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妆》月女凡

2、第二章

　　傍晚时分，瑾岚踏着夕阳的余辉，匆匆迈入了家门。

　　她与娟儿蹑手蹑脚的绕着后院长廊而过，就是不想惊动大堂里的母亲。

　　“哎呀，小姐啊，你可回来了！”管家手持帐薄赶往前厅，正巧碰见风尘而归的瑾岚。

　　“秉叔，瞧您急的，出了什么事啊！”

　　“二公子……又犯了糊涂事，老爷正在气头上呢！”

　　望着管家匆忙离去的背影，瑾岚心中一沉。想必又是二哥俞观磊惹事了，虽然他长自己三岁，可是他满脑子全是猪油，不仅学业不精，整日里游手好闲，还喜欢附庸风雅。

　　前厅。

　　“磊儿啊，别再惹你爹生气了，帐房里的钱，到底是不是你拿的！”

　　看着跪在堂中的儿子，王氏心疼的抚上俞观磊脊背上残留的伤口印，又看了看高堂上手持家法藤条，青筋直冒的老爷。她继而低声问道：“你把钱弄哪儿去了？快告诉你爹啊！”

　　“娘，我只是手头紧嘛，广交天下俊杰，也需要用度啊！”

　　“混帐东西！——”俞天海一手重重地拍向案几上，“那可是千两黄金，是为父要送到大司马府上去的啊！”

　　俞观磊摇晃着僵硬麻木的身子，不屑的嘀咕道：“送了那么多次，也没看到您买个丞相回来做做！还不是打了水漂！”

　　自己的父亲如此巴结大司马令——陆景昌，不就是因为他是当今太后的弟弟，皇帝的亲舅舅嘛！

　　“你……你这个败家子，成日与那些纨绔子弟为伍，歌舞升平，伤悲咏秋的！动辄就在酒楼里挥金如土的大发赏钱，我纵是有金山银山，也不够你挥霍！”俞天海扔掉藤条，扬声正色道：“即日起，俞家上下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从帐房再拨银两给你！”

　　“是……老爷！”王氏侧目看着自己这不争气的儿子，顺从的低头领命。

　　俞家花园
　　翌日的午后，虽然天空漂浮着一层薄薄的云霭，但丝毫不影响俞家花园内百花摇曳的绚丽景色。一位贵妇人在奴婢们的簇拥下漫步园中，她的神态有几分忧郁，看似赏花实则冥思。最后在她女儿的搀扶下，歇坐在亭内。

　　满园春色中，瑾岚轻酌一口香茶，笑问她的母亲王氏。“娘，怎么老叹气啊！难道是花儿们招惹你了？”

　　“你这丫头，就知道贫嘴！”王氏无奈的摇头，紧接着又是深沉一叹，“还不是你二哥，他是成天都不让我省心啊！我真是上辈子欠他的，活是个来讨债的鬼！”

　　关于这个二哥，瑾岚实在不好多加品评，他就是那种在爹娘的庇护下，浑浑噩噩过一辈子的人。

　　“娘，你还有女儿我啊！二哥若是来讨债的，那我就是来还债的！”

　　“嗯……为娘可不指望你，常言道，女大不中留啊！谁要我没生出像你大哥观杰那样的好儿子呢！”

　　俞观杰是俞天海的长子，也是大夫人的嫡出。只可惜大夫人生子时，难产去世，终由二夫人王氏抚养成人，视同己出。

　　“大哥现在如此优秀，还不是娘一手培养的！将来他加官进爵的，也定会报答娘的一片养育之恩！”瑾岚乖巧的给母亲斟茶，一谈论到大哥俞观杰，母亲王氏有种说不出的自豪感，才华横溢的观杰，少年时期就入宫面圣，还得到过皇室的嘉奖，这自然是俞家的骄傲。

　　“眼看你大哥就要行加冠之礼，那时朝廷也定会赐封官禄于他。”

　　瑾岚明了的点了点头，显赫家族的男子行成年冠礼时，朝廷多会赐予个一官半职。“娘，你说陛下会封大哥做什么官？”

　　“近日来，你爹也为这事劳神，还不是想求你陆叔伯出面，为你大哥求得个好差事。”说到这里，又勾起了王氏的郁结，端起茶杯的手继而又放下，“可你二哥他……真是糊涂！把你爹打点的财物，都私自拿去挥霍了……想到这里，我就心痛！”

　　“娘，以大哥的才能，就是爹不去帮他铺路，他也定会有所作为的！”

　　王氏瞥了一眼这年少不更事的瑾岚，“你和你二哥一样，事情在你们眼中，都看的如此简单！”

　　瑾岚美眸流转到母亲身上，看着母亲饱含怨忧的目光，她娇嗲的挽上母亲的手臂，道：“那没办法，谁要我和他是一个娘生的呢！都长了这么多年了，又不能退回到娘肚子里去！”

　　“你啊！就这么点嘴上功夫！”王氏原本严肃的神情也被她带出丝丝笑容。

　　瑾岚嬉笑着依偎在母亲身旁。“是啊，都随娘——！”

　　寻着笑声，园中一位老奴匆匆而来，“夫人，大公子回城了！”

　　王氏听闻站立起身，面露欣喜，“杰儿，进府了吗？”俞观杰此去西北之行三月之久，她也很是想念。

　　“公子刚刚进城，回府大概……还需半个时辰！”

　　“赶紧吩咐管家，下去准备！”

　　“夫人，老爷刚才派人来传话，等下陆家公子也随他一道回府。”

　　“陆家公子？”王氏怔愣片刻，但一想到是大司马令陆景昌的儿子要来，那晚上的宴席可马虎不得。“哎呀，你怎么不早说，那可是我们府上的贵客啊！”

　　看着母亲紧锣密鼓的张罗着。瑾岚立在旁边，手指缠绕着丝帕，寻思了一会儿，“娘，是……子骞哥哥要来吗？”

　　“当然啦，陆子骞与你大哥观杰相交甚密，定是来给你大哥洗尘的！”

　　顿时，瑾岚的脸颊泛出一丝甜甜的笑意，手中立即停止了缠绕丝帕的动作，提起裙摆就朝长廊方向离去。

　　“瑾岚，你做什么去！”王氏诧异道。
　　“娘，我有事，要先回屋一下！”瑾岚头也没回，直奔向闺房，掩上房门。
　　“这孩子，也不说帮帮为娘，自个儿先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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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菱花镜前，娇美的少女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妆容。取下一对花簪，又插入另一对珠钗。拿起竹青色的曼纱罗裙比试着一番，随即又放下，转身取来石榴红般的锦缎裙在镜前费心斟酌。

　　“娟儿，你说我穿哪件好呢？”

　　丫鬟仔细思索后答道：“小姐，您是要出门赴宴吗？”

　　“当然不是……”过了好一会儿，瑾岚才扭捏的低声言道：“陆家公子要来府上做客，所以，我想穿的端庄点……”

　　她身后的几名丫鬟相视低头一笑。难怪小姐今日这么隆重的打扮一番，原来是听闻陆家公子要来啊！想起上次子骞公子来府上，还是一年多前的事了……那时的小姐啊，也是费劲打扮了一下午，可人家陆公子喝了杯茶就走人了。瑾岚小姐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那么眼巴巴的干瞟了几眼。

　　娟儿上前一步，将石榴红般鲜艳的锦缎长衫比划在瑾岚面前，“这石榴红可不是一般人能穿出来的，咱家小姐肤色白净，衬得越发光亮如玉了！”

　　在几位丫鬟的帮衬下，穿戴完毕后的瑾岚，还是立在镜前踌躇了很久。

　　“小姐，已经很美了！”

　　镜中人粉腮红润，秀眸明亮，轻轻吐出一口幽兰之气，最后轻抿朱唇，梨涡浅笑的走出了闺房。

　　缓缓的走至前厅外，厅堂之上早已端坐着笑意盈盈的双亲。右侧最靠前的位置坐着大哥俞观杰，此次远行经过西北风的侵蚀后，他那原本瘦削的脸庞，反倒透着些红紫色的光泽，较比以往精神许多。

　　坐在大哥对面的，既是他的挚友，也是今日府上的贵客。男子身材顷长，一身水蓝色锦袍极是华贵，腰间仅佩戴着一块和田白玉，并无过多杂佩。彬彬有礼的他，一直陪着俞家上下寒暄言笑。

　　言谈间，那公子爽朗的笑声，让瑾岚在厅外滞留了片刻。她仔细的观望着，这人正是她一年也难得见上一面的陆家公子，在她眼中，陆子骞还是那样的潇洒俊拔，气质非凡。

　　“小姐……”仆人端茶而出，正巧遇上门外立着的瑾岚。

　　此刻，瑾岚也收回心神，举止优雅的进入大厅与双亲问候。“爹，娘——”然后她转向大哥俞观杰面前，笑颜唤道：“大哥……”

　　多日没听到这亲切的叫唤，俞观杰含笑的拉着妹妹在一旁坐下，“瑾岚，我此去西北，可给你带回了不少女孩儿家的玩物。待会我命人，给你送过去！”

　　瑾岚高兴的朝大哥点头示谢，但她内心并无太多收到礼品的兴奋之情，她现在所有的心思全在她的对面……他会不会在看自己呢？因为她能感觉到对面投来的几道目光，但自己又不敢正面看过去。

　　端坐高堂之上的母亲王氏，目光惊诧的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女儿，离开花园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她的服饰与发髻全都焕然一新，女儿今日言语甚少的举止也令母亲匪夷所思。

　　俞天海瞧见瑾岚一进来，就被她大哥拉着说事，居然都没有给客人行礼。满脸不悦道：“瑾岚，还不快点拜见你陆叔伯家的公子！”

　　瑾岚闻言赶紧起身，向对面的陆子骞欠身行礼。“陆公子好——”

　　抬眸间，陆子骞对瑾岚微微颔首一笑，转而对俞天海言道：“一年多没见，瑾岚都出落成大姑娘了！”

　　“是啊，今年立夏，就该满十五了！”王氏笑答道。

　　“子骞啊，如果老夫没记错，你妹妹子惠也与瑾岚同年吧，有空带她到府上来串串门，瑾岚一直都抱怨缺少同龄姐妹呢！”俞天海一边说，一边侧目望向自己的大儿子，转眼间俞观杰也到加冠婚配之年，想到这里……这位父亲眼角的笑纹更深了。

　　瑾岚乖巧的坐在一旁，内心寻思着：好不容易让他们刚才谈论到自己，可父亲的话题又已经全部转移到陆子骞的妹妹——陆子惠身上，而且子骞谈及那娇弱的妹妹，也是满眼爱怜。只是他的目光再也不曾投向自己这边，瑾岚遗憾的眼神扫过子骞英挺的脸颊，却迎上了母亲深刻注视自己的目光。

　　晚饭席间，俞观杰一直讲述着西北之行的趣事，就连二哥俞观磊也听的兴致盎然，频频向大哥与陆子骞斟酒。

　　一场其乐融融的晚宴也已接近尾声，王氏走近子骞的身旁，她和蔼的笑容亲切问道：“还没喝过伯母的‘梅花茶’吧？”

　　子骞很是遗憾道：“早就听观杰说，伯母的‘梅花茶’堪称一绝。只可惜这个时令早已过了隆冬……”

　　“虽说已入春，但是伯母照样能让你品尝到腊梅的芬芳！”王氏起身走至女儿瑾岚的身旁，“等下啊，我要瑾岚泡上一壶，给你们送来！”

　　母亲此言一出，瑾岚心中一怔。一旁的俞观磊也诧异道：“小妹，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茶道了！”

　　狠狠回瞪她二哥一眼，瑾岚才发觉大哥与子骞都瞧着她笑，她索性低下头去没有回话。王氏继而笑言道：“瑾岚现在长大了，也懂得体恤为娘了，我这点手艺啊，总算是后继有人了！”

　　瑾岚略带僵硬的笑容，随母亲退席而去。

　　茶房内，王氏动作娴熟的打开密封的钧瓷罐，梅花香气扑鼻而来。就在这煮茶的功夫，瑾岚好奇的问道：“娘，你刚才为什么要说……我会茶艺啊？”

　　“知道你爹当年，为什么娶我吗？”

　　母亲非但没回答她，反而还冒出这么一句问话。

　　“就是因为我泡得一手好茶！”母亲王氏自问自答后，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她是个灵巧的孩子，应该一点即通。

　　守在炉火旁的瑾岚，脸上泛着酡红，当她端起母亲递来的托盘时，也洋溢出期待的笑容。

　　“傻丫头，快去吧！不然茶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