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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第一百零四章 ...

  •   日升日落,从淋淋洒洒的几场秋雨到纷纷扬扬的初雪,匆匆忙碌备考的日子本该过得格外煎熬,却没想到比平素的时光更还快些,眨眼间已是近年底了。
      大考定在了来年一月的第一周,考点就设在附中。能在熟悉的教室与校园中考试,像是给一众少年们服下了一颗定心丸,人人脸上难掩的紧张神色都褪去了不少。
      圣诞节后是最后一场模拟考试。这一年的平安夜,没有三五结伴的教堂夜游,也没有往年喧闹集市上挑选的小礼物,而是练功房中汗水与音乐交织的灯火通明……这最后一次校内模考上,老师们的笑容多得一反往常,就连平日里最常黑着脸的那些也敛去了吹毛求疵的指摘,多是温声鼓励,或是叮嘱学生们调整好状态。
      少年们隐隐感觉到,念了近三年的大考真的就要来了。
      附中三年级的空气中,像是被拉上了一条条细细密密的丝线,隐隐牵扯着令人心悸的气息,却状似一片安宁。偶尔有件乐事儿,一群男生却又能超乎寻常地喧闹着笑作一团,像是释/放/压/抑已久的玩闹热情。
      每个人都在为这关键性的人生节点积极准备着;每个人却都似要踏着同样来时的路,走向不同的前方。何潇辰报考的表演学院除了舞蹈专业所需的基本功、剧目与即兴组合三类,另需加试表演,自两三个月前他便常常出校外参加培训。虽说舞蹈考试仍是重心,但究竟不如杨逸杰和方骅那样,整日整日地扎在练功房里。俞思凡则需参加一大一小两场即兴编创的考试,近些年的剧目和短节目看了个遍,分析加自己的想法归类,记满了三个笔记本。雷铭却要更忙,一向举重若轻、无论何时何事都能泰然处之的他,为准备国内国外两边的考试,硬生生又瘦了一圈,身形显得更加修长而挺拔。
      各有各的难,各有各的忙。大考前,大家话都少了不少;早出晚归,也不像往常、无论去食堂还是练功房都时常相随。林老师每周轮流找时间为少年们开小课、抠剧目,几个人的剧目选段之前登台演出时练得已然烂熟,表演熟悉的动作更有把握,也能空余更多的时间磨合、改进、练情感、抓细节。到圣诞节后的摸底考试时,五个人拿出的剧目表演明显超出同辈一大截,足以让台下的老师们啧啧称赞。

      今年的跨年夜,没有人回家,却刚好凑出一段五人欢聚的宝贵时光。何潇辰借这个由头,撺掇大家出去玩儿,美其名曰——大考前的“放松释压”。没成想雷铭第一个应下,答允找个好地方一起迎接新一年的钟声,为来年的大考备个好兆头。

      “说好出去玩儿,我就知道。”何潇辰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地板上,埋头以近乎挪动的速度换上舞鞋,“练功房、练功房……一大早又来练功房。”
      “下午去。”雷铭回头,答,“地方已经找好了。”
      “诶!可说好了——”杨逸杰拉长调子警告,“上午练得好可以去,练不好——”
      “我去!杰哥,你快照照镜子,你现在简直林老师附体。”何潇辰一个猛子从地上站起身,嘴里嘟囔着,“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说什么呢你。”杨逸杰笑着抬脚踹他。
      “今年的最后一天,得,还得呆在这儿自我折/磨。”何潇辰将腿担在把杆上,俯身下压,“我看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不能有一天闲。”
      “可不是。”方骅沉了沉身子,“你答对了,咱们是没闲过。”
      一切仿佛一如往常,跟着音乐热身、活动,把杆组合、地板组合……只是近来已许久没有像这样,仅仅是五个人在一间练功房里,独处的时光。尽管个子身形略有些不同,三年生活、无数次磨合,俯仰之间,同一个动作是千千万万次训练后如出一辙的收放自如、典雅大气。
      十二月的冬日暖阳从窗面溜入,在五个少年间盘旋散逸,描摹出过去一年中最好的图鉴。

      没必要吧……俞思凡咧了咧嘴,眉梢眼角都在诉说着“拒绝”。
      若单是练功、跳舞,他们之间早已省略了言语沟通,仅一个眼神便知道——这是又要滑叉。这些个丧心病狂的……少年心中喃喃。
      “那个——”何潇辰清了清嗓子,“我来做监工,帮你们活动活动。”
      “不劳您大驾。”杨逸杰伸手揩去额上的汗珠,碎发粘成小撮小撮的,耷拉在眼睫前,“珍惜为数不多的一起练功的机会,也给我们个机会监监你。”
      “我又不考——”
      还没等他讲完,雷铭出声打断:“都耗一会儿,我监。”
      “……”
      这话一出,没人再有异议。

      两首歌结束,十分钟左右,雷铭起身,跨在何潇辰身后,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只抻了抻力道,向下。
      平地一声惊雷。
      “你你你——雷铭你绝对的打击报复。”何潇辰哀/嚎,“嘶——轻轻轻点儿……呃,腿断了没法考试了。”
      其余三人耗得辛苦,憋笑憋得更苦,几近身子打/颤、乱了呼吸。
      奈何身后的雷铭充耳不闻。
      平时和两位老师还有些手段的少年此时也显得黔驴技穷,忍了一阵,却觉得施在身后的力道越来越大,分分秒秒逼近他意志力的极限,终于又难耐地大呼小叫。这次却仿佛料定无用,不再求他下手轻些:“最近学了一段贯口,背给你们听——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卤煮咸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
      “……”
      “你晚上还想不想吃肉……”终是嫌他聒噪,雷铭撂下一句,果断带来了下一秒的清净。
      既然剩下的半天玩乐还系在这人身上,何潇辰只好忍/痛/噤/声。嘶……下手可真狠。闭了嘴,顿时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舒服,心中不禁暗道这人将来幸亏瞄着舞台,否则不知多少学弟学妹将惨/遭此“黑/手”迫害。

      “还行吗?”雷铭小心控制着力道,问。
      “嗯,可以。”杨逸杰攥紧的十指几乎要抠到掌心里去。此时他才感受到,何潇辰方才的一通乱叫真不是故作夸张。几个月没让他上手帮过,雷铭却依旧能在毫厘间敏锐地感知到他的状态。
      身后放上的力道又大了两分,韧带抽紧到极致牵起隐隐的颤/抖,少年咬紧了牙根。
      “优秀。”雷铭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佩服。”有一瞬,少年感到胸膛中的心脏猛烈地抖动,因久违而格外令人振奋。
      “怎么!”何潇辰已经换了另一条腿,在一旁嚷嚷,“不平等待遇!怎么不问我行不行,我说不行怎么没用。”
      “晚上的肉……”
      “那个——嗯,我说不行确实没用。”

      换上另一条腿依旧先耗再压。这次众人一致同意给何潇辰一个梦寐以求的发挥机会。真站在他人身后,他话却不多了,玩笑也有一搭、没一搭的,从眼神到眉峰都写满了认真,敛去了全身玩世不恭的嬉笑气,生怕一个力道没控好出一点差池。
      “表演——呃,学了什么……”方骅吃力地吐字,“一会儿给我们展示展示。”
      何潇辰乐得分散他注意力:“报菜名,还听吗?”
      “闭——嘴——”方骅开始后悔。
      “表演考试就真演报菜名啊。”俞思凡问。
      “怎么可能。”何潇辰抽出闲暇的眼神白他,“声台形表——舞蹈咱没问题,颜值也,啧,放着。我准备了一段吉他弹唱,另外,考试还考即兴的小品。”
      “哈哈哈……小品哈哈哈……那你稳了啊。”方骅倒抽着冷气,竟然依旧能听进两人的对话,不禁笑得身子打/颤,“你不用表演,本身就是最生动的小品。”
      “诶,别动。”何潇辰先帮他正了正姿势,而后像模像样地知识普及,“此小品非彼小品。这个是临时抽题,通过表演展现一个场景或一段故事。”
      “哈哈哈……”
      解释无效,几人依旧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真的……太适合你了。”
      何潇辰没理人,从方骅身后踱到雷铭身侧,看着这几乎已沉到底的情形,一时也不知如何下脚。
      “那种——”提起这个,俞思凡好像格外兴奋,“就解放天性的那种,学没学?学大猩猩的那种。”
      “……”何潇辰难得不想回答。
      “默认就是学了。”方骅也很好奇,“一会儿能表演一个猴子吃香蕉吗?”
      “……”沉默三秒,何潇辰恶狠狠的眼神扫向二人,“滚!”
      “哈哈哈……”
      “说起这个,小铭你这阵子出校这么勤,偷学了什么神功,展示一下。”何潇辰倚在把杆上,显然觉得对于面前人,无叉可踩。
      “对方学校入校必须考芭蕾,其他舞种任选一个。”雷铭蹙了蹙眉,“选了Leonid Sarafanov——《堂吉诃德》一幕变奏。”
      尽管之前便听他说过一些,几人依旧不约而同倒吸了一口凉气。即便不是同一舞种,他们仍或多或少了解。这一幕是古典芭蕾男子独舞的经典变奏选段,对芭蕾专业的技术技巧有很高要求——而这些,都不是他们平日的训练中最擅长的。若说古典舞者兼跳现代舞或民族舞还大有人在,同时作为古典舞者与芭蕾舞者的真就寥寥无几。这两类舞蹈,一个要求提沉含腆、呼吸收放,一个要求开绷延伸、拔直挺立,近乎是两种大相径庭的舞蹈状态。更何况是对风格与技法要求极高的古典芭蕾。
      “能……跳吗?”

      四人一排背对镜子坐下。
      雷铭站在练功房中央,从足尖到指尖都仿佛换上了一个他们感到完全陌生的灵魂。扬起的脖颈亮出完美的锁骨线与微微隆起的喉哽,他的头顶仿佛自带一顶王冠,用不着别人加冕,生而为王。
      截然不同风格的西方管弦乐,带来扑面而来大洋彼岸的气息。一串连续的弹跳轻盈得仿佛飞在空中,并非羽化登仙,而是拥有摆脱地心引力的超能力。无论是跳跃还是控制,都精准地似是从音乐中冒出来的。空中的旋转、延伸的质感、每一秒动作的把位……将力量与线条之美诠释到极致。怎么看,都更像是芭蕾舞专业的学生。
      伴随着完结的一声重音,完美的亮相。
      片段不长,只是一分钟出头的样子,雷铭有些微喘:“呼……不太好,还在……练。”
      “天,这——”
      谁都没有说话,谁都不知这样的舞蹈该说些什么。

      为了这一分多钟的展示,雷铭少有的度日如年。古典芭蕾对手位、脚位,指尖、脚尖……每一点细节都要求极高。而他已经两年没有系统专业地练过芭蕾选段了。无论是对每一块不常调动的肌肉的力量,或是外开度,都是很大的挑战。
      每周六次芭蕾课,每次三小时,他几乎次次累到虚脱,每一节课更是如炼狱般煎熬。更要命的是,他还需要兼顾附中的古典舞练习。起初,他很难适应这几乎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的舞蹈,在同一具躯体中的融合。做一些芭蕾动作与技术技巧,总难免带上古典舞的呼吸与韵律,这些范儿他改起来花了不少苦功夫,几乎节节课都被小棍抽得小臂青紫……
      而这些一点点纠正过去的,却要在林老师的课上被残/酷地纠正回来。林轹自然清楚地知道他的动作中为何带了这些不该有的范儿,而他更需要帮助少年做到自如地在两类舞蹈间切换,使身体适应不同的风格和感受。
      这种每天仿佛自己同自己打架,无论怎么努力都难以轻松自洽的日子,他过了整整一个月。林轹也是在敲到少年小臂时,看到他比平日蹙紧许多的眉心,才发现卷起冬日长长的袖管,下面是一层肿起的檩子。
      “战/斗/民/族”的本土老师,每一遍走动作时,但凡不过眼的地方,便是扬起教/鞭狠/狠一下。实实在在长记性,很多已融入骨血、形成本能的动作,就这样一天天削/肉/刮/骨般,被慢慢磨掉……

      练功房中依旧一片寂静。
      四人自然知道这一段完美的芭蕾背后,少不了种种说不出的艰辛。
      许多粉丝在微博中留言直称雷铭是“古典舞界太子”,这段如果录下来让他们看到,芭蕾舞界王子的称号也跑不了——两者一合,真真是舞蹈界的上帝之子。
      “优秀,佩服!”杨逸杰鼓掌,报以微笑。
      地板上一片亮晶晶的闪耀,是阳光照射下的汗水,更是一步步攀到顶峰的点点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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