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之太平赋》桃蹊柳陌

14、第十一章

　　赵姐姐去了，听茗香说是因饥饿而死。我在得到消息的第二天就去探望七哥哥，可紧闭的房门却将我生生挡在外面。母亲这几日没来看我，只是打发人命我每日临一百个字给太傅，我知道她还在生气。茗香因为我去求情，没少跟我闹脾气，我自知理亏，也只好装看不见。

　　早上洗漱完后，我照旧让宫女把临字用的方几搬到窗子前。铺开宣纸刚提笔要写，一片嫩嫩的桃花瓣飘落到纸上，我微微一怔，将头探向窗外却没想立刻被湿润宜人的春风围住，如丝绒般蔚蓝的天空中飘着几朵悠闲的云，和煦的阳光洒在脸上，暖意融融。抬眼望去，不远处的棵棵柳树都吐出嫩芽，条条柳枝随着微风翩翩起舞，西面的桃树林已被大片大片粉色覆盖，泛着霞光，花香迎着风，和出沁人心脾的味道。我嗅着花香，感叹春天竟在不知不觉间来了。都说“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真希望这融融暖意能带给父母亲还有哥哥们平和的生活。

　　“小太平在做什么呢？”弘哥哥温雅的声音忽然在我身后响起，我忙转过身去，只见这个恍若谪仙的男子正微笑地凝睇着我，如墨的长发整齐地梳起，漆黑的眸子闪耀着璀璨的明媚，薄薄的唇勾出一抹弧线，一拢风华绝代的玄色袍衫，隐约间将笔挺的身材勾画的撩人心弦。

　　“在看景色？”

　　“呃……嗯。”我拽回思绪，回答道。

　　弘哥哥温润地笑笑，走到我身边，视线飘到窗外，“确实是好景色。”

　　我指着远处的桃树林，说道：“弘哥哥，你看那片桃树好漂亮。”

　　弘哥哥顺着我手的方向看去，点了点头，“真的很好看，等有空了，哥哥带你去里面转转。”

　　“真的？”我一把拉住弘哥哥的胳膊，两眼闪着桀桀光芒。

　　弘哥哥不禁莞尔，抬手轻揪了下我的鼻子，眼波中溢满宠溺，“真的。”

　　我的呼吸随之一顿，心像灌满了清澈柔情的水。

　　弘哥哥眼波流转，扫过方几上的笔墨纸砚，“看来哥哥打扰你临字了。”

　　“没有没有，”我摇头说道，“我都临了这么多天，早就闷死了，哥哥来看我，我谢还来不及呢！”

　　弘哥哥展了个笑脸，走到方几旁，问道：“今天临什么字？”

　　“弘。”我话音未落便意识到说错了话，却并不想掩饰过去。

　　弘哥哥怔了怔，脸上并没有不悦之色，他拿起笔递给我，我一愣，没想到弘哥哥会让我当场写，只得硬着头皮接过，磨蹭了半天才别别扭扭落笔，说实话我的字虽然不丑，但也绝对登不上大雅之堂。此时，我看着纸上这个熟悉万分却歪歪斜斜的字，觉得脸都丢到□□了，更郁闷的是，我分明感受到身后那个胸膛在微微颤抖。

　　“小太平，你就这么写哥哥的名字？”

　　“……”

　　弘哥哥见我不答话也不再打趣我，他向前一步，身体贴近我的后背，伸手握住我拿笔的右手，左手撑在方几上，“要是让太傅看到一百张这样的作品，还不得气出病来。”

　　我面红耳赤地胡乱点着头，耳畔嗡嗡作响，根本没听到弘哥哥接下来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自己已被围在他怀里。闻着弘哥哥身上特有的熏香，我的脸烫得仿佛能渗出血来，隔着衣料甚至还能感觉到那个微微起伏的胸膛正在若有若无地碰触着我的背，弘哥哥没觉察到我的异样，攥着我早已僵硬的手，带着我写出一个苍劲有力的“弘”。

　　“真……真好看。”我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生怕被弘哥哥察觉，赶忙装作一副欣赏的神情，掩饰自己的失态。

　　弘哥哥凝视着纸上的字，侧过身子站在我身旁，眯起如钻的眼眸，笑容还未展开就被一阵剧咳打断，我急忙抚上弘哥哥的背，他一个踉跄，竟呕出了两口鲜血！

　　“弘哥哥！”我大骇，瞪着弘哥哥胸前斑斑血迹怔住了。我虽知道弘哥哥自小体质羸弱，也知道上次被罚跪后他身体愈发差了，可没想到居然严重到如此地步。我感觉身上的力气都被弘哥哥身上的血迹抽走了，脚竟挪不动一步，只得呆呆地死盯着玄色衣服上那片鲜红。

　　弘哥哥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本就浅色的唇已成了肉白色，白皙的脸孔此时更接近宣纸的颜色，弘哥哥看了一眼衣襟上的红色，抱歉道：“太平，吓到你了吧？”

　　我摇了摇头，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弘哥哥，你怎么病成这个样子？”

　　“只是一时气血上涌，咳咳，不碍事的。”弘哥哥又咳了几声后，气息渐渐平稳，他走过来扯了扯我僵硬的脸，故作轻松地说道，“哥哥有件事求你。”

　　我此时整颗心都悬在弘哥哥身上，忙脱口问道：“什么事？”

　　“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尤其是裴儿。”

　　裴儿？我黯然地点点头，怕是不愿让太子妃知道后担心吧？

　　“真是我的乖妹妹。”

　　“可是你的身体……”

　　弘哥哥竖起右手食指，轻放在我嘴边，“真的不碍事，你放心，明日我就传太医给我瞧瞧。”

　　弘哥哥安慰了我一番，遣了下人回去取了衣服，换下，嘱咐我半天后才离开。我凝睇着弘哥哥换下的玄色袍衫，上面刺眼的红扎得我眼睛蒙上了厚厚的水雾。

　　那一夜，我辗转反侧。

　　第二天一早我就派茗香去太医院打听咳血该用什么药，谁知太医说这病性质属热证，有外感和内伤之分，各有各的治法，要看病症方能下药。急得我只好吩咐厨房每天弄些补血养气的食物给弘哥哥送过去，为了不让别人看出端倪，只说是我爱吃的，特意送给他和太子妃尝尝，就连六哥和旭轮哥哥都各送去一份。就这样坚持了一个月，弘哥哥没再在我面前出现咳血迹象。当我正为弘哥哥身体日渐康复而高兴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久的七哥哥终于走出房门，还未等我们长舒一口气，七哥哥就上表母亲，称自己“德才皆疏”，“恐负圣恩”，愿“归隐山林，终了一生”。母亲看到后勃然大怒，当即命七哥觐见，呵斥一番后七哥仍不改初衷，坚持归隐，听说那日若不是在场的弘哥哥极力周旋，七哥怕是无法全身而退。

　　之后的几天里，弘哥哥、六哥和旭轮哥哥整日奔波于七哥哥的寝宫和贞观殿之间，不知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七哥哥居然同意收回自己的奏表，母亲也原谅了他，并同意将他送回大明宫疗养。

　　望着七哥哥的马车卷起一片灰尘后的渐渐远离，我只能再次祈祷他可以早日振作起来，希望再见面时，他还是那个开朗的七哥哥。可我没有想到，我与七哥哥的再见，居然很快就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