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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第八十八章 ...

  •   十二分的努力加上时不时向前辈讨教磨出的心得,在期中考试的成绩单上已渐显成效。待到期末,不仅雷铭与杨逸杰坐稳了第一第二的宝座,班里前十——这一个寝室就占去五个。

      传闲话的声音依然不少,可不知是屡次历练磨出了“左耳进右耳出”的耐力,还是上次真的长足了教训,几人都没有再受到这些零碎的影响。

      但更多的声音,还是对这一班少年的褒赞与前途无量的预测。初出茅庐的小解老师带着古典舞班的少年们,用一张远超往届同期水平的成绩单,惊动了全校师生。离大考还有半年多,各种预测、指标便从学院办公桌移到了校长室里,大有卯足劲头刷新附中记录的架势。

      一次长谈后的任职续约合同,被解琋平平整整地夹在文件夹中,压在了教学资料下。虽说还没签名答应下来,但有这个,在空中荡着的一颗心也算找到些着落。

      解琋常在辗转难眠的深夜忍不住悲伤,这一路下来到底图些什么,还会不会有结果。

      躺在床板上,身子累到连微微挪动着翻个身的力气都没有。有时夜里被肌肉痉挛的剧痛扰醒了,后半夜便别再想有个踏实觉,一早醒来不仅浑身发僵,枕上都是被咸涩的液体晕开的印迹。

      可当晨曦初起,想到操场上那群意识仍在睡梦里、闭着眼睛跑步的少年们,他总忍不住嘴角微扬。

      曾经的青春气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然而自从踏入附中的大门,这些点滴零星的少年念想竟随眼前的这群孩子越来越近,织成了一张令人沉沦的大网。

      一代又一代,像极了十年前自己的模样。

      解琋终于明白当时正值意气风发的王邵飞为什么甘愿来了附中,也不止一次地思忖,跳好这场舞剧,明明白白谢一次幕,就当给前小半辈子画个句号,之后就留在附中也挺好的。

      总这么劝自己,却在看到一个个使足全力、奔向未来的少年们时,仍难忍住暗自期待。这世界上是否有一个首席的位子——是留给他的。

      仲夏夜里的微风恰到好处地抹去了一天的疲累。

      下午是离校前最后一次班会,今夜过去,便是正式的暑假。

      大部分同学都参加了暑期集训班,冲刺大考;也有选择留下来独自练习的;却鲜有像他们这样特殊的——从明日起,是舞剧最后集训的三周。压着七月份的尾巴、八月份的前奏,“醉书生生”终于要走进剧场了。

      连轴转的轮番高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吃过晚饭,五人没有像往常一样急着找练功房,而是在操场晃悠了两圈,看着太阳一点点顺着城市的最西边滑落,隐没在一片楼宇的阴影中。

      夜色从最初被打了一层灰的暗调下变得越来越沉,操场上亮起了灯。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真累得紧了,连一向上蹿下跳、最能带动气氛的何潇辰都少了好些话。

      “天上的星星真亮。”

      四下无人,雷铭斜搭着双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目光在身前并肩仰躺在草地上的三人身上定定地放空,身侧盘腿靠在石头旁的杨逸杰忽地来了一句。

      是啊,真亮。

      雷铭抬头,已不知多久没有这样、什么都不想地呆呆看着天空了。

      夜幕并非如墨色般漆黑,而是像摊开的卷轴,一层层的水墨画。最远处是不可知的黑,近些是一朵朵半卷半舒的云,被绛蓝与群青点染,在放眼可及的时空中向远处漫。

      目光滑过时,却总被一颗颗闪着的星夺走了视线。

      “一、二、三、四、五……”身前的人默默念叨,“诶!那边正好是五颗。”

      “哪儿?”方骅顺着俞思凡手指的方向抬头,还真是不多不少五颗星。

      杨逸杰盯着看了片刻,其中的两颗霎然暗了下去。

      “只剩三颗了。”雷铭垂头轻声讲。

      “诶!”何潇辰猛地坐直了身子,“那边有一颗会动!看看看——”

      方骅眨巴着大眼睛,呆了片刻,忍不住冲身旁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有一天不咋呼。飞机好吗,大哥!那是灰机——”

      “哦,灰机尾灯。”何潇辰向后一倒,砸在草坪上时痛得蜷了下身子,无论是腹肌背肌,前后的肌肉群都在叫嚣。

      杨逸杰却知他是故意找乐子转移话题,咬了咬唇,托腮继续抬头看——方才消失的两颗又出现了。

      隐隐间像放下了什么包袱,他长长叹出一口气。

      或明或暗,该在的依旧在。

      “真快。”何潇辰将双手交叠着垫在脑后,又拖着调子强调了一次,“真快啊——”

      不觉间,距五人登台获亚都已经满一年了,更不用说拖着皮箱刚入学时的懵懂样子。记忆里依旧是初来乍到恭恭敬敬叫着“学长学姐”的模样,转眼间也成了学校里资历最老的那批顶尖子。

      “大半夜的煽什么情……”方骅不愿听他说这个,一胳膊肘抡过去,身边的人“嗷”地一声惨叫。

      “靠,方小骅你是人吗!”何潇辰揉了揉肋下,“疼——被折磨几天还不够,躺一会儿还得挨捶。”

      远处的天是紫色的,泛着朦胧的夜光,不见皓月。

      “咱们还没聊过——”想要开口时,杨逸杰突然觉得喉间有些紧,“之后你们是怎么计划的。”

      “咱一起考舞院吧!”俞思凡翻了个身,胳膊肘支在草地上,双手捧着脑袋,一双眼睛里闪着相似的星光,“我之前和林老师聊过一次,他也觉得我适合走编导。”

      “思凡你真好。”方骅小声嘟囔着。

      “嗯?”俞思凡回头。夜里露重,不过十几秒的时间,身前的衣裳也被草地打湿了。

      “你能自己选。”方骅补了一句,“我还不知道,但肯定得听我爸的。”

      “有什么想法你和他说呗?你都这么大了,方主任也不可能不听你的意见。”方骅拨弄着眼前的几颗小草,草根上的水珠滑滑的。

      方骅仰起的头左右摇了摇:“不是你爸,你不知道。他总觉得这条路上他经验最多,我的决定都是幼稚的。”

      “说到底也是为了你好。”杨逸杰向前探了探身子,笑,“方主任望子成龙。”

      “杰哥你也幸灾乐祸!”方骅控起半个身子作势要打,被轻轻一推带回了草地上。

      “那你自己有想法吗?”这话一出,方骅也愣住了。

      再多的经验,路终归是自己的,该走的弯弯绕绕,一个都不会少。总要磕磕绊绊一番才能长大。

      静了半晌,他慢慢道:“我从来不用操心这些……只管练好功就好了,也没怎么想过。”说罢又抬眼瞟他,“我肯定是想和你们在一起的,真的,在哪儿都行。”

      夜里的校园越发安静,只有极远的楼宇内隐隐约约传来的人声。

      “你们三个到底怎么想?”方骅手向后一撩,正拍在杨逸杰小腿上。

      前两天被敲出的棱子虽说消了肿,碰一下却还是痛,杨逸杰忍不住缩了缩腿。

      “我还不知道……”看着满目星空,他长长呼出一口气。

      未来在哪儿,做什么——很远却又仿佛已经到了眼前。

      读大学、研究生、进团里跳舞、留校当老师、自己开工作室,或者在跳什么,是不是仍是古典舞……这么多条路,却分不清哪条是他的。

      学生时代总是带着一腔孤勇的青春热血与满怀天真的少年义气,觉得只要努力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他也是近来越来越多与团里的成年演员接触,才慢慢看到这条属于舞者的路——不知道有没有鲜花与掌声,伤痛与孤独倒是必定的。

      只是现实离得仍然太远,还无法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杨逸杰不知道自己在纠结或是瞎想些什么,但一想到这些、想到未来,心中却总像有无数理不清的线头,乱成一团。

      只说最近的——国内顶尖的几个舞院,他犹疑了好久却依旧无法说服自己决断,舞表、编导或是教育……

      “我纠结好久了。”杨逸杰呆呆看着天空中的那五颗星。

      “没什么好纠结的。”俞思凡伸手扯住了他的裤脚,“无论选哪条路,都有我们想要的和不想要的。”

      时间会推着所有人向前,只要大大方方迈步走,路就在前方。

      这一点上,俞思凡竟比所有人都来得通透。

      许是本就心思细腻周全,又比同龄的少年来得早熟,杨逸杰总会前前后后考虑许多。不仅是自己的热爱,还有远在南方的父母、甚至是和禹欣容的未来。

      “你们会怕吗?”杨逸杰起身,走了两步,也在俞思凡身旁并肩躺下,“如果选错了路,或是将来混得不好。”

      走舞蹈这条路的,山尖尖上永远只有巴掌大的地儿。尤其是像他们这样顶尖舞校长出来,见证过极致的美与自由——翻下山,便是烈焰熔浆,满目疮痍。

      爬不上去的,要么转行,要么找个培训机构挂牌做个老师,在一日日重复的平平淡淡中也就忘了舞台、忘了曾经有过的辉煌的样子、忘了年少时曾并肩许下的理想……

      做这行的,又有多少人,累过、痛过,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

      意识到自己越想越多,杨逸杰忙睁开双眼,看着身边的人。

      “杰哥,这些其实我也想过。”俞思凡声音很轻,“我只想平平凡凡的,想好眼前的事,今后能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像林老师这样。”

      但林老师不过是想做一部稍稍缺了些商业价值的舞剧而已,被冠了个没有观众、没有市场的由头,一晾便是好多年。

      “可舞剧还是做成了。”像是看出了他所思所想,俞思凡接道,“不要把时间浪费在纠结上,选现在认为对的、现在想要的,殊途同归,一切都会有答案的。”

      一切都会很好的。

      “你们说完了吗?”那边何潇辰把玩着一片大叶子,半遮在眼睛上,拉长了调子,“再聊这个我都要睡着了。”

      “都像你,没心没肺的。”杨逸杰嗔了一句,却打心底里羡慕他这种凡事不多想、快乐至上的人生准则。

      “好不容易有一天放风,能聊点儿有意思的吗。”他打了个滚起身,“看看,雷铭都要成化石了。”

      雷铭抖了抖腿,侧头睨他,表示自己并不是化石。

      何潇辰踢了踢前面三人的鞋尖,一时又想不到有意思的话题:“玩儿吗?”

      “玩儿什么?”方骅将右脚架在左腿膝盖上,“老鹰捉小鸡?”

      “好!”何潇辰来了精神,“雷铭你当老鹰还是母鸡?”

      “……”雷铭没理他。

      “大哥,我随便说说,你真玩儿啊。”方骅侧身。

      少年终究还是少年,一玩儿起来,所有的惆怅与烦恼便都烟消云散了。

      不仅是老鹰捉小鸡,还有久违的“斗鸡”。

      被雷铭顶得扑倒在地上,何潇辰大声抱怨不公平,连小破游戏都要考验力量与平衡能力。

      目睹何潇辰嘴啃泥的三人则在一旁笑得抱成一团。

      气喘吁吁地躺回草地上时,才觉出夜间的一丝凉意。

      五人肩并肩、肘贴肘,仰对着夜空,边聊边笑,又闹了好一阵儿。

      耳旁草尖蹭得发丝发痒,嗅着泥土与青草混杂、特有的夏天气味,杨逸杰不禁翘起了嘴角。

      天上的五颗星星一直都在。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这种段子中不中大家的点,但是我一直都很想写的。
    有一点小忧伤,但依然会笑得很开心!
    希望大家都能从五个少年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然后——孤独的时候、寂寞的时候、难过的时候——抬头看天、看星星,他们一直都在。
    (在看完后面的一大段之后,不要忘掉开头登场的解老师。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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