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得救 ...
-
君无乐是被凉水泼醒的。
这让他想起很小的时候看见君清裴审讯昏迷的犯人时的场景,开头总是千篇一律。真没想到竟有一天自己也体验了一回阶下囚的滋味。
“你笑什么?”有人在问。
君无乐费力的掀起眼皮,目光涣散了一阵才慢慢聚焦到说话之人身上,看清了那人是余染后,又意义不明的笑了下。
余染来回踱步,突然伸手掐住君无乐下颚迫使他抬头;“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天在巷口堵我的姐弟中的弟弟。”
“没……”
“你说什么?”余染凑近了问。
君无乐攒了点力气,总算说了句完整的话:“我们没有想堵你,是你堵住了通往真诚的道路。”
此话一出,周围人尽皆吸了口气,惴惴不安的去看他们家老板的脸色。余染面无表情的松开手,似乎是不想再听见君无乐说的任何话,招来两名手下吩咐道:“问出他为什么出现在空谷山,背景身份如何,以及另一个同伙在哪儿。”
“哦对了,既然活人问不出来,就让死人带着秘密沉到水里吧。”
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江面上两艘商船缓缓扬帆,看起来要准备行动了。
正此时,江南城方向驶来几艘架有大炮的官船,透过江面夜雾,将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商船。
“贼人余染,占山养毒桑毒蝎,东窗事发,炸山潜逃,其用心何在!?江南府尹在此,已经掌握你们的罪证,速速如实招来,如若不然——”
谁知余染所在的商船这边,竟是一言不合的开了炮。
炮弹虽然没有打到对方船上,却也给对方造成了不小的惊吓。闵昌沛气得摔了茶杯:“这个余染,真是岂有此理!竟然还私藏军火,他这是要打算造反吗?”
而余染这方竟然谁也说不上是哪个混球开的炮。
船板上,余染面色阴沉得如同船底黑色江水:“把那个乱开炮的家伙给我找出来!”
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两抹身影偷偷摸进了关押君无乐的地方。
锦衣斋内,众人均陷入酣甜美梦。一楼大堂巡逻换班交替之际,一道黑影鬼魅般从屋顶跃下,几个闪身间便来到秦秀的厢房前。
此人身穿紧身夜行衣,勾勒出曼妙的身材,黑色面罩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对狭长魅惑的双眸,眼尾如毒蝎尾针。
正是西格玛。
西格玛在窗纸上戳了个小洞,朝里窥探,没有发现想找的人又立即换下一间房。
她一间一间查看,终于在走道尾端的房间顿住了脚步。
屋内,长盛面朝窗睡得酣甜,不知做了什么梦,呢喃了几句梦呓,翻身朝里。西格玛面罩下的嘴角缓缓扬起一个冰冷的弧,她不再等待,当即推门而入,关门声轻到被长盛的梦呓声盖过。她一步步走到长盛床前,亮出匕首。
就在这时,顾长英猛地从天花板上来了个天降正义。
西格玛一惊,矮身躲过,正要上前,纤细的脖子上却多了一双手。
那人温柔的在她身后说;“好久不见了,西域公主,还记得本人这个被你污蔑的大流氓么?”
西格玛双目圆瞪,口中发出嘶嘶的压抑咆哮,姣好的容颜登时被怒火冲击得七零八散,眼中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仇恨,“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声音,君清裴!”
君清裴吹了记哨子,语气非常无赖:“承蒙厚爱,不胜感激。”
“你真是不要脸!”
“谢谢夸奖。”
“你——”
话音未落,就被一掌劈晕。
君清裴毫无诚意的道了声抱歉:“再吵小公主就要醒了。”
“长英,来。”他招呼了声,随后两人架着西格玛出了房门,回到顾长英的房间。
顾长英关上门就急不可耐的说:“大帅,小侯爷他独身一人不知去了哪里,属下失职,请让我去找小侯爷回来。”
君清裴将西格玛放上床,喂她吃了一粒药丸,在手脚处拷上镣铐,才慢悠悠道:“他这么大个人了,也知轻重,既然是自己跑出去的,最后也该自己回来。我估计他也不希望咱们去接……”说着,又接了一句,“所以我让其他人去接了。”
顾长英:“啊?”
君清裴回头,冲他眨了下左眼:“字面意思。”
在君无乐面前,他端的是威严赫赫的大将军形象,平日里则顶着一张让姑娘们看一眼都要含羞带怯的脸没个正经,此时仗着一副好皮囊,惹得自家副将闹了个大红脸。
顾长英低下头,异常憨厚的来了句:“大帅,您的撩人手段还是用到小姑娘身上去吧,我还想接媳妇呢。”
“谁撩你了,别自作多情。”君清裴口气嫌弃,甚至想敲顾长英脑袋。
“哦。”
君清裴无奈。他的这位得力副将,偶尔真的是说话不过脑子,憨!这么想着,到底没忍住给了顾长英一下,“你说你这么个傻不愣登的样子哪个姑娘会看上你,啊?”
“那……看不上就看不上吧,属下这辈子只求能跟在大帅身边,鞍前马后,征战四方。”
君清裴摇了摇头,轻哂:“都跟着我南征北战快二十多年了,歇息下吧你。”
在他眼里,芸芸众生,正义感大于对钱财的追逐的人,顾长英算一个,而向福来,则恰恰相反。
余染所在的商船上,一间单独开辟出来用以拷问君无乐的逼仄小房间内,五六个守卫被轮番放倒,连呼号声都没来得及传出去。君无乐靠在向福来身上,对女中豪杰陶陶作了个揖:“陶陶女侠身手不凡,无乐在此先谢过。”
“我就只会一招,但这些人都不会武功,还好。”
地上倒着的人无一例外,全是被一个后颈劈放倒。
向福来不满的嘟囔:“小少年,你怎么不谢谢本公子,好歹是你爹出钱让本公子……”
陶陶:“咳咳。”
然而君无乐对他爹异常敏锐,“是我爹请二位来的?如此说来,他也到江南来了?”他爹不是奉命“在家休养”么?难道这一池子浑水中也有他的手笔?否则天下钱庄的公子怎会恰好在这个时机出现?
“咱们先离开这儿,江南府尹的大炮快怼过来了。其他的稍后再说!”商船开始大幅度的晃荡,向福来架起身体软绵的君无乐准备离开。
在君无乐提醒下,向福来总算在门关上前捡起君无乐那被随意扔在地上的腰包。
商船遭受炮击不停摇摆,船上的人已经开始乱套,并出现伤亡。在这个时间段,架着伤员缓慢行走的场景一点都不特殊。
他们很快融入人群,又在转角处飞速转身。
“我的人早就混上船了,到时候咱们过去直接小船走。”
计划都是完美的,可现实总是千变万化。
某个转角过后,率先映入三人眼中的是身姿挺拔面容笃定的余染,他身后则是被绑成一排的向福来手下。
“我当是怎么回事呢,向老板,监守自盗,这不太好吧?”
向福来哼哼唧唧道:“你别血口喷人,本公子怎么就监守自盗了?不过是一桩买卖,何况你只是暂时租借,船还是本公子的。怎么的,还不许本公子从自己的船上讨个人吗?没有这个道理嘛。”
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见识到了商人蛮不讲理的一面,君无乐委实佩服。
向福来瞄了他两眼,看见他嘴角带笑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陶陶说咱们今天谁也不会触碰死线,既然不会死,就气气他呗。”
闻言,陶陶投来个凉凉的目光:“作死不在我说的死线范围内。”
向福来:“……”
君无乐:“噗。”
余染无意同他们废话,虚虚抬手,七八个黑衣人从君无乐三人身后涌现,将他们围了起来。
“陶陶,带他先走!”众人未料到向福来手中竟然藏着火铳,甫一靠近便被弹药烧成火人。向福来一扯衣襟,露出缠在腰上的数十个袖珍火铳和两大袋沉甸甸的包裹。
这艘船在租给余染时就被改装过,向福来比余染更清楚船上的近道与暗口。沿着余染身后道路直走,就能通往船体外部。而向福来用火铳开路,逼得余染让出身后通道,向福来的手下趁乱纷纷跳海。
“走!”
陶陶于是不再停留,扭胯侧踢踢飞一个敌人,立即架着君无乐向出口飞奔,余染刚想去追,却发现浑身上下都不对劲,从脖子开始一路痒到心肺脾去了。他维持着挠背的姿势转身,满脸错愕:“你……这是我西域研制……产量极少,从不外流,你怎会——”
“哈哈哈,想不到吧!”向福来一手提着包裹慷慨挥洒,一手架着火铳突突突扫射,众人被他逼得不住躲闪,往往是躲得过弹药躲不过迎头劈来的一捧药粉,“只要有钱,什么都搞得到,本公子富可敌国,区区噬骨粉又算得了什么,就连腐骨疽都能买到,你信不信本公子一不高兴把你们西域买了都不成问题!”
“你、你休辱我西域!”
向福来因着空气中粉尘太多而打了个喷嚏,随即笑道:“穷人靠变异,富人靠银子!但是你再变个八百年也追不上本公子!”
余染快要被向福来气得心肺炸裂,整张脸都扭曲了,“你简直欺人太甚!”
“就欺负你了怎么的?”向福来得意的冲他做了个鬼脸,再次点燃火铳,“颤抖吧,穷人!”
向福来话音刚落,商船突然毫无预兆地自爆了。
疾风呼啸,爆破音快要震碎耳膜,商船爆炸产生的气流掀起波涛,江面上骤然升起数米高水墙,带着雷霆之势砸下。
陶陶捎着君无乐施展水上轻功早已远离爆炸波及范围,将将躲过一劫。
可江南府尹的船只就没那么好过了。水面动荡,距离商船较近的官船差点被波浪掀翻,年过五旬的闵大人不幸闪了老腰。
爆炸平静后,闵昌沛一手扶着腰,一手正官帽,哑着嗓子问:“这是又是怎么了?”
手下来报:“大人,好像是贼人余染的船自爆了。”
“自爆?怎会如此激烈?”
师爷惊魂甫定,捻了捻小胡子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怕是那贼人船上堆满了诸如小火罐一类的军火,触到明火——幸而是在江面上,这要是在江南城上,怕是城毁人亡。”
闵昌沛大惊:“来人,贼人余染私藏军火意图造反,速速查探回报,本官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江面上先是冒起滚滚黑烟,烟尘尽散后,熊熊大火又进入众人视线,火线在水面上铺开,一路燃到了苍天尽头。漆黑的夜幕映出蜿蜒大火,一如白昼。
陶陶带着君无乐来到事先准备好的小船上。待船的晃动平息后,陶陶一言不发的注视着那冲天火光,素来平静无波的眼底似乎掀起狂风骤雨,她深吸一口气,撂下一句“我去接福来”,便又施展轻功回返。
君无乐瘫在船上静默等待,伤口沾了水,有种灼烧般的疼,之前被审讯时还没什么感觉,此时神经一放松,细细密密的疼就侵袭了整具身体。
等了约一刻钟,陶陶才带着浑身湿漉漉的向福来回来。向少爷冲虚弱的君无乐笑了笑:“那姓余的大概已经搭在火里了,只是可惜本公子那两艘改装过的船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