，还有些羞涩，但还喜欢故作坚定，使得那小脸涨的红通通的。

　　“在潼子湖畔，我好像见过你！”这男子毫无表情的说完，便捧着树枝往墓碑前走去。

　　瑾岚眼睛一亮，“你终于记起我了！”

　　她尾随在这男子身后，他能想起来更好，可以套套近乎。

　　“那日在潼子湖……”一说到这里，瑾岚又语塞了，涨的满脸通红。这男子上次还骗他说听不懂南方方言，她今日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其实他都听的懂！

　　墓碑前，男子席地而坐，将刚拾来的干树枝投进了火堆中，顿时火光摇曳，烟熏缭绕。

　　他低垂着眼脸，把衣物一件件的投入焚化。他的思绪一直都沉浸自己的世界里，早已无视旁人的存在。

　　瑾岚再次看向墓碑上的刻文，原来这男子姓龚，名叫‘世鸣’。这里葬着的，就是他的妻子。难怪，那日在城南酒坊外，他喝得烂醉如泥，天人两隔的事情谁也无法接受。他那痛苦而凄凉的眼神，瑾岚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心痛。当时好心施救与他，也是对的！

　　好歹自己也曾救过他，但他当时神志，又哪里记得呢？转念一下，还是算了……那一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还是不要对他再提起了。

　　“我出钱行吗，把这件衣服卖给我吧？”瑾岚早已脱下这件舞裙，将它捧在手上。

　　此话一出，男子凛冽的目光看向她，使她不自觉地感到畏惧，无法接近。

　　在这沉默中，她只听的见那岸边波涛拍打卵石的声音。

　　等待片刻，她还是心急的掏出了钱袋，递到了他的眼前。“这件衣服对你来说很珍贵，但今天的节目对于我来说，也很重要！此时此刻，我比你更需要它，我用完之后，一定还给你！”

　　深紫色的缎面，在那手工精美的刺绣图案下，也同时绣着‘俞瑾岚’三个字。这个钱袋他再熟悉不过了，为了找寻这位曾搭救他的人，他把城南跑遍了。

　　“你走吧！”他的目光再次看向她，平淡温和了许多，不似刚才那般寒冷。

　　“我……”瑾岚正欲开口争取，男子抢言道：“这钱我不要，衣服你也不用还了，拿走吧！”

　　他的话，让瑾岚有些没反应过来。

　　“还不快走——”

　　激动又感激的点了点头，“好的，谢谢恩公！”瑾岚提起裙摆就朝围场的方向跑去，可是还没跑出数米，她又转即折了回来。

　　墓碑前有很多祭品，瑾岚在旁取出三支香点燃，毕恭毕敬的插进了香炉内；然后俯首深深给逝者跪拜一番，随即才离去……

　　目送她远去的背影，男子的眼眸再次回到静静矗立的墓碑上，他眼中忽闪而逝的某中东西，溢满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