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欢赋》祺然归人

8、第八章：少年沙场十九归，从此天涯两相隔（二）

　　第二日，我起塌起的很早。
　　我要去送往追，不亲眼看着他走，我不放心。
　　春光满地，玉炉中的残烟依旧飘送出醉人的清香，南归燕子还未归来，江边的梅子已落了，绵绵的柳絮随风荡漾。零星的雨点打湿了院子里的秋千，更增添了早晨的清凉。
　　我候在宫门口，一眼便看到了往追。
　　我没有想到过，曾经一本诗书让教书先生折服的潇洒公子，如今竟也要经历沙场的烽火。
　　我心疼他。
　　即使上沙场他也是一袭霜色的衣袍，他是军师，不需上战场杀人，我想，他也下不去手。
　　他仍然是那么高洁。
　　往追见到了我，似乎有些意外，我对他说：“往追哥哥，我送你一程。”
　　他轻笑着点了点头，他摸了摸我的头，对我说：“不能忘了我。”
　　“嗯。”我点了点头。
　　怎么会忘呢。
　　不可能。
　　我们并肩同行，他趁我出神之际，突然伸出手握住我的我的手。
　　我被惊着了。
　　我们虽然从前那么好，但是如今也知晓男女大防。
　　他的手掌很大，有些温暖，初春的气候，还是有些凉的，我本想放开手，只是看着他的双眸，他的目光，忽然不忍了。
　　果然说不喜欢他是假的。
　　我们就这样一路走出了宫门。
　　我第一次觉得这条路，好短，短的我有些不舍。
　　我如今想挽留往追，想了想又作罢。
　　他有自己的考虑，我不可以因为自己的私情，耽误他，耽误战事，耽误陈国。
　　皇兄在前方等着往追，他约莫也是来送行的。
　　望着我们紧紧握着的手，他的目光有些复杂，但是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我舍不得松开往追的手，我拼命地回想他第一次握我的手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那个晚上罢，父皇知道了我毒害宸贵妃的事情，罚我在冬日的地砖上跪一个时辰。
　　在我猝不及防的时候，天上就飘起了雪，很白，我一袭红衣，在白净的雪地里，煞是突兀。
　　那晚，很冷。
　　冷到我从此对父皇死了心。
　　皇兄被父皇唤入御书房，我感觉自己身上已经湿透了，膝盖肿痛，腿已经没有了直觉。
　　我有些困了，想要这样就睡一小会儿。
　　我怕我一睡，或许就起不来了。
　　在我意识已经模糊的时候，我看到了一抹霜色身影将我抱起来，搂在怀中。
　　我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我怕，怕他丢下我，像母后一样丢下我。
　　翌日，服侍我的宫女告诉我，昨夜往追将我抱回昭阳殿，整整照顾了我一夜。
　　我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头很痛，但是我清楚，或许是从那日开始，我有些喜欢这个肯护着我，愿意为我不眠不休的少年。
　　往事匆匆，不敢回首。
　　我怕我不舍放开往追的手。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我等着他。
　　我目送他骑上战马，风光无限地朝着城外驶去。
　　我跑上城楼，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越行越远。
　　许久，皇兄对我说道：“昭儿，回宫罢。”
　　我轻轻应声：“好。”
　　终于收回了目光，往追，你要一切平安。
　　往后整整两年的日子里，我过着日日不变的生活，只是我又有了新的乐子。
　　我在上书房里寻着了一个酷似往追的小少年，也就约莫八九岁左右，是萧国公的庶子，名唤萧迟喻。
　　我向国公府要了他来，说是由我亲自教他剑术，国公府为了卖我面子，毫不犹豫地欣喜答应了，我瞧着他一副怯生生的样子，有些想笑。
　　因为他第一眼见我之时，对我说：“公主殿下好像仙子啊。”
　　皇兄整日忙于战事与政务，许久没有人踏足昭阳殿，有这样的玩伴，也算是使我有些欢喜。
　　我让婢女裁制了好些与往追款式颜色相同的衣裳送给他穿，他每次都要郑重谢过我才敢接受。
　　性格上，真是一点都不像往追那样大胆。
　　我告诉他：“没有外人时不必一直拘着礼，唤我公主殿下，叫我昭姐姐便可。”
　　他虽然答应了，却还是时常拘着礼。
　　我恨极了繁文缛节，我不愿让他成为一个被世俗所束缚的人。
　　他赞我的名字极美：“昭，倬彼云汉，昭回于天。”
　　我觉得萧迟喻颇有些往追的样子，尤其是我后来找来好多宫中秀女，将沈兰瑞求了来一同玩闹，他的顽皮性子也慢慢显现了出来。
　　却也极懂事理，在昭阳殿里跑来跑去，却独独没有进过我的寝宫，时常与秀女们嬉笑，却从不像一些幼童一般动手动脚，喜欢采花赠予我，却好似知道我喜爱那树桃花，从不碰桃花。
　　与其他世家子弟不同，他不喜欢骑马射箭，却极是喜欢弹琴，我知道他觊觎我母后的琴已久，虽不向我提，我也感觉得到，在我的默许下，每日我打秋千，他便在一旁的石凳上为我抚琴。
　　有些有趣。
　　沈兰瑞如今疯了，倒是比从前乖了许多，人还是疯了，最可爱。
　　我时常打秋千之时，萧迟喻和沈兰瑞总会为我摇摇，这样的日子，倒也不错。
　　我常和那些秀女一起游戏，萧迟喻虽然起先只是作壁上观，后来倒也一起玩闹起来。
　　迟喻喜欢在我的书房中吟诗作画，往追从前也是这般，我便命婢女买了最好的笔墨纸砚给迟喻作画。
　　我总觉迟喻后来对我有些生疏了，好几次他好像有什么要问我，却没有开口。
　　那日又独自作着画，为我画一幅画像，只是同前几日一般，每每画到我的双眸之时，他便失手将墨染了开。
　　我先问他。
　　“近日为何心绪不宁？”
　　“无事。”
　　“莫要瞒着我。”
　　“昭姐姐，我有事想问问你。”
　　“好。”
　　“你为什么要留我在昭阳殿里？”
　　“因为……”
　　“是不是因为我有些许像顾大人？”
　　“是有这个缘故。”
　　“为什么？”
　　“因为我无聊啊。”
　　他不再说话，专心为我继续作画，我也不再多言，望向窗外的天，有转头看向他三分神似往追的脸。
　　终究不是一个人。
　　“昭姐姐你喜不喜欢我啊？”
　　“哪种喜欢？”
　　“就是你对顾大人的那种喜欢。”
　　“你如何知晓我与顾大人的关系的？”
　　“上书房的同窗们都如此说，而且你那个暗格里便存着顾大人的画像。”
　　我有些惊异于迟喻的敏锐。
　　“你还小，不需要考虑这些情情爱爱。”
　　他有些愤然地走到我的身畔，对我有些认真地说道：“姐姐，我不小了。”
　　“我只是拿你当我的弟弟。”
　　“我……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轻笑出声，原来是为了这种事情，已经与他相处了一年，他的别扭性子我倒是了解的。
　　“那有什么？”
　　“我以为你喜欢我。”
　　他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我终于忍不住大笑。
　　“笑什么？他……他们都这般说。”
　　迟喻有些恼怒，试图向我解释道。
　　“他们？”
　　“就是陈囚礼和刘彦。”
　　“你呀，总是这般在乎别人的说法，会很累的。”
　　他怔住了。
　　“放心好了，我有不喜欢你，你这么麻烦一个小孩子，我有顾大人便足够了。”
　　他似乎有些释然了，又想反驳我，却没有说话。
　　我有些好奇的问：“你喜欢哪家的姑娘啊？”
　　他有些羞恼，声音变得很低，凑在我的右耳旁说道：“蔺家大小姐。”
　　我似乎有些印象。
　　是一个脸上有些肉嘟嘟，笑起来甜甜的，很喜欢唱歌，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要不要姐姐告诉陛下替你们赐婚？”

作者有话说

　　生日所以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