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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八十七章 ...

  •   除去隔周的联排,规规整整的校园生活如同木尺上的量度或是熨平的衣衫,齐整规制。日复一日的晨练晚功,教室中趴在课桌上、听粉笔在黑板上书写的声音,练功房内一次次跳跃腾空、汗如雨下……

      附中的日子已然深深融入每个少年的血液中,简单、平凡,却鲜有觉得枯燥乏味的时候。最多是在课业量极大或是某位老师发飙罚功后,嘟嘟囔囔地抱怨几句,而后伴着早已习惯的酸痛入睡,抬眼便又是新一天的朝阳。

      本该是因大考临近而越发紧张的一个学期,却由于有这八月初即将抛头露面的舞剧而变得灵动跳脱、令人充满期待。

      周中被各项堆叠如山的课程压得喘不过气来,可为跟上联排的节奏,少年们不得不抽出宝贵的午休时间,翻来覆去地思考、打磨每一点细微之处。一直压着熄灯时间回寝的五人,由于太过投入、忘记时间,摸黑回去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习惯了同来同往,彼此并肩——没有什么是难熬的。

      耗着腿时讲个小段子、或是聊聊哪个又被女班同学塞情书的八卦;磨技术技巧时,轮流扮演成老师的样子,出神入化的模仿总能逗得大家捧腹,权当在身体难以为继时添些笑料;摸黑从练功房回寝室的小路上,何潇辰讲不完的鬼故事,伴着偶尔的月黑风高夜,每每吓得几人脚步一顿、缩成一团……

      到了周末,隔周的大联排,隔周的高强度小灶。

      若说平日里的苦涩能与欢笑恰巧扯个平,这周末时光可就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隔周的云泥之别。

      最欢喜的莫过大联排,尤其近来,联排地点改到了舞团里。

      周六一早就有车来校门口将众人接到团中,主要演员加上群舞共同排练。

      精神上依旧不敢有丝毫放松,可少年们表演的段落不多,体能上的消耗自然少许多,算是逮个空当理所当然地休息一下。

      除此,次次联排更像是一场场生动的剧目欣赏课——对于情绪、动作的把握、舞台张力的展现,这种求之不得的学习机会给了每个少年同前辈近距离接触、学习与实践相结合的机会。

      每个人都在飞速地成长、进步,于短短几个月间脱胎换骨。

      倘若说说烦恼——隔周的小灶当数第一。

      按说练舞的苦一路吃过来,天天吃、周周吃……小灶也不是一次两次,早该习惯了。

      可平日里的训练扛得过,这种集中式折磨——他们是真的遇一次、怕一次。无数次说服自己熬过了就能有进步,却还是忍不住将日历上每月的这四天,用记号笔圈住打了大大的叉,备注“人间地狱”。

      周六一早是翻了倍的晨跑,而后剧目中的动作一磨便是一上午。下午再单揪出不满意的技术技巧,一个个过。

      王邵飞背对镜子坐在软椅上,面朝练功房中央。五个少年分散在四个角落,轮流有一人站在中间接受王老师的检查。

      抱后腿转,雷铭少说也练了上十次,王邵飞却仍不满意。

      “再来。”

      “脚下——”他手中握着折扇的扇尾向前一探,“再干净点儿。”

      “胸腰往出顶的时候,整个人收起来向上拔。”王邵飞起身比划着动作,“每次一落腿时上身就往前探,是中腰和核心没收紧。”

      雷铭又试了一次,向前栽得更厉害,直带得脚下挪了两步才稳住。

      王邵飞反手一转折扇,扇骨兜着风声砸在他腿上:“没准备好就不要做。”

      又是一下抽在大臂上,两指宽的红楞倏地在皮肤上浮起,火辣辣地痛。

      “一次不如一次还不如不做!”骤然严厉起来的声音吓得练功房中的几人不约而同一抖。

      无论是谁,检查时动作做不好,免不了挨几下狠的。

      “再来!”王邵飞没有再坐回镜前,站在一侧盯着少年动作。

      雷铭深深吸了口气调整状态,唇角紧紧拉成一线,满头的汗水顺着睫毛、鼻梁与颌骨滚落。

      一上午剧目加大量的体能过后,每一块肌肉隐隐已经有脱离控制的趋势。此时一口气练下来,眼前止不住发晕,汗水迷蒙,连头顶的定点都看不清楚。

      再一次。

      王邵飞展了展手中的折扇,轻轻点着自己的左手掌心:“不用我说,你自己说吧。”

      雷铭咬着被汗水浸得发白的唇,摇头。

      立半脚尖的抱后腿三周转,距离联排整整一周了,他跳得还是不稳。

      “动作要领我都说过了。”王邵飞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你自己好好想一次,最后一次机会——再做不好,去那边先压后腿再练腰腹,有的是时间慢慢磨。”

      最怕王老师不软不硬的样子。

      少年双目微阖,静静敛了心神,脑海中滑过每一丝动作需要注意的细节,而后严丝合缝地组合成串,从起到落。

      事实证明,威吓的作用果真无穷大。

      被逼着一连做了三个,却一次都没有再打晃。

      王邵飞向后退了几步坐回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倏”的一声展开木扇。

      一日比一日热,汗液蒸发的练功房内即便开了空调,依旧如桑拿房一般。

      “再去那边练下一个动作,逸杰来。”

      话音未落,余光里方骅跪坐在地上,双手支着上身发呆。

      “小祖宗你练好了?”王邵飞敲了敲镜子,愣神的少年这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

      “没没……还没。”方骅在回头与王邵飞对视的一刻有些心虚地收回了目光。

      他在磨一个跪地起身的动作。半躺在脚背上,再凭借腰腹的力量起身——带力反弓上半身站在脚背上,足跟再落地。

      膝盖砸在薄毯上一次两次……一圈青紫。若再站不稳砸下去,便是已经淤紫的双膝磕在地板上。

      方骅跪坐在地上放空,实是不想再起来,禁不住借这个姿势休息片刻,却被王老师逮了个正着。

      “你起一个我看看。”王邵飞蹙眉,扇尖点了点方骅在的那角。

      “唔。”少年不敢不应,长长呼出一口气后屏息。

      卯足力气,腰腹上顶、带到胯、再到大腿——身子起了一多半,小腿与大腿方呈钝角,就在快要成功那处——“砰”——双膝重重砸在地板的薄毯上。

      这一下落得重,伤上加伤,险些将眼泪砸出来,方骅呲牙咧嘴好一阵才缓过神。

      王邵飞眼神示意杨逸杰先练着,起身走到方骅那角。

      “看你在地上给自己放大假,以为你该练的都练好了。”王邵飞欺近的一刻,少年背脊忍不住一抽。

      “再来。”

      这种事儿一向没什么好商量的。

      方骅嘴角向下扯了扯,好容易才忍住了扑面的委屈,调整姿势。

      王邵飞将折扇换在左手中,伸出右手:“带你一下。”

      “一二——三——走!”

      方骅双手握着他,随尾音发力,仍是那一刻,即将软下去的那一刻——感受到头顶一股坚定的力量将他整个人拔了起来。

      “呃——”站在脚背上的一瞬,许久麻木后突如其来的分筋错骨,让少年瞬间咬紧了牙。

      王邵飞却熟若无睹,一松手撂下一句:“再来。”

      一连走了五次,前三个借他右手,后两个换成抓着扇尖。

      这一遭做下来,方骅跪在地上兀自喘着粗气,冷汗淋漓。

      王邵飞一个转身又坐回了镜子前,展开扇面扇风。这小子倒是一点儿不客气,挂在自己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

      他向前挪了挪软椅,将椅背与镜面间留下一条可容一人过的小道。

      扇尖又指向了那侧的少年:“沿着镜子踩脚背。不许落、不许扶,十个来回。”

      王邵飞干脆利索、没有半句废话下命令时,意味着丝毫不容置疑。

      方骅强忍起一瞬间冲上鼻尖的酸意,默默走到镜子旁,踩在脚背上……

      满满当当一下午的技术技巧,榨干了体力,吃过晚饭再练软开。

      不像平日课上从头到脚来一遭的折磨,周末有限的时间里,专抓弱点——联排中指出的问题,以及一整天训练下来仍有欠缺的地方。

      冷面修罗王邵飞的眸光中,试图捕捉到心疼是不可能的。

      从七点到十点,不过短短三个小时……

      王邵飞看着瘫倒在垫子上的五个少年,这个点照前几次的惯例,该放他们回去休息了。

      “技术技巧有瑕疵,根本问题还在基本功上。”他清了清嗓子,下午加晚上,他的神经也和少年们一起,一刻都不敢放松,“以后加一项平板撑。”

      何潇辰梗着脖子抬头,半句话噎在喉咙口,又将身子狠狠摔回了垫子上。

      “你们自己想想,下午哪个动作和腰腹力量没关系?”王邵飞挑眉,“别墨迹,早练完早休息。”

      “现在就练?”方骅面朝天花板五官抽成一团,语声中掩不住的难以置信。

      “六分钟一组,做三组今天就算完。”王邵飞将一侧的窗开得更大些,夏日的夜风透过薄薄的练功服拂过皮肤。

      “六分钟……”何潇辰哀嚎。

      “赶紧的。”王邵飞足尖踩着练功房中央的空地,语声忽地冷下来,“不是和你们商量。”

      定下六分钟的时候,王邵飞纯属看瘫在垫子上的少年们难受,难得的于心不忍。此时回想起几人下午的动作,嘴角一抿,仍觉量不够,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墙角的沙袋上。

      “撑好了。”王邵飞提醒了一句。

      每人两个沙袋,到杨逸杰翻倍加了四个,再到雷铭——直接双腿一跨掂量着力气,坐在少年身上。

      “呃——”猛地加上了一股难以违抗的重力,雷铭眉角一抽,汗水瞬间从每个毛孔中窜出,布了满身。

      起初是双臂,再到腰腹、双腿,整个身子都忍不住抖起来。

      “撑好了——俞思凡!”

      不到五分钟,少年抖得像筛糠一样,腰腹处一点点向下塌,动作渐渐走了型。

      “腰腹顶起来!”王邵飞厉声呵斥,“酸就要它更酸,疼就要它更疼。一难受就向下落,怎么涨功?”

      “呜——”俞思凡喉头哽出低低一声,顶着力将腰腹拉到了水平位置。

      第一个六分钟,不算太难,都还撑得下来。

      等到第二个——双肘撑在地面上的一刻,积压了一整日的疲累一股脑儿席卷开来,在整个躯体中肆虐游荡。

      王邵飞将越来越多的力气从雷铭身上移下,却还是觉得少年抖得越来越厉害。

      “下午那几个技术技巧,抱腿转、跪地起身、蛮子,嗯?你们自己数数,归根结底还是核心力量没练起来。”他尽量找话分散少年们的注意力。

      屋内急促的喘息声却仍似传染般越来越大。

      绷到极致的痛来得比韧带的撕扯更为猛烈,对抗纠结的痉挛感需要更大的毅力。

      “撑好了!”陡然炸开的声音提着所有人游丝般最后的气力,“有人掉下去集体补——不是和你们开玩笑。”

      每一秒都在塌下去与撑起来的边缘挣扎,被压榨到极致的肌肉似是绞入巨大的磨盘中。杨逸杰十指紧紧抠在掌心里,恨不得攥出血来。

      “撑……撑不住了……王老……师……”方骅几乎蹦两个字就要停一下。汗水顺着发尖一滴滴向下砸,不过几分钟时间,已在面前聚出一滩小水洼。

      王邵飞没再厉声威吓,淡淡扔下一句:“你敢掉下去全体重来。”

      不止是汗水,被逼出的泪水冲出眼眶,重力作用下并没有在眼睑边滞留,直冲冲砸在汗堆里。

      第二个六分钟结束时,砸在地板上的身子一个个蜷成一团。

      雷铭硬生生撑到王邵飞起身,才将拳头堵在牙间,用噬咬皮肉的锐痛抵过肌肉痉挛下冲口而出的申吟。

      第三个六分钟。

      痛——太痛了……

      练功房,总能让人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将人间各种皮肉之苦体验个遍,只为获得灵魂更大的自由。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也可能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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