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之太平赋》桃蹊柳陌

37、第十七章

　　天明醒来，才觉自己被薛绍轻搂在怀，我侧过头望着他，谁知却不想吵到了他，他眼睫微动，睁眼看到我，轻笑道：“怎么不睡了？”

　　“睡不着。”我抬手扶上他的眉角，认识他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细看他。

　　薛绍握住我不老实的手，放在胸前，道：“睡不着就看我？”

　　“嗯。”我坦白。

　　他一阵低笑，打趣地问：“对为夫满意吗？”

　　我俏皮地点头，大方道：“还不错。”

　　“呵呵，”他抬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道，“看来我昨晚表现尚可。”

　　想到昨夜薛绍的热情与温柔，我的脸不禁一红，忙转过身不去看他，却被他从身后抱住。

　　“今晚要宴请薛家的人，你……要不要参加？”薛绍话中略带迟疑。

　　“难道我不是你薛家人吗？”我反问道。

　　“怎么不是！”薛绍一急，起身将我转过来面对他，英气十足的剑眉皱在一起，“我的意思……”

　　我轻捂住他的嘴，疼惜地凝睇着这个心疼我的人，“我知道你担心我见到薛顗会难堪，可是你如此体谅我，我又怎能驳你面子？八哥哥跟我说过，这道门槛终是要跨的，我不能一辈子不见大表哥，该说的总要说清楚，李家欠他的太多，我不能不……”

　　“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薛绍握住我的手，温热的气息呵在指尖，无比暧昧。

　　“表哥……”我感觉脸颊似火，喃喃唤道。

　　薛绍微眯的眼瞳中波澜肆起，他的右手缓缓抬起我下颌，唇就这样霸道的吻下来，我的身子微微一颤，双手环上他的脖子，主动回应着他的吻，他的舌仿佛收到鼓励般熟练地滑入我口腔，游弋在唇齿间，不停地纠缠索取。我的大脑一片晕旋，这样热烈的吻，仿佛能把人溶化，他软软的嘴唇慢慢游移到我的耳垂上，热痒酥麻的情欲顿时激荡全身，隐约中听见他喃喃在说：“我不允许任何人伤你……”

　　太平府内有一陵溪厅，专为筵席而设，陵溪厅极为宽大，百人围坐其中竟丝毫不觉拥挤，而我此时坐于厅上，一一接受前来赴宴的薛族亲友的敬酒祝词。

　　“民妇恭祝公主与驸马新婚大禧、白头偕老。”一名中年妇人擎着酒杯，弯身道。

　　“主子，这位是驸马爷的姑母。”茗香在我边悄悄提示。

　　我不落痕迹地点点头，下人便将酒杯接过递到薛绍身前，薛绍神色顽皮地冲我眨眨眼，脸上标准笑容不减。我不禁莞尔笑出来，瞬间意识到众目睽睽后，赶忙收敛笑意，道：“姑母不必多礼，请起。”

　　“谢公主驸马。”中年妇人见薛绍一饮而尽，方退下。

　　就这样宾客如流水般一个接一个上前敬酒，可我却始终找不到薛顗的身影。薛绍曾说过薛顗会出席，可筵席都已进行过半，为何还未见到他。我心像是悬在半空的纸鸢，找不到抓地的方向。

　　“在看什么？”薛绍看出我心不在焉的样子，低声问道。

　　“没什么。”我收回心神，问道，“为何还不见大表哥？”

　　“或许他有事耽搁了。”薛绍笑笑，不再多言。

　　“如果筵席结束他还不来，我就去找他。”

　　“不可!”薛绍语气突然一紧。

　　“是你不让他来吧？”我试探地问，目光触及到薛绍有些无措的眼瞳，心下便已确认自己的猜测。从筵席开始薛绍就绝口不提薛顗，每每我问起，他总是轻轻浅浅回上一句后就把话题拨开，如果薛顗会来，他定会担心我们见面后的情形，可薛绍并没有任何忧虑的表现，所以……

　　“为何不让我见他？”我心底升起一股怒气，倏地起身，不理会从两旁投来的带着各种情绪的目光，迈步向门外走去。

　　“太平，太平！”薛绍追上来，从身后拉住我，道，“你去哪？”

　　“我去薛府。”我目不斜视地回答。

　　“太平，你别去，听我说……”

　　“他是除你和我哥哥外，同我最亲近的人，我每天都在怀念我们三个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的日子，那些日子曾让我无比快乐，后来因为表嫂的事，我自知自己和李家都十分对不住他……我一直在等今天这个契机，我想见到他，跟他道歉，让他原谅我，可你为什么不让他来？不给我跟他道歉的机会？”

　　“太平，不是我不给你机会，而是大哥他，不愿意来。”

　　“什么？”我顿住足，回头望着他。

　　“派去送请帖的小厮回来告诉我，他还没有见到大哥，只说是太平府上的，就被总管径直撵了出去，所以我想大哥并不想来赴宴，于是也没有再去请。”

　　“不管怎样，我还是要去薛府，你是要留在这里跟我同去？”大表哥果然还在恨我，可我怎能被这点挫折打败，今日，我定要见到他！

　　“我自然跟你同去。”薛绍见我心意已决，并不阻拦，反而拉起我，大步离开陵溪厅，根本没去注意在座宾客不解诧异的目光。

　　太平府距薛府有一段距离，饶是快马加鞭，也花了多半个时辰的时间。

　　薛府大门依旧紧闭，与世隔绝般仿佛从来就未开启过。

　　“我去敲门。”薛绍快步走上前，谁知手还未落下，门竟“吱呀”开了。门里面走出一个人，仅看一眼，我的心口就像扎了把尖刀，痛得无以复加。

　　白麻冠、一身粗制的生麻布丧袍、麻质的白鞋白袜，神色沉重的薛顗身披重丧服立于门前，充血的两眼对站在身前的薛绍熟视无睹，只死死盯着较远处的我，仿佛再也看不进别的。

　　表嫂死后，我曾经无数次的设想着与薛顗再次见面的场景，好的、坏的、平静的、质问的、悲伤的、愤怒的……种种情形都在我脑海中如画般清晰展现过，我甚至还想象过在这些不同场景下自己该说什么样的话，可我万没有想到薛顗竟会披麻戴孝地出现在我眼前。我就像个熟读兵书的将军，两军对阵时本以为双方实力相当，自信满满，却在阵前发觉对方突然多了数百倍的兵力，溃不成军不说，连逃命投降都成了奢望。

　　“大哥，你……”薛绍也被突如其来的局面打的措手不及，微怔一会儿后，方回神拉住薛顗的袖口说道。

　　“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薛顗没理会身边的薛绍，两眼直直盯着我，咬牙切齿道。

　　“大表哥，你有……”

　　“谁许你叫我表哥！”薛顗突然一声怒吼，旋即大踏步向前几步，怒道，“你杀我结发之妻，居然还在这里惺惺作态……”

　　“大哥，太平不知道这件事，她是无辜的！”薛绍赶忙拦住不断逼近我的薛顗。

　　“无辜？”薛顗一声冷笑，冷傲的眸子已结满寒冰，看不到一丝清明，“谁有资格跟我提这个词？她无辜？我那个死去的妻子不无辜吗？她从未做错什么，甚至都不曾做过什么，却因一场横祸落了个含恨而终的结果，这是她该得的吗！你告诉我！告诉我啊！”说到痛处，薛顗一个箭步冲过来，激动地嵌着我的肩膀，咆哮着。

　　眼泪在剧烈晃动下，涌落的更快，我来不及关注肩部传来的剧痛，慌忙点头说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大嫂。”

　　“你少再这里装好人！”薛顗猛地一推，我猝不及防，被搡倒在地。

　　“大哥，太平是我的妻子，你若再对她动粗，我定不会放过你。”一直在劝阻薛顗的薛绍见我倒地，立刻跑过来扶起我，将我牢牢环在怀中，语气决绝地道。

　　“我没事。”我不愿薛绍自趟这浑水，更不想事情再闹大，忙说道。

　　薛顗冰冷的鹰眸凝成一道寒光射向薛绍，薛绍坦荡荡地看着他，一脸无畏，不知过了多久，薛顗突然移了眸子，仰头大笑，笑声凄厉尖刻，透着无尽的压抑与悲怆，笑到最后，他已声嘶力竭。

　　“她是你的妻，我只是推倒她，你就说不会放过我，若是她被别人杀死，你又该怎样！”薛顗一字一字吐出，澄冷至极。

　　见我和薛绍无语相对，薛顗冷冷说：“李家欠我的，我自会来讨，薛顗此生，定不会饶过你们！”话如冰玉横掷，狠狠砸在我的胸口。薛顗说完转身返回薛府，将大门重重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