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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切的开始 ...

  •   江淮的父亲江吴出现在门口,一脸阴郁与狂怒混杂,犹如死神。

      “你们在干什么?”

      江淮大叫一声,猛地睁开眼睛,心脏几乎吓到停止跳动。他仍然躺在房间里的床上,安安稳稳地枕着枕头。他在醒过来的那一刻听见自己的叫声,那声音是那么吓人,像是绝望痛苦的囚犯再次看见折磨他的狱卒,无能为力却又心有不甘。他感到背后的衣服全让自己的汗浸湿了。

      明知只是梦,他却仍然心悖。

      他睁着眼,茫然而悲哀地看着漆黑的天花板。

      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他已经成长了许多,确定同性恋不过是性向的一种,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可为什么他一回到这个家,想起那些事,仍然感到恐惧和负罪感压着他,令他喘不过气来?

      他到底为什么害怕呢?如果他不认为同性恋是罪孽的话,他为什么毫无底气?

      睡是睡不着了,江淮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翻身下床拉开隐匿成白墙的白色书架,从书架的最低端抽出一本《苏轼词选》。这是自高中以来养成的习惯,睡不着时读读古人的诗词,怡情养性。
      林清泗当时不知道是怎么说服他的,他一个原来对这些毫无兴趣的理科男,每夜睡前跟林清泗打电话都顺着林清泗的喜好聊诗词曲赋,文人生平。

      慢慢的,自己也真的喜欢上了。

      翻开首页,一支书签掉落出来,林清泗画的抽象苏堤三潭映月,右下角竖着写了一排蝇头小楷,五个字,“清泗与淮通”。

      江淮还记得林清泗当时神神秘秘地翻开词选里那首《江神子·恨别》,指给他看那句“回首彭城,清泗与淮通。”林清泗的手很动人,手指细细的,指甲有一点点长,那一点不修边幅的随性让整只手的姿态看上去更有魅力。

      “你看,清泗与淮通。”林清泗指指自己,又指指江淮,笑道,“清泗,与,淮,心意相通。”

      江淮想起林清泗当时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包含着那样温柔缠绵的深情,令自己一见难忘。

      江淮从回忆里抬起头来,只觉得心口闷闷地疼,他把书签收好,又重新倒回床上。

      这几年,林清泗给他的感觉像是死了一样,音信全无,他哪怕上天入地也找不到关于林清泗的一点点踪迹。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真的怀疑林清泗会不会是死了。

      一个曾经与他朝夕相处,甚至有过肌肤之亲的活生生的人,怎么能从他的世界里消失得一干二净呢?

      仿佛一滴水融进了大海,从此之后人海茫茫,再无痕迹。

      江淮原本已经几乎要说服自己忘了林清泗。

      可谁能想到,只是在林清泗待过的地方睡上一觉,关于他的回忆便连天涌来,淹没一切。宛如一只火柴,轻巧地掉在江淮心里,看似脆弱渺小,却足以令死灰复燃。

      林清泗是江淮高中的同班同学,更准确点来说,是江淮高一时的同班同学。

      高中啊,高中时代,不过是几年前的事情,可是现在想起来,那些岁月就仿佛群山里的雾霭,清晰可见,却再难触碰。

      就像昨天才刚刚发生的事,却又恍若隔世。

      当时的江淮是那种在学校里很受欢迎的红人,一米八几的身高,体格修长矫健,相貌英俊,热爱运动,活泼开朗,和谁都能打成一片,脚下变换着各种潮牌的新款球鞋,时不时呼朋唤友地组织一场聚会,并且自然而然地主动负责所有的费用。
      性格可爱的富家子弟,无论什么时候,似乎都是招人喜欢的。

      而林清泗是完全不同的人。
      高一第一个学期过半的时候,班里的同学差不多都已经混熟了,可所有人对于林清泗这个人唯一的了解仍然只有他的名字,很多人都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而林清泗自己甚至不知道班里大部分同学的名字。
      独来独往,轻易不与人说话,和其他人坐在同一个教室里,灵魂却游离在遥远的天际。

      江淮再热闹,朋友再多,似乎也无法与孤僻的林清泗扯上什么关系。

      江淮和林清泗的第一次接触,是在高一即将放寒假的时候。
      十二月的南方城市还是有些冷的,虽然窗外的树连叶子也不会掉,好几年也难得下一次雪,但空气里无处不在的刺骨的湿寒可不是开玩笑的。下课之后教室里不能留人,所以午休时,很多人都一头扎进稍微暖和一点的图书馆里去,本来操场边挤得满满当当的长椅上都没有什么人了。
      不管是什么地方,人一多,就难得安静。一大堆平时不看书的人群拥进图书馆里去,图书馆里霎时也吵吵嚷嚷起来了。
      林清泗不能忍受图书馆里的吵闹,所以还是忍着严寒,坐在操场边的椅子上看书。他也不喜欢食堂纷纷扰扰的气氛,总是从食堂把饭菜打包出来,在长椅上看一会儿书,然后独自把盒饭吃完。
      林清泗的校园生活,过得的孤独,却惬意。他当时想着,只要没有人打扰就好,虽然少一些热闹的趣味,但能换来许多宁静的独自有趣的时光。

      这一天,他照旧打了饭,将饭盒放在书包里,带到操场边的长椅上。那段时间,他正迷恋于列夫托尔斯泰的文字。事实上,从他第一次接触到列夫托尔斯泰的作品,他就没有改变过对托尔斯泰的崇敬之情。

      那天,他读的是安娜卡列尼娜,安娜和伏伦斯基的第一次相遇,是在冬日的火车站上,寒风呼啸,已婚的安娜妩媚动人,伏伦斯基英俊挺拔,而就在他们初次邂逅的时候,一个可怜的小工死在了冰冷的铁轨之上。

      林清泗在多年后仍然会回想起这一天,也是一样的冬日,寒风凛冽,空气稀薄,却又有阳光柔柔的,温暖的洒在青春的操场上,一切看起来朝气蓬勃,单纯美好,没有像小说里那样发生任何凶兆。

      如果上天认为这样的感情是有罪的,那为什么会允许它们发生呢?甚至不给任何的警示。

      其实哪里有什么不符合自然规律,不符合道德标准,不符合上苍的旨意。不过是大多数人,喜欢为难少数人而已。

      众神只活在传说里。恶毒的人们在尘世间互相攻击,恃强凌弱,排挤一切和自己略有区别的存在。

      林清泗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一切都那么巧,他在操场边看书,江淮在操场上玩闹,而那颗足球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呼啸而来,生生改变了他们两个人原本平行永不会相交的轨道。

      那颗足球偏离应有的轨道,飞速砸向正在低着头读书的林清泗。林清泗在意识到危险来临的那一刻,瞬间抓着书闪身站起,堪堪躲过那个仿佛从天而来的足球的撞击。

      足球砸在他的书包上,他脸色一紧,抬头冷冷看向向他跑过来的那两个莽撞的少年。

      足球是江淮的哥们儿赵书弘踹飞的,看见险些砸到同学,忙跑过来连连道歉。

      “没事。”林清泗淡淡地说,不欲与赵书弘多话,只希望他赶紧走开,不要扰自己清静。

      赵书弘捡了球就要回球场上去,江淮跟着赵书弘走了几步,突然觉得必须再问一声,他停下来,回过身再次看了看林清泗的脸色,问道,“同学,我们是不是砸到你什么东西了?”

      林清泗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闪过一丝丝惊讶。

      林清泗一言不发地从书包里把饭盒拿出来,塑料饭盒经受了那样猛烈的撞击,虽然没有漏出来,但里面的饭菜汤水不可避免的混作一团,江淮看见,不禁皱了皱眉,道:“同学,真是太对不起了,我再去食堂给你买一份吧。”

      林清泗唇边渗出一丝冷笑,重新坐回长椅上,道:“食堂已经关门了。你知道的,不是吗?”

      一盒饭而已,想赔就赔,不赔也无所谓,明明知道食堂已经关门还要假惺惺地说这样的话,林清泗向来讨厌这些嘴皮子上的功夫,此时一语点破江淮的用意,仿佛是故意要使江淮难堪。

      江淮确实觉得尴尬。他当然知道食堂已经关门了,只是看见砸到了别人东西,口头上总是要表示表示的,他以为这是约定俗成的礼貌,没想到林清泗是半点也不肯买账。

      “没关系的,乱了一点而已,又不是不能吃,我一点都不介意。”林清泗很快收敛了那一丝不悦,用很礼貌的声音说。

      他希望江淮赶紧走开,不要再破坏他的兴致了。

      江淮又道了一声抱歉,才回身向操场走去,他刚走出一小段路,听到身后一声轻响,回头一看,林清泗已经拉好书包走开了,那个塑料餐盒被林清泗整个扔进了垃圾桶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一切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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