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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寻人 ...


  •   远离柒州旸乜便能感受到真实的人间三月天,芳菲遍地,绿草如茵,温度适宜,骑马在羊肠小道上悠悠漫步,惬意美哉。

      顺着这条小道往前再走数里地有一处小小的驿站,提供往来行人的补给和住行,也有天下钱庄在此开设的镖局、马行。赶路人往往会选择在此换马补充干粮和水袋,再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君无乐将劳累半月的马送回马行,租了一匹新的马,之前赶了一月的路,途中只换了两次马,差点让马跑断腿,此时那疲惫的马儿冲君无乐眨了眨黑溜溜的眼睛,前蹄子在他跟前挖了一个小小的坑,哼哧两声,而后被马行伙计牵着转身,转身前还喷了君无乐一脸鼻息。

      那伙计歉意一笑:“小兄弟,对不住啊,这马养得是娇贵了些,敢甩客人脸色了。”伙计在此做工快有一年,早就摸清了这些马的脾气,笑容诚恳歉意。

      君无乐摆摆手,“无碍。”想来是天下钱庄马行管理人过于珍视这些马儿,否则也不至于之前那匹马被换下来时也这样。

      只不过若是让伙计知道君无乐到底经历了怎样的长途跋涉,不知还会不会有如此好脸色。

      君无乐牵着新租来的马儿走到一家酒馆,拴好马,拿出水袋走了进去,“店家,麻烦帮我把水补满。”

      酒馆老板正在打算盘,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自上而下将君无乐打量了个遍,“住店吗?”

      君无乐:“不住。”

      老板复又垂头:“住店喝水不要钱,不住喝水,二两银子。”

      君无乐闻言表情微怔,却还是爽快的付了钱,接过灌满的水袋,颔首告辞。

      还未走远,便有一人叫住他:“小侯爷,等一下!”

      君无乐挑了挑眉,回身看向说话的小士兵道:“这位将军,有事么?”

      那小士兵挠了挠后脑勺:“小侯爷你可别这么喊我,属下担待不起。”

      君无乐微微一笑:“可是你不说你的名字,我如何喊?”

      “回小侯爷,属下名叫肖冰。”窘迫劲儿过去后,肖冰把手心里攥着的白银统统塞回君无乐怀里,“小侯爷,出门在外,多留个心眼儿,喝他一口水哪儿用得了二两银子呀,两个铜板就够了,多的我给你拿回来了。”

      寻常驿站酒馆,就算路人走过随手舀口酒喝,多数老板都不当回事,尤其是人流量大的驿站,人家老板根本不计较这点得失,但是诸如偏远一点的驿站,三五天才路过一两人,可不得宰一顿?若是君无乐方才如果说要住店,那老板定还会漫天要价。

      肖冰有点心疼被当成肥羊的小侯爷,同时也为小侯爷的入世不深而叹息,可还没等他把这口气叹完,君无乐便说道:“就当是请肖冰小将军出场的费用了。”

      肖冰听他这么说愣了愣,他先前还纳闷,这处驿站非常偏远,从茨坪驿途经旸乜,可中转的驿站有许多,小侯爷怎么就选了这么一条,原来是设计好了,要让他出来。

      “小侯爷既然都发现属下了,直接唤属下便是。”

      君无乐心说直接喊你肯定不会出来,面上却始终挂着和煦的笑容:“那我下次注意。跟了我一路,想必你也辛苦了,来,喝口水。”说着将水袋递了过去。

      “这……小侯爷,”肖冰推拒的话就在嘴边,可看见君无乐强势不容拒绝的动作和稍显棱角的脸庞,话脱口就变了,“那就谢谢小侯爷了。”

      君无乐:“小事,不足挂齿。”

      肖冰大约是盯梢紧张,不敢靠太近又不敢靠太远,加上连夜赶路,没什么时间休憩补水,接过君无乐的水袋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才腆着脸不好意思的放下,正要说话,北方却飞来一只通体雪白的鸟儿,乖巧的停在他肩上。

      君无乐:“这是……?”

      肖冰:“哦,这是塞北那边特有的用来传信的鸟儿。”

      “雪润鸟?只是这鸟不是只有蛮人才能驯服么?”君无乐疑惑道。

      这鸟他曾在讲述雪之国塞北的书籍里看过,因为塞北终年被冰雪覆盖,传递消息比大朝缓慢,马儿在此几乎无法存活,北蛮人的坐骑一般是自己捕猎来的雪豹,没有捕到的蛮人便无法拥有坐骑,而他们也没有信号弹,更喜欢用烟来传递信息,但是烟在大雪天不容易升起,在这种情况下,蛮人发现了一种鸟,它们比最矫捷的鹰更适应寒冷,越是寒冷,越是迅速,再加上鸟儿雪白的鸟身,他们遂将这种鸟比作雪地的润泽,故而取名为雪润。

      只是这种依雪而生的鸟似乎只听从同在大雪中生存的北蛮人的驯诫,就连草原二十六部的御兽人都鲜少做到。而它此时竟被大朝军用来做传讯鸟。

      “是只有北蛮人能驯服,可我们有顾将军呀……”肖冰松快的语气在看见传讯内容的瞬间凝结。

      “怎么了?”君无乐发现他读完信后表情愈发严肃凝重,眉间隆起深深的沟壑,且面色犹豫挣扎,“是不是前线发生了什么?北蛮人进攻了?”

      肖冰将信收进怀里,沉重道:“小侯爷,大帅交给我的任务是不论发生了什么,都要把你安全送回侯府,请恕属下不能相告。”

      君无乐:“即便你这会儿送我回去了,腿长在我身上,这天下,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去的?”

      “小侯爷……”肖冰挣扎片刻,终于坐下休息决定,“小侯爷,得罪了。”

      说罢伸手变爪,就要去捉君无乐肩膀,君无乐侧身躲开,同时抬手捉住肖冰手腕一扭,肖冰借力使力反手再捉,再抬腿横扫君无乐下盘,君无乐从他手臂下钻过,手掌撑着肖冰手臂翩然跃起。

      肖冰两次失手,面露无奈道:“小侯爷,请你不要让属下难做。”

      君无乐歪了歪头,“那你告诉我,我就不难为你了。”

      “可是告诉了你又能怎样呢?你也不能……”肖冰说着,视线内寒光一闪,却是君无乐左手心出现了一把短匕首,电光火石之间便被近了身,尖锐的利刃抵上咽喉,肖冰只得吞下剩下的话语。

      “谢了。”不过一两秒,君无乐便收了匕首,拍了拍肖冰的胸膛,然后果断转身,牵出马,利落上马。

      肖冰怔怔的望着扬长而去的君无乐,低下头,摸了摸胸口,发现收在里面的东西不翼而飞,再抬头,已经几乎看不见君无乐身影。

      君无乐驾马来到官道上,拿出攥在手心的布条,一目十行的看完。

      原来这是一份顾长英发来的前线战报,以布为纸,以血作墨,简单的讲述了一件事,那就是当他们分批次进入塞北准备偷袭,却在带最后一批人过雪山时遭遇非正常雪崩,人员分散,许多人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让收到信的人立刻前往冰川汇合。

      布条浸了血和冰水,攥在手里仿佛都能感受到来自极寒之地的浸骨冰冷。君无乐深深吸了口气,骤然夹紧马肚子。

      可怜的娇惯的马儿即将走上它上一任的下场。

      君无乐借用王清的身份牒再次回到旸乜城,未做停留,一路向北方飞奔,就在他不眠不休驾马奔走三天两夜后,终于再次抵达茨坪驿。整个茨坪驿都是静悄悄的,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但是百姓家中炤上的饭菜还保持着主人离去时的模样。此地温度低,食物出炉几天都不会馊掉,故而君无乐从食物上分辨不出整个茨坪驿的人离开了多久。

      想来应该是君清裴弃城突袭前率人将老百姓们撤走了,而且是在他离开后不久,君清裴就实施了这个计划,至少还未超过七天。君无乐看着房门都没关上的房屋,做出了猜想。

      七日,是一个人不吃不喝的极限,可是在雪山那种极限生存条件下,这个时期起码要缩短一半。

      站在茨坪驿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抬首便能看见境外风景,连绵的雪山在白茫茫的雾气中露出虚渺的身影,鹅毛大雪从天而降,模糊了君无乐的视线,在这半遮半掩的模糊视野里,那些雪山的高度仿佛与天同高,远远望去能望见的只是山腰以下的部分。

      君无乐匆忙而来,准备并不充分,他不请自入的从大敞的百姓家中取出一两件衣物和干硬的烙饼,想了想,在这些百姓家留下足够这家人两月开支的银钱,准备就这样动身前往境外雪山。可马儿却无论如何都不愿再往深处前进,不得已,君无乐只好将它拴在某处,备好整月的草料,这才启程。

      走出大朝国境,穿过界碑,才知道茨坪驿里感受到的寒冷根本不算什么。

      摩擦再也不能生热,大量持久的运动也不能,只会使身体机能更快消耗,饥饿感被无限拉长扩大,君无乐用牙齿磕了几口烙饼,坚固的饼块十分咯牙,君无乐无法,只能小口小口的舔两下,用以充饥。水袋一揭开就会被冻住,君无乐试了一次,就再也没法拧动盖子了。

      风雪自他进入这片雪域后就没停过。大雪封路,在一片雪原中几乎无法分辨方位,眼前的雪山似乎都是一样的高矮胖瘦,在这片白色世界里,根本分不出白天黑夜,时间概念混淆,君无乐一开始还能通过默数计算的方式推测大致时间,但在他数了三个时辰后,神志被冷风吹得终于快要不清醒了。

      他走着走着,忽然一脚陷进雪里,整个人被埋了大半,好不容易出来后,走了没两步又陷了进去。

      就这样,君无乐坚持走到了一座低矮的雪山前。

      眼前的雪山同周围的雪山相比矮了不止一点点,半山腰以上就没了踪迹,君无乐拎不大清的脑子费力转了几圈,确定了这就是顾长英等人遭遇雪崩的雪山。

      可是正常的雪崩不会造成整座雪山的坍塌,所以顾长英才说非正常雪崩。

      非正常的……那便是人为了。

      君无乐强打精神,围着雪山山脚转了半圈,基本确定了如此大规模的坍塌非得有两箱小火罐来炸不可,可是蛮子究竟是怎么确定君清裴他们是上的这座雪山呢?难道是同行人里有敌人奸细?

      再想下去也想不出所以然,君无乐准备上山看看。

      坍塌造成的雪崩致使原本有路的地方没了路,君无乐找来树枝充当支撑,借此减少自身的使力。他仔细勘察地势,小心翼翼的往崩坍最严重的地方赶,其间无数次滑下,且脆弱的雪层随时有再次塌陷的可能,他不能大意,每一步都认真且严谨。

      终于,花了大半天赶到山腰,天色也沉沉的下来,乌沉厚实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君无乐在山腰周围转了一圈,发现山背后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悬崖,在往悬崖下看的同时,一种强烈的直觉催动君无乐迈开步伐,沿着平滑的雪地向下滑。

      在他下到某处时,树枝插入雪层却碰到了一个坚固的物体。君无乐挖了半米深的小坑,终于发现那是个什么东西——一把剑鞘。

      还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剑鞘了。

      君无乐的心提到嗓子眼,将剑鞘挖出来后,又在周围探了几下,均没有找到这把剑鞘的长剑,更别说持剑人了。

      墨海哪怕没有答应他善待他送的东西,但是据君无乐对她的了解,她并不是会践踏他人心意的人,所以多半,顾长英传讯里,那些生死未卜的人里,也有墨海。

      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

      君无乐吸了口气,用力的拍了下脸,继续向下滑去。

      不管如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墨海身上怀揣着天底下最多、最大的秘密,对他有着几乎可以说是致命的吸引力。

      “天塌下来,我帮你顶着!”

      “别怕,我护着你!”

      “‘未来’有飞机、汽车、火车,千里之距眨眼便到……”

      她还没有一一实现自己说过的话,语焉不详的“未来”在君无乐脑海中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随信寄回的细沙承载着整个西荒的思念,可悲的是,君无乐还没有见识过西域的漫天黄沙,却已经在心里为之添上羞赧春色,小心翼翼的存在心底,时常反反复复翻出来念想,又心惊胆战的收好,仿佛那寸草不生之地是什么令人神往的桃花源。

      君无乐攥紧了拳,泛白的指骨咯咯作响,在寂静的只有雪落声的雪山悬崖边上回荡着令人闻之悲戚的声响。

      风雪拂面,他心中诸多感念只剩下清清朗朗的一个:而且,我还没有告诉她——我是不会娶别的什么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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