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逢故人》血乌鸦

2、梦中的初吻

　　两年后，江淮已经是圈子里小有名望的独立音乐制作人，他独具一格的国风电子音乐与他的年轻为他赢得了一大票粉丝和音乐鬼才的名号。

　　而这，已经是林清泗离开的第四年。

　　江淮在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一直不肯放弃对于林清泗的寻找。但是这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踪迹。

　　网络小说里男主角对于女主角动不动就五年，十年的等待和寻找，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可思议的。况且，林清泗永远不可能是女主角。他是个男的。

　　江淮到第四年时，已经放弃了找到林清泗的希望，他几乎成功地说服了自己不再去想这个人，并且强迫自己慢慢忘记这个人。

　　谁能一直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归来的人呢？

　　大四的最后一个学期刚开始不到一个月，江淮接到了家里传来的消息。

　　他的父亲突然间病倒了。

　　家里保姆打来的电话，说的不清不楚的，江淮心中没底，向学校请了假，便连夜赶回家中。一路上父亲的电话没人接，母亲的电话也没人接，再打家里的座机，竟然也没人接。一看手表夜里11点半了，保姆不在家中过夜，已经下班走了。
　　问不到情况，更不知道在哪家医院，无奈，只得先回市区常住的房子里去看看。

　　随着开门时的轻响，玄关的灯自动打开，柔柔的，橙色的暖光。深夜赶路十分辛苦，疲惫得很，心中又焦急，可是当家里的灯亮起来的时候，他还是感到安心。
　　家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他正想着不知该去哪里找他父母，一回头，却见他的母亲，徐氏的长女徐逸涵，一身职场女式西装，脸上的妆容依旧精致，歪歪的躺在沙发上，竟是已经疲累得睡过去了。
　　江淮哪好意思叫起母亲，便默默的在一边坐下，等徐逸涵醒来。
　　如果父亲有什么大事的话，母亲不可能在这里歇息，虽然家中不见父亲的踪迹，但是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太严重的问题。

　　300平方米的房子，此时只在玄关幽幽亮了一盏灯，周围看上去都是黑漆漆的，但是，每一扇门，每一个拐角，任何一点点细节都牢牢地印在江淮的脑子里。
　　说不想家，那是假的。
　　他很想进他原来的房间去看看，相信一切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就在他刚刚站起来的时候，他的母亲突然哼了一声，悠悠醒转。

　　“妈。”江淮叫了一声。突然觉得有些尴尬。毕竟他们上次见面，闹得不欢而散。

　　“你怎么回来了？”徐逸涵看了他一眼，从沙发上坐直身子问道。

　　“我听说家里出了一点事，不放心。就回来看一看。”

　　“家里出了事，你回来又能帮上什么忙呢？”徐逸涵瞥了他一眼，说。

　　“我只是担心，所以回来看一眼。”江淮听了他母亲的奚落，心里有些生气，按耐着性子柔声问道，“我爸呢？他在哪里？”

　　“他当然是在医院里。”他母亲回答道。

　　“那您呢？你怎么不在医院里？”江淮问。

　　“我为什么要在医院里？”徐逸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医院里有护工。”

　　“你爸突然昏迷的事情，不敢让公司里面任何人知道，医院都是专门挑了我们之前常去的私人医院，做好一切保密工作，才偷偷去的。我接到消息，就赶到公司里去，把你爸的手提电脑带出来，锁上办公室的门，在家里完成你爸当时做了一半的事。”徐逸涵叹了口气说，“现在你爸生意上的事，我要帮忙已经有些吃力了，更何况那些浪潮一般一波一波飞速地改朝换代的技术。”
　　“连续几个小时刚刚才做好，在沙发这眯了会儿就让你给吵醒了。”徐逸涵说完，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那爸现在是什么情况？”

　　“医院那边来的消息，说是过劳，睡眠不足导致的突然昏迷，并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一直有高血压的毛病，这次晕倒我们家里面才一阵惊慌。你爸呀，一把年纪了还是这么好胜，最近跟另一家抢一个项目，忙得团团转，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子，还以为自己是二三十岁的小伙子呢使劲作，这下好了，把我吓了一大跳。”徐逸涵喝着矿泉水，抱怨道。她一向脾气暴又能说会道，此时逮住江淮这个可以随便说话的亲生儿子，一张嘴就跟机关枪似的，又快又凶。

　　“我现在能去看看他吗？”江淮问道。

　　“你去干什么？深更半夜的别打扰他休息。”徐逸涵不出意外地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那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没有。”他母亲还是用奚落的语气说，但是带了一些笑意，甚至伸出手揉揉他的头发。“你一个小孩子，心思又不在生意上，哪里能指望你帮上什么忙。”

　　“你出来跟学校请假了？”徐逸涵仿佛突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这孩子不会是偷偷跑出来的吧？虽然说这么大了不至于那么傻，但是他儿子的脑子似乎和别人不大一样，让她不由得担心。

　　“是的，请假了。”江淮答道，徐逸涵松了一口气。

　　“请了多久？”徐逸涵问道。

　　“就请了两天。”

　　“您不会是想让我现在回去准备明天上课吧？”江淮看了看他母亲的神色，吓了一跳，问道。从小他家里就是不肯以任何理由帮他向学校请假的，幸好他身体好，几乎没生过什么病。江淮怀疑哪怕他真的生病了徐逸涵也不会帮他请假的，他这个妈妈对他的出勤率有严苛得近乎变态的要求。

　　他母亲转过头，想了一会儿，突然间大发善心，觉得江淮来都来了，况且他的大学，离这里并不近，不让他去看他父亲一眼，好像确实有些残忍，便道：“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吧，你爸没什么事情，放心，现在回房间去睡一会儿吧。”

　　“你要是工作做完了，也回房间去睡吧，在沙发上睡着，容易着凉。”江淮道。对他妈妈突然间善解人意的举动感到惊讶。

　　徐逸涵回自己的房间去了，江淮打开自己房间的门，空调感应到人的脚步声，自动开启。白纱窗帘轻轻向上卷起来，露出一线城市特有的璀璨的夜色。
　　房间里一尘不染，连空气净化器也开着。江淮在床上坐下来，却比在赶回家的路上还要更害怕。
　　他是第一次意识到，父亲不再是当年那个身强力壮的年轻男子了，而更可怕的是，父亲一旦出了什么事，家中的一切，没有人能扛得起来。
　　母亲虽然厉害，毕竟已经回归家庭多年，和外面的时代有些脱节。
　　而自己，一个不把心思放在主业上的金融系大四学生，更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如果突然直接让他来接手，他绝对手足无措，搞砸一切。
　　家里的事，不是他不想管就能真的不去管的。
　　是他的就是他的。
　　躲都躲不掉。

　　自己在外面晃荡了那么久，是时候回到家里了。
　　反正林清泗是不会再回来了，自己又何必再为了一个已经离开的人和家里置气呢？

　　把事情想清楚了，他却一点都不觉得轻松。想到，以后要处理的种种事物，要学习的一切，他就感到头痛欲裂。
　　他意识到自己是在家里，墙壁的隔音效果极好，可以像以前一样在恼火时放肆地大喊大叫发泄心中的郁闷。
　　他摸了摸床单，露出回忆的笑容，夸张地哀嚎一声，倒在床上。

　　江淮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肆地倒在床上过了，家里丝涟BERAN款的床垫与宿舍的床垫实在是云泥之别，唤起了他对于从前在这个房间里的一些美好的记忆。他闭上眼在床单上惬意地蹭了蹭，拍手熄灭了灯。

　　城市的夜并不安静，饶是江淮家的玻璃窗防噪效果极好，还是能听到马路上车水马龙的声音。

　　银河横贯长空，睡梦中的人们在星星点点的光芒搭起的鹊桥上与故人相见。

　　江淮和林清泗坐在凸窗上，共看一本画册。

　　“江淮，你喜欢黑色还是白色？”林清泗低着头研究图片上的色彩搭配，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问江淮。随着翻动画册时手臂的动作，露出少年纤细而深刻的一段锁骨。

　　“我喜欢黑色。”江淮听见自己说，声音沙沙的，带着些慵懒的味道。

　　“那黑色和红色呢？”

　　“黑色。”

　　“那黑色和蓝色呢？”林清泗继续问道。

　　“还是黑色。怎么，你要给我画一幅什么画吗？”

　　“那黑色和青色呢？”

　　“黑······青色。喜欢青色。”江淮话说到一半，反应过来，笑着改口。

　　“为什么？”林清泗笑道。

　　“你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江淮也笑道。

　　“那你就是最喜欢黑色啦？”林清泗偏着头想了想，道，“可是，黑色和青色在一张画面上会好看吗？”

　　“你试试啊，肯定很搭的。不然什么颜色和青色搭在一起好看呢？”

　　“我想想。”林清泗做出很认真的样子想着，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他一笑，那笑容美好纯净得令江淮失神。林清泗笑道，“那······你喜不喜欢绿色呢？”

　　江淮愣了愣，见林清泗一脸坏笑的样子才反应过来，“好啊林清泗！你还想把我画成绿色！”江淮趁势一把把他摁在地上，压上去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

　　他们俩离得太近了，林清泗身上松枝的味道又太好闻，江淮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是怎么发生的，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林清泗已经和他吻在了一起。他甚至不知道是自己吻的林清泗还是林清泗吻的他。

　　林清泗嘴唇的触感令江淮心醉神迷。林清泗的味道尝起来像茶，清淡，略带苦涩，余韵悠悠。

　　就在这时，江淮的房门被一脚踢开，门锁飞了出去，在地上打转。

　　江淮的父亲江吴出现在门口，一脸阴郁与狂怒混杂，犹如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