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之太平赋》桃蹊柳陌

10、第七章

　　十日后我和四位哥哥收到圣旨，命我们即日启程，前往东都。

　　本以为没出过远门的自己会受不了舟车劳顿之苦，出发前的晚上甚至还担忧的睡不着，可一路上哥哥们把我照顾得面面俱到，把我最爱吃的蜜饯糖果和芙蓉糕备了满满一箱，见我身体有一点不舒服就下令停车休息，再加上有爱说爱笑的茗香陪伴，我的第一次远行充满了嬉笑打闹的快乐，十几天的行程竟令我感觉快如眨眼之间。

　　车队浩浩荡荡进了东都，听着御辇外百姓们锣鼓喧天的欢迎声，我真想撩起窗纱看看这热闹景象，不过想起进城前哥哥们再三嘱咐我不许露面的严肃模样，还是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我无聊地仰坐在软床上，开始想象东都的模样：不知道这儿的城门是什么样儿，会不会有承天门那么大；不知道宫里的宫殿好不好看，有没有高高的石柱和漂亮的莲花地砖；不知道这儿的宫女人不认识我，见了我会不会叫我太平公主……我就这样幻想着，幻想着，嘴角扬起一抹无忧虑的笑意。

　　此时的我没有意识到在两年后的某天，这里将会成为笼罩我一生的梦魇的发源地。

　　随着喧嚣声越来越远，御辇缓缓减速。刚刚停稳，七哥李显就撩起帘子，小心翼翼地把我从辇中抱出，我对着前方一直注视着我，含笑不语的人，喊道：“娘，太平来啦！”

　　母亲点了点头，笑意盈盈地伸出手臂，我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一下子扑到母亲身上，费力地搂着母亲的腰，撒娇道：“娘，你想太平了没有？太平好想你！”

　　“当然想了，”母亲把我揽得很紧，幽幽说道：“娘每天都在想太平。”

　　“母亲，父亲呢？”我扭着脖子左右看了看，找不到父亲的身影。

　　“父亲身体不好，我没让他出来接你们。”

　　“父亲休养了这么久，眼疾还没好吗？”

　　母亲眼中有一丝忧郁一闪而过，没容我看清，又恢复了笑靥，说道：“快了，快好了。”

　　我望着母亲没有到达眼中的笑，不禁担忧，难道父亲的病又严重了吗？

　　“你们赶紧回去休息，一切为娘都已经安排好了，一路颠簸再加上这么个小累赘，肯定累坏了，你们父亲让你们晚膳时再来请安。”母亲边说边打趣地看着我。小累赘？我不满地哼了哼，装作没有听到。

　　“儿臣遵旨。”

　　“弘儿，你随我来。”母亲叫住弘哥哥，牵着我往回走，弘哥哥静静地紧随我们身后。我看着母亲波澜不惊的脸，有些担忧地回望着弘哥哥，弘哥哥却一脸轻松，挑了挑眉对我笑笑，告诉我他没事。

　　我们随着母亲进到内殿，母亲揽着我坐在软榻上，让弘哥哥坐在自己脚边。母亲先问了问我的功课，又问我过得好不好，我点点头，说弘哥哥他们把我照顾得很好。母亲看我懒懒的，便没再问下去，只是细细摩挲着我的脸。从小母亲就喜欢这样静静抚摸我，她说我和她长的最像。她如玉脂般白皙的手指一路划下，勾勒着我的眼、我的鼻、我的唇，我调皮地冲着母亲吐吐舌头，母亲脸上的笑意更浓。

　　“弘儿，几个月不见，你又清瘦了。”良久，母亲收回手，有些惆怅也有些无奈地端详着弘哥哥，“自己身子骨弱，也不知道惦记，你让娘操心到什么时候？”

　　弘哥哥神色一凛，眼神中却透着暧意，“是儿臣大意了，还请母后放心。”

　　“母亲，以后由我负责看着弘哥哥，让他好好吃饭，好不好？”我在母亲怀里撒着娇，想挤进这个温情的时刻。

　　母亲和弘哥哥相视一笑，母亲轻轻点着我的鼻子，戏谑道：“等你弘哥哥娶了妃，还用得着你这个小丫头操心？”

　　我心中一震，内心隐约存在的担忧又弥漫开来，我掩饰着干笑两声，赶忙低下头。我不敢看弘哥哥，我想他此时肯定在看我，我也不敢看母亲，她有双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之后母亲和弘哥哥聊了一会儿，弘哥哥见母亲面露疲态，便说自己有事尚需料理，母亲也明白他的体贴，点了点头，吩咐身边的青玉送弘哥哥出去。

　　我读着母亲望向弘哥哥背影的眼神，里面有化不透的温柔，盛不下的期盼。我明白母亲和我一样，很爱弘哥哥。

　　“怎么了，太平？”母亲冷不丁一扭头，正好对上我的眼睛，微微一怔。

　　“没怎么，就是想看看娘。”我收回心神，摆出一个牲畜无害的笑。

　　“太平，娘有件事要你答应。”母亲温柔而不失严肃地说道。

　　我敛了笑容：“娘要说什么？”

　　“娘想让你为你外祖母祈福。”

　　我眨巴眨巴眼睛问道：“什么是祈福？”

　　“就是出家做女道士。”

　　什么！出家？

　　我一下子坐起来，急急忙忙攥住母亲的衣襟：“娘，我不要出家，我要和娘在一起，我……”说着说着，眼睛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

　　“太平不哭不哭，”母亲大概没想到我反应会这么大，慌忙用袖子给我擦着眼泪，安慰着，“你出家后还住在宫里，娘不会让你离开的，只是想让你代娘给你外祖母尽孝，太平愿意吗？”

　　母亲温柔的口吻令我一时间没了主意，一方面感觉出家别别扭扭，一方面又想替母亲做点什么事，想了良久，我鼓起勇气问道：“我出了家还能和现在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当然能。”

　　“还能还俗吗？”

　　“能，你想什么时候还，娘绝不拦你。”

　　“可以吃肉吗？”

　　“也可以。”母亲被我所谓的问题问得哭笑不得，只得耐心开导我，“太平，你放心，娘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我略微安下心，点了点头：“嗯，那好，我出家！”

　　咸亨甲戊五年，在母亲的操办下，我出家为道，道号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