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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解毒 ...


  •   这天夜里,闵昌沛命人搜寻余染尸骨无果,倒是找到了另一具尸体,从玉佩上的字认出了这具尸体乃是余家长子,只是已经烧得不成人形,再难分辨。

      虽然余染还活着的可能性不足万一,但为了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可能,余染的通缉令在日出之前铺满了江南城的大街小巷。

      这个消息一出来就在江南城里引起了热烈讨论,就连参加刺绣大赛、消息闭塞的绣娘们都从各个渠道听说了这个消息。茹荷在第一时间跑去向秦秀提出了退赛申请。

      “茹荷,我本不想劝你,但是事实如此,我希望你不要为了他人而放弃自己的梦想,那个男人不该左右你的一切。女人,要自强独立,我不是一直都这么教导你么?”

      茹荷泪如雨下,声声泣血:“可是秦老板,今年刺绣大赛的主题是‘爱’啊,永失我爱的我,要怎么穿针引线?”

      秦秀无言。

      正往外走的君无乐脚步微顿,而后片刻不停的走出锦衣斋。顾长英为了不再弄丢他家小侯爷,不得不亦步亦趋的跟着,安静的当个人形跟宠。

      大街上,人头攒动,三两人凑在一起,嘴里说的话千篇一律。

      忽然,一阵不大不小的抽气声吸引了君无乐的注意力。

      只见一个身着锦衣,行为却粗鄙的男子唾沫横飞道:“……别看我这样,要不是我发现了余染那贼人的龌龊事儿,前去禀报闵大人,那贼人恐怕还是腆着一张虚伪和善的脸跟大家打交道呢。”

      有人问他;“你是怎么发现他有问题的?他到底做了啥?”

      男子嗤笑一声:“前两日空谷山的爆炸你们都知道吧,我划船接送人,不小心把钱包落下了,于是划船回返,当时已是深夜,江水黑黢黢的,但我上岸后却发现有很多人打着火把正在搬运东西,我不知道这些人打哪儿来的。为了不打草惊蛇,我这样那样唰唰唰的劫持了一个落单的人,看清了他们正在运送的东西,你们猜是什么——哎呀猜对了,就是军火!”

      众人再次抽气。

      “我这么一看就觉得不对啊,于是连忙跑到衙门去禀报闵大人。闵大人这才带人前去搜索,发现竟然是那余染。养毒桑毒蝎、东窗事发炸山潜逃都是我去禀报之后,官老爷们经过一整晚的议论才得出结论的,于是就奖赏我……”

      君无乐不免多看了两眼,认出此人正是那晚带他返回空谷山的船夫。听他颠倒是非半天,倒是没有揭穿的想法,只淡淡一笑。

      “小侯爷,可是那人有问题?”

      君无乐制止了顾长英:“没事,走吧。”

      两人来到衙门,值守的两名捕快其中之一正好就是李荣,听说他们要见闵大人,连忙通报。不大一会儿,师爷将两人引了进去。

      “闵大人,多有叨扰望海涵。”

      闵昌沛见到君无乐和顾长英时脑子里的筋还未打直,想不起这位面熟的高大男人是谁,就听君无乐问起:“不知闵大人是否在找余家养毒桑毒蝎的证据?”

      昨日夜里有小船夫来举报余家,说的理由就是这个,当时闵昌沛心中存疑,便决定亲自带人查探一番,没想到意外发现余染私藏军火一事,目的即刻就变了。

      空谷山受到二次损害,土壤和植被的根几乎都被炸毁破坏,根本无法取样,有关余家养毒桑养毒蝎的说法最后争论许久,还是把这一笔记上了。

      不论是有人想用这个理由让官府注意到余家也好,还是余家真的这么做过也罢,这世间所有的说法,都不是空穴来风。

      此时听君无乐这么一说,闵昌沛眯了眯眼,一字一句慢慢问道:“你可有证据?”

      “有。”

      “小少年,可先说好,你要是拿不出证据,欺骗朝廷命官可是……”

      君无乐没等他说完,从腰包里拿出两截桑树根,倒出一捧泥。

      闵昌沛顿时两眼发直,说不出话来。

      “这是昨天夜里我在空谷山余家种桑的地方挖的,这土亦是种植桑树的土,啊,还有这个,是烧焦的兰花花瓣,我一并收集了。”说着又拿出手帕缓缓打开,一片水分尽失的蔫焦花瓣呈现在众人眼前。“我想着或许毒素已经渗透到空谷,也不知是否有用,就一并捡了回来。”

      活到这把年纪的闵昌沛,看见这三样物证还有什么不明白,“那昨天来举报余家的船夫,也是你派来的?”

      君无乐对此只是笑笑,他不知想起什么,笑意变淡:“还请闵大人立即召集江南名医前来验证此毒,是何药性,可有解法。家姐身受剧毒,是被以毒桑为食的毒蝎子蛰的。我偷听过余染与他人的对话,大概知晓此类蝎毒是一种神经毒素。其余的,还望江南名医们作出定夺,若能救回家姐,无乐感激不尽。”

      少年在说这话时语气格外认真,对上那双堪比三月碧湖明晰清澈的双眸,闵昌沛那句“别报太大期望”就难以出口,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说:“本官即刻去办。”

      等到君无乐和顾长英离开后,师爷才捻着小胡须说:“大人,那小子身边的人,您不觉得,有些像君将军身边的副将——顾长英顾将军么?”

      经他提醒,闵昌沛才猛地反应过来:“那那个自称‘无乐’的少年,岂非定国侯之子?”

      师爷沉重的一点头:“恐怕是的。”

      闵昌沛:“……”那岂不是拼了老命也要把人给救回来?“可是不对啊,定国侯哪来的女儿?”

      师爷道:“我那在邑州的友人捎信儿来说这定国侯前不久收了个义女,恐怕这一行人是护送公主来的。大人你不日还是去公主面前多走动几番吧。”

      闵昌沛:“也好。”

      君无乐全然不知自己被闵昌沛给惦记上了,出了衙门,心间高高悬起的大石算是落了一大半,剩下一半恐怕只能等到墨海睁开双眼的时候了。

      “小侯爷,您昨晚就是为了取样才去了空谷山么?”顾长英问。

      君无乐侧目给了他一记眼神,没答话。

      顾长英心里的大鼓咚咚咚的敲了起来,他思忖着自己也没哪里惹到小侯爷,昨晚也是小侯爷不让他跟去的呀。

      顾将军天生在思考上就不太擅长这些弯弯绕绕的,其结果就是越想越纠结。

      片刻后,君无乐问:“顾将军,你也该告诉我,我爹在哪儿了吧?”

      “啊?大帅也来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昨天下午,我在空谷山见到了西格玛和余染,他们在商议寻找公主所在,意图暗杀,或者,劫持。”君无乐步伐一顿,“夜里再去,我发现他们私藏军火,其量,足以荡平江南。我被捉住时,西格玛并不在商船上,我猜他们应该是兵分两路,想通过劫持公主在江南发起兵变,直捣邑州,逼皇上让位。只可惜,中间出了个变数。”

      君无乐说着轻轻笑了一声,显然并不打算放过装傻充愣的顾长英。“我竟是不知君大将军的友人遍布整个大朝,连天下钱庄的继承人都使唤得了。”说完,他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企图打哈哈蒙混过关的顾长英,清澈的双眼似乎能映出世间一切妖魔鬼怪和谎言。

      久经沙场的顾将军在智勇双全的小侯爷面前,不得不败下阵来:“大帅暂且押送西格玛回了邑州,此时已经不在江南。”

      君无乐眉梢一挑:“你没骗我?”

      “不、不敢有任何欺瞒。”

      君无乐犀利的目光从顾长英脸上一扫而过,“西格玛是怎么逃出天牢的?那里应该是整日戒严才对。”

      “小侯爷,这我就不知道了。只不过,公主下江南的消息一放出来,隔了没多久看守牢房的守卫就被发现死在天牢里。”

      “顾将军,你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吗?”君无乐话音一扬,眸光如同利刃出鞘,直逼顾长英。他虽然笑着,可笑意无法到达眼底。

      顾长英连连摆手:“小侯爷,这这这,我怎敢……”

      “行了,逗你的。”君无乐重新迈开步子,脸上那点刻意堆砌的笑容却在一点点消失,直至面若寒霜。

      看着小少年的背影,顾长英重重的舒了口气。这对父子,一个就吃不消了,关键是两个都还这么精明,幸好小侯爷没有问西格玛是怎么被捉住的……不对啊,小侯爷没问,是没想到这一层,还是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顾长英愁得快揪秃了鬓边的发。

      人来人往的街道,茹荷心中却激不起半点感念,她所有的生气在听见那个消息的瞬间溃散,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热量不断流失,分明是艳阳高照的昼夏,皮肤却犹如冰冻。茹荷搓着手臂,摩擦带来的热度还不如一根柴火燃烧的热量,如此冰冷,简直像是心窝被人用冰锥破开一个大洞,冷气顺着鲜血蔓延至五脏六腑,由内自外,冷得痛彻骨血。

      在这份冰冷中,茹荷不由得忆起第一次见到余染的场景。

      那是两年前的冬季。

      锦衣斋里用来取暖的煤炭烧完了,大冬天,大家都不想出门,于是就差遣没有人缘的茹荷去买。等茹荷买来煤炭,回程路上却被尹葳蕤一行捉弄,强行绑到江边树下,保暖的袄子被夺,就连煤炭也被踩碎成黑色残渣。

      她当时又冷又疲乏,寒风从脖子里倒灌进来,连蜷缩身体都做不到,心尖一点温热还未聚集就被驱散。江南的冬天和万里冰雪从不消融的塞北不一样,江南的冬天是绵绵的冷,稍不留神就寒气入骨。不知冻了多久,茹荷皮肤表面再也感受不到温度,就在这时,一件带着体温的袄子落到她肩上。

      出现在她眼前的,正是余染。

      那个冬天所感受到的温暖,再难延续。

      想到这里,眼泪便迷了视线。

      茹荷抹了抹脸颊。途经巷口时,一双干枯的、覆满烧伤的手忽然从巷子里伸出。茹荷来不及惊呼,瞬间消失在行人如织的街道上。

      三天后,闵昌沛集结的一帮名医终于将毒桑、土壤内的毒素分析出来。

      原来余家是先在土壤里大肆投毒,再种桑,土壤里的毒素大于桑树大于兰花。

      这种毒非常霸道,毒素渗透了整块土地,却什么植物都能生长,但只要植物沾了一点,再离开毒土,就会很快枯萎凋零。

      有大夫在西域毒典残页中找到了原型——名唤未生香。

      乳白色,有刺鼻腥味,融入土壤味道变淡,融于水中呈无色透明。君无乐想到越靠近空谷山水质越清澈的事情,心下了然。

      用此毒灌溉养殖的植物叶片中都会出现一条黑线,以毒植喂养的动物体内或多或少会发生一点异变。经记载,本身无毒的动物承受不了此毒毒性,而关于食用毒植的动物体内异变产生的毒,那就不在残页中了。

      这个结果一出来,众大夫纷纷去看坐在角落的君无乐。

      少年坐的地方光影交界,晦暗和明媚同时凸显,叫人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还是个心胸深沉的大人。

      “辛苦各位大夫,”他说,“无乐先回去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无一人说得出安慰的话。

      作为医者,再清楚不过病患家属得知家人无药可治时的那种绝望。

      八月中旬,日头正盛,君无乐不知怎的想起近在眼前的中元节,不久前的欢声笑语仿佛就在耳畔,可是那个人,或许,看不到了。

      前方不远便是锦衣斋大门,君无乐在门前驻足许久,似乎迈过那道门槛就要花掉全身所有气力,他不由得死死扣着门板,指甲深陷,在门板上留下四道白色划痕。

      她会死吗?

      少年一片空白的大脑中时不时飘过这个问题,直到此时,才自心底蔓延出一丝后知后觉的钝痛,轻而易举的颤动让颅内那根紧绷的弦弹出凄厉声响。

      君无乐绕过一楼大堂,来到墨海等人所在的院落,他深吸一口气,想好了面对其他人的说辞,甚至已经想到了如何料理后事,然而就在此时,房内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紧接着就是一句中气十足的怒吼:“卧槽你救我做毛线,让我安静狗带不行吗?是,我是狼心狗肺不是东西,我特么求着你救我了么!?”

      君无乐心中一颤:这声音……是她?她醒了?还是说,这只是我的幻听?

      距离房门不过几步的距离,君无乐却感觉这几步漫长得像是人的一生。

      当他屏息踏进房间,看见被顾长英拽着、还要蹬腿踢人的墨海时,绷着的那口气骤然离体,身体所有感官在此刻如数归位。

      君无乐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脸上是自己都没觉察的温和笑意,语气几乎是挑衅的;“敢死不敢活。”

      墨海的检测雷达自动定焦到君无乐身上,还没开口,君无乐又说;“欢迎回来,你之前不是说替我去看阎王爷吗?他真的很丑?”

      墨海仔细回忆一番,道:“如果阎王都长墨祁那样,我就不想回来了。”

      “你……”

      “可是他真的很丑,我被丑醒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解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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