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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五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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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胤,娘亲抱着就不冷了,是不是?”鼻尖蹭了蹭握在胸前粉嫩细滑的小脸颊,我笑逐颜开地注视着怀中咿咿呀呀的婴儿。
他是我和薛绍的第一个孩子,薛崇胤。
三个月前,孩子在大明宫的一处宫殿内降生,与薛绍料想得不同——是个可爱的男婴。虽说分娩的过程令我痛不欲生,可当孩子呱呱坠地,被清洗干净包裹在厚厚襁褓内送至我眼前的那一刻,我打心底认为之前的痛苦都已不重要了。
新年正月,在七哥哥孩子的百天宴上,父亲分别赐予两个孩子的名字:李重照、薛崇胤。
当前去赴宴的薛绍兴高采烈的回来告诉我名字时,我抱起已经熟睡的孩子,轻轻唤他,崇训。
一股说不出的温柔油然而生,我明白他是需要自己终了一生去守护的。
李重照因为他的父亲而格外受宠,父亲不仅兴冲冲的改年号为永淳,更破例立他为皇太孙,此种待遇,在之前从未有过。弘哥哥没有子嗣倒还罢了,六哥哥早有了光顺、守义、光仁三个儿子,却不曾享有这般恩惠,想到此处,不免心酸,难道六哥哥果真非母后所生,故而遭此冷落?
“我回来了。”
“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不声不响?”我扭过头,只见薛绍不知何时已立于身后。
“是你心不在焉。”薛绍伸臂一捞,将崇胤从我怀里挖走,端详了半天,方道,“看儿子也能看得愁眉苦脸,难道是不喜欢?”
“胡说,”我递了个白眼给他,转身将儿子抱回来,“谁愁眉苦脸?”
“除了我家娘子,还能有谁?”薛绍打趣道。
“我可没有,是你看花眼了。”
他呵呵一笑:“圣上要回东都,你可听说了?”
“没有,何时动身?”我微微诧异,父亲又要走了?身子受得了路上颠簸吗?
“就在最近几日,不过好像天后不会同去。”
听到此,我更加不解,父亲龙体欠安,母亲应该随他回去才是,怎么反倒留下?
十日后,父亲果然独自坐上玉辇,去往东都。
临行前他笑着跟我说,有时间带着外孙来看朕,朕会想你们。
我重重点头,向他保证一定会去东都探望。
随后我和薛绍也从大明宫搬回太平府。
翌日,母亲下了一道圣旨:别所乃宫廷重地,任何人无圣谕而进,斩立决。
我好像有些明白母亲的用意了,父亲不在,就不会有人能左右这道圣旨,虽体会到了她的用心,可想到六哥哥一辈子都只能待在别所不见天日,我便难以平静,思量半宿,我还是决定进宫去试试。
谁知在母亲的寝宫前,竟出乎意料受到了阻拦。
“禀公主,天后不见。”把守在寝宫前的侍卫长通报回来,抱拳向我说道。
“你再讲一遍?”我不相信刚刚自己听到的话。
“禀公主,天后不见。”
“母亲不见我?”从小到大,母亲从来没有将我拒之门外过,哪怕她知道我来的目的会惹她生气,也会平静地等待……今日是怎么了?
“天后说,请公主回去。”
“不可能!你让我进去,我要见她!”侍卫长不温不火的话一下子激怒了我,我推搡着向前走,企图闯过去,可那些侍卫像是得了命令般瞬间在寝宫大门前筑下两层人墙,任我拳打脚踢仍纹丝不动。
“母亲!请您让女儿进去!求您见女儿一面!”我边闯边向殿内大喊,期待母亲听到后能改变心意。
“公主,天后正在休息,请您……”
“你闭嘴!”我恶狠狠地瞪着在旁劝阻的侍卫长,又喊道,“母亲!”
“还是省省吧。”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使我的动作猛地停滞,脸色遽然一变,全身僵硬的缓缓转过身,许久未见的人儿毫无预感地眼前。
只是多半年而已,他竟长高了许多,如今的他,修长的身高配上依旧夺目的精致五官,像画中人一般丰神俊朗,只是略微阴沉的脸色,昭显出不悦的心情。
“崔,崔湜……”抑下激荡在胸中的强烈波澜,我花了好大气力,才从颤抖的唇中微微吐出他的名字。
“哼。”崔湜发出一声轻哼,眉宇间仍如暴雨前的天空般晦暗。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慢慢走到他身前,仍觉恍然如梦。
崔湜没感觉出我异样的谨慎,淡淡地道:“路过而已,听到这边大呼小叫,就过来看看,没想到是你。”
“你进宫为何事?”我轻声问道,见他投来不满的目光,我慌忙解释,“我是想或许能帮上忙……”
“就凭你?”他不屑地撇撇嘴,“用大喊大叫帮我么?”
他不留情的讽刺令我恼怒的反驳道:“你是专门来嘲笑我的吗?”
“怎么?玩笑都开不起?”他扬起眉梢,黑曜石般的眼瞳中闪烁着丝丝晶亮,看不出喜怒。
本以为我们再相见后能冰释前嫌,可谁知竟变成了冷嘲热讽、针尖麦芒。兴奋的心情被阴晦的黯然遮住,我别过头,平淡地说:“我还有要事,你另找人玩吧。”
他凝睇了我一会儿,突然开口道:“放弃吧。”
“放弃?什么?”循着他的目光看向身后紧闭的大门,我摇了摇头,“我若是放弃了,六哥哥该怎么办?”
崔湜没再说话,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后,转身离开。
“你去哪里!”没料到他居然走得如此干脆,我想也不想大步追上,“要我放弃这条路,是不是你另有办法?”
崔湜面无表情地负手走着,仿佛没听到我的话。
“若是有,能否告诉我是什么?”我跟在他身后,紧张追问着。不知为何,我见到他就会对他产生无限信任,仿佛如神祗能将所有的麻烦化解一样,或许是因为之前他满满自信的豪言壮语或许只是一个来自内心深处的感觉。
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的出了宫,见他自顾自奏折,充耳不闻,我咬牙低吼道:“你再不说话,我就不问了!”
崔湜依旧不紧不慢地兀自压着步子,我虽恨得牙痒痒,却拿他没有办法,只得强压怒火,边走边死死瞪着他的背,恨不能将这可恨之人五马分尸。
想着想着,前面的人突然无预兆停下,我慌忙跟着顿住步子,他转过身,凉凉地道:“去暖阁还是你卧房?”
我微怔,转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不觉间竟同他走回了太平府。
“暖阁。”掷下两个字,我绷着脸自顾自扭身进了府。
待热茶上桌,崔湜让我撵了旁人,方不疾不徐道:“你找人出主意,就是这样脸色?”
我轻哼一声,不服气地道:“你刚才见我时,也……”
“你忘了你曾说过的话么?”崔湜端起茶盏,眯起眼吹着水面上的茶沫。
“这一路,我也该还清了吧?”提起旧事,我自认对不起他,有些不自然地道。
“你跟着我,是另有目的。”
对于他的一针见血,我则毫不避讳地道:“没错,可我是在不确定你是否有能力或是是否愿意帮我的情况下,仍然跟你走到这里。”
崔湜饮了口茶,放下茶盏时好像做了什么决定,眼中骤然划过一丝精光。
“好吧,若你以后再说类似上次的话,我就是死,也不会……”
“之前是我唐突了。”我打断他的话,低声道。
“算你有诚意,我大方一点就不计较了。”崔湜又如从前那般自吹自擂,全然忘记刚才害我徒步回府的事,“如果你非要插手李贤的事,也不要朝现在的方向费工夫,他被幽禁只是第一步,天后后面的手段还很多,你努力半天即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用尽口舌,也不过能换他一时安全,或许出不了几个月天后就会故技重施,甚至将他发配到更远的地方。”
我点点头,依据情势来看,母亲对六哥哥显然已厌之入骨,圣旨是母亲发的,只要她愿意,随便找个罪名就能将六哥哥弄得生不如死。
“那你说要怎样?”
“把你所有能调集的筹码,包括你是她女儿的身份、你的孩子、你的哥哥们……所有的一切去换李贤一生平安。”
忽觉得呼吸骤然一紧,我失声问道:“你是怕母亲会杀……”
崔湜摇摇头,沉稳地说:“不是怕,若换不到,李贤必定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