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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赠剑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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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天意吧,毕竟高个子得肩负起天倾时的责任。”
“什么责任?”在君无乐说完后,墨海便已经回想到曾经在宫中同君无乐说的话——“天塌下来,我帮你顶着!”
君无乐挑眉,答道:“帮矮个子顶天的责任。”答完,见墨海恢复了往日的表情,面带三分戏谑的笑,转而对顾长英道,“顾将军,北方很难吃到新鲜时蔬吧,今天我买了一车雇人送来,就在出帐篷左拐不足十五步,你带他们去伙房师傅那儿吧。”
顾长英看了看自家小侯爷,又看了看墨海,咧嘴一笑,应道:“好嘞,小侯爷放心,我会让人守在门口不让人打扰的。”
不多时,帐内便只剩下君无乐和墨海二人。
墨海招呼君无乐坐下,“你到这儿来到底干嘛来的?不会只是为了送菜吧?”
“如果我说来给你送生辰礼物的,你信么?”
“信啊,怎么不信?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呗。”墨海坐下后点燃烛火,在夭夭烛火中对上君无乐沉静的眼,随口道,“说起来,你怎么知道我生日?我记得我没告诉过你。”
“那日长盛公主邀我进宫赏梅,随口说的。”君无乐在墨海对面盘腿而坐,背脊挺得笔直,从贴身粗布麻衣中似乎能窥见脊上一节一节、坚固不屈的傲骨。
“小侯爷,你长高了,可也瘦了。”墨海往炭盆里添了几块炭火,“冷吗?哦对了,我忘了你不怕冷来着,但我冷,你要是觉得热就把外衣脱了,说起来你这衣服怎么回事,脸上也脏兮兮的,遇到劫匪了吗?”
君无乐对她的打趣提问避而不答,视线移向墨海加炭不停的手,微微叹气:“少添点,你加太多了,一会儿睡前记得掀帐子透透气。”
茨坪驿白天的温度都是负数,到了夜里更是要下降好几个度,不烧足炭裹紧厚重棉被根本没法入睡。墨海对君无乐提的作死意见不置一词,捏着小木棍拨弄炭盆里的烧得半边红透的炭块,声音低低沉沉的:“你知道吗,我其实特别羡慕你不怕冷的体质。遥想当年,大冬天的依旧住在你娘的小木屋里,而且每日早课晨练都不落下。”
“我现在也还住那儿。”
墨海竖起大拇指,“你厉害。”
帐外,去而复返的顾长英掀开一个小缝隙,抿着嘴瞪大眼,努力朝里张望,这时,肩膀忽然被人重重一拍。
顾长英肩膀一抖,梗着脖子往回看去,只见出现在眼前的是笑得一脸不怀好意的杨志。
“老顾你蹲在这儿做啥呢?”
“嘘——”顾长英伸长手臂揽过杨志的肩膀,然后做了个手势,悄声道,“小点声儿,小侯爷来了。”
“卧槽……”
槽字话音未落,杨志便被顾长英死死的捂住了嘴,“让你小点声儿!”
杨志眨巴两下眼,闷声闷气呜呜几声,重重点头表示自己明白,顾长英这才松开手。
两人转过身去,顾长英像之前那样把帐帘掀开一点,杨志凑在顾长英脑袋边上往里窥伺,“老顾,小侯爷怎么来了?他们之前说什么了?”
顾长英目光向上瞟,回味片刻后道:“说了长高什么的。”
“然后呢?”
“没有后文了。”
杨志:“……”
顾长英警惕道:“你又来做什么?不会是因为晚上丫头那样损你……”
“我是那种人么!”杨志难以置信道,“大帅吩咐我来找你开会议,找来找去却发现你在这儿。”
顾长英摸了摸后脑勺,左右为难,杨志道:“我觉得我们可以听听小侯爷来干什么,之后大帅问起来,就说小侯爷来办事。”
“好主意。”
帐内,烛光摇曳。
君无乐和墨海的注意力不由自主的被那丝乍漏进来的冷风吸引,目光顺着帐帘一路向上,却什么也没看见。
帐外,顾长英和杨志同时深吸一口气,想起方才那一幕,差点被帐中两人敏锐的感知吓得心脏少跳一下。
“这两个人怎么就这么敏锐呢?”
顾长英嫌弃的瞅了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声音大。”
杨志不服道:“……怪我咯?”
顾长英翻个白眼,“还继续吗?”
杨志:“继续啊。”
墨海收回目光,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来这儿到底做啥的?”
“我说了啊,给你送礼物的。”
闻言,墨海唇边浮现出一个夸张的笑容,她保持着那个可笑的笑容盯着君无乐看了好几秒才道:“碍事儿的人走了,你也别藏着掖着了。”
“看来,我若是再不拿出来,你怕是真不信。”君无乐说完,清俊的面庞浮现一丝几乎能够消融外面冰雪的笑容。
墨海不由多看了几眼,紧接着便被君无乐从怀里拿出的物件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条做工精致的鲜红穗子,悬挂月牙勾玉,象牙白的勾玉在烛火中显得愈发温润,连映照出的光都是柔软和顺的。
就如眼前的少年一般。
不,不再是少年了。
墨海仔细将君无乐从上至下端详了一遍,那已经长成的眉眼早已不似少年那般温润无害,面部轮廓坚硬,烛火披上的柔光不过一层虚假光线,那锋利的眼尾泄露的分明不止柔情。
“你有剑吧,我给你系上。”
“没有。”
随军两年,君清裴依旧不准墨海身上带杀伤性武器。墨海鞠了一把伤心泪:“可真是我的好义父。”
君无乐:“……”他竟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看来我要把前两年的礼物一起补上。”君无乐笑了笑,随后抽出随身佩剑放到案桌上,“剑刃有些钝了,多担待些。”
那是一把长约两尺的宝剑,剑鞘上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麒麟,漆黑兽身赤金双目,脚踩祥云撕裂敌人,威严霸气。拔剑出鞘,剑身玄铁铸造,既薄且利,透着淡淡的寒光。
墨海认出这是君无乐从年少起就一直使用着的长剑。
“你给我了,那你用什么?”
君无乐正在给长剑系剑穗,闻言一顿,抬首便撞进一汪深邃池水,“你忘了,我使双兵。”
三年前君无乐右手因为中毒差点废了,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练习左手剑。伤好后左手剑也不输右手,他便命人多准备了一把剑。
墨海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
她沉默的注视着君无乐动作,直到最后一步做完,君无乐才长长的舒了口气,“以前,我爹出征,出征前我娘会给他的枪系上鲜红穗子。”
墨海联想到什么,张了张嘴,“你……”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君无乐打断她道。许是做了什么决定,青年回望墨海的目光格外坚定,“其一,是枪矛沾了血顺着枪杆流下会让手打滑,加穗子能有效的阻止血液流下。其二,让人看不清你的出招,有迷惑敌人的作用。其三——是寄托。”
“每次我爹出征,我娘就无比希望他能平安、顺利的归来。”
外面是冰冻三尺的漫长雪夜,营帐内炭火燃烧似乎不足以抵御这寂寂寒夜。而君无乐的眸子清凉通透,对视一眼仿佛就要被攥住灵魂,永生永世都要承受这份被看穿、被摸透的寒意。
他跟他爹还挺像的,不单是外貌。墨海恍然想道,随后笑了笑,垂眸避开君无乐的目光,“说完了吧?时间不早了,你也去歇息吧,礼物我收下了。”只不过能不能用得上还要另说。
君无乐掀开帘帐后立马就被外面站的一圈人给团团围住。
杨志嘴没遮拦道:“俗话说得好,天涯何处无芳草,小侯爷你还小!”
“你怎么还唱上了?可闭嘴吧。我还奇怪你怎么还不回来,”晚一步抵达的何庆林拉住杨志,“小侯爷,方才大帅收到消息,已经派人收拾了一处帐篷,你今晚便住下吧,明天一早,有人护送你回邑州。”
君无乐扫视一周,失笑道:“劳烦了,但我今夜便要启程,”他在来前计算好了一个往返,两月已是极限,“不能在此多待。”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君清裴从暗处拐出来,没多分给君无乐一个眼神,迅速安排好事项,只撂下一句,“我相信你是考虑了后果的,回吧。”
君无乐与众人告别,这才离开。
他的身影快要消失之际,君清裴做了一个手势,立马有人驾马跟上君无乐。
君清裴侧身,目光在场中偷窥的人脸上巡视一圈,笑骂道:“其他人都该干嘛干嘛去,傻站着做什么?等着本帅踹你们回去啊?长英、老五老六留下。”
众人这才散去。
顾长英:“大帅,你找我?”
君清裴:“知会你们一声,计划要开始了。”
顾长英忽然精神抖擞,“什么时候?”
君清裴道了个让人措手不及的日期:“两天后出发。这两天养足精神,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两天后,果真如君清裴所说,开始实施计划。
茫茫冰原上,雪山连绵起伏,站在雪山之巅仿佛连天空都触手可及。
跨过这片连绵的雪山,北蛮国境就在眼前。
山洞里,百来人挤挤挨挨,只在中间留着一簇篝火。
君清裴和修整的众人交代着自己的计划,“过了雪山,还不算真正的北蛮地界,在北蛮人居住地与雪山之间有一座迷失石阵,覆盖了几乎大半个塞北,到时候下了雪山,长英和老五带人跟我走,老六带其他人去另一个点。”
“大帅,我们其他人呢?”
墨海生辰之后军中人数不见了大半,而此时在山洞里的人大都是后方部队的。
顾长英:“难道我们的人都已经在大帅安排的点了?”
君清裴点头道,“不错,茨坪驿的老百姓也已经提前撤走了,一座空城或许能拖一拖敌人的脚步,这时候,早就绕到敌军后方的我们,便一脚踹翻他们老窝。”
说到这里,众人都摩拳擦掌起来,显然是迫不及待了。
“可是大帅你是怎么知道这线路的?”有人不解问了句。
就连曾经是北蛮人的顾长英都不解的望了过去。
君清裴笑了笑,说:“打仗不仅要靠脑子,信息也少不了啊。”
他含糊其辞的盖了过去,没有人再追问。
彻骨寒风中,一行人在雪山道中艰难行进。
连日来的风雪将前路掩埋成一线,一脚下去雪几乎要埋到大腿根,简直难以行走。君清裴见此也无法下令再继续行进,只好又找了个山洞躲避风雪。
在如此阴湿干冷的气温下,储备的柴火不可避免的沾了湿气,一经燃烧便发出湿臭的腥味,噼里啪啦的在山洞内炸响,墨海有些受不了这股味道,便暂时到山洞口去望风。
他们已经在大雪天里行走了数日,只是没想到遇上了连续落大雪天,厚实的雪让整个世界都变得纯白无瑕,却也枯燥单调至极。
“大帅,这雪如果再连续落两日,我们就要寸步难行了。”在雪原中生活过十来年的顾长英根据自己的经验推测说道,“就连洞口的雪如果不每隔半个时辰清扫,不出两个时辰就会堵住。”
再好的计划也有失误这一环,君清裴算了时间、算了人数、算了路线,就是没算准天气。
“生命本身就是个赌,这次看看我能不能赌赢。”君清裴把玩着一根柴火,作出了决定,“在这里好好休整,等雪停了就立即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