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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苍南的奇怪废墟 ...

  •   “昨日我转到城北,看到出了北城门的缘桓山半山上,是一片墓园,近日因疫症死去的人都葬在此处,而苍南城的主要水源有两个,一个是流经城南的玄澜河,另一个,就是从缘桓山上下来的缘水溪。”韩迦陵说到这里一顿,双眼弯弯的的看着阮乐言。

      阮乐言对着那张笑脸微微翻了个白眼,接过话道:“韩公子的意思是——北城的水源,被墓园里的尸首污染了?”
      这人不能自己把话说完么?
      “不错。阮姑娘所言正是我所想,只不过,这仅仅是猜想罢了。”韩迦陵摇摇扇子说道。
      “不仅仅是猜想。”一直不出声的包默笙突然说道:“最近增加的病患也大多以北城的居多,这样看来,韩公子的话不无道理。”

      这配合,啧啧……阮乐言瞧瞧这个,看看那个,几乎要以为两人在演双簧。

      “那么,如此看来,我们是不是要要求城北的居民停止使用缘水溪的水呢?”仁和堂的孟大夫捋着下颌稀疏的胡子说道。
      此言一出,一帮老大夫纷纷附和。
      “孟大夫此言有理,既然疫症的源头有可能是尸首污染了水源,那么不再使用这水源是再好不过的了。”另一个大夫点头说道。

      阮乐言郁闷,连这帮老头子也开始双簧了……今儿个这唱得是哪一出啊!耐着性子听这帮人演了半天,阮乐言终于忍不住了:
      “不过,城北乃居民聚集地,人口众多,一时间都要大家放弃近处的水源而去远隔半个城的玄澜河,似乎有些难度。况且,换水源只是一时之计,尸首会一直污染水源,那么这个水源岂不是废了。”

      此话一完,满堂寂静。阮乐言有些冒汗,说实话,她并不愿意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出风头。太医院不久之后会从这次的医队中保举两名医学生的事情,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尽管医队中很多都是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但是年龄的障碍永远阻止不了人对名利的渴求。
      阮乐言成为左院判大人的弟子,无疑被保举的机会大了很多,现今她又一次又一次与众人唱反调,就算是原本要巴结她想靠她获取另一个名额的人,也怯怯的收回了手。没人愿意与一个众矢之的为伍,阮乐言第一次体会到了被孤立的感觉。

      “那么以姑娘之见呢?”韩迦陵笑眯眯的看着阮乐言道。
      阮乐言盯着那张无害的笑脸,恨不得一拳上去,以泄心中愤恨。这人,总是在自己最不愿意被注意滴时候将自己推到人前。

      “我来说两句。”阮乐言这厢恨得直叫苦,那厢包默笙却一口将话头接过,他瞟了一眼笑眯眯的韩迦陵,说道:“水源被污染是事实,要解决它很容易,不再污染不就得了。那些尸骨,挖出来直接火化,之后所有因疫症而亡的人,尸首都火化掉,这样,水源就没有问题了。”

      包默笙的话如同寒流一样,刮得众大夫的脸色都变了变。
      本朝的民俗一向是死者为大,入土为安。而此刻包默笙却要将死人从坟墓里挖出来,而且要火化。这样的方法,实行起来,着实不亚于让整个北城百姓换水源。
      阮乐言看看窃窃私语的众人,看看面无表情的包默笙,又看看笑眯眯的韩迦陵,心道,这会这人情可是欠大了!

      很快一片反对之声就上来了,包默笙冷眼看着,等着他们一个一个长篇大论理论完毕,这才站起身道:
      “诸位不必说了,本官不能让大半个城的百姓一直处在疫症的威胁中,事情的利害关系,本官自会去同百姓讲明,本官现在需要的是诸位跟我同心齐力的去说服百姓,这样,才不会辱没了我们医者的身份。各位如有人觉得不能接受本官的做法,我也不强求,他现在就可以打上包袱回京,但是,最后复命的时候,本官很有可能拉上几个垫背的。”

      包默笙说完,冰冷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大夫们被镇住了,没有人再说一句话。
      “很好,你们现在不动,就说明你们决定服从本官的安排,那么接下来就要按本官说的办,如有差池,可别怪本官心狠手辣。阮乐言,你去采药,务必在明日日落之时凑齐所有药材,其余的人跟本官去北城墓园,拦住每一个试图上山的百姓。现在都回去准备,一炷香之后,前院集合。”

      大夫们依次离开,阮乐言看了一眼包默笙,摸摸鼻子,觉得此刻不是还人情的时候,只要悻悻的离开了。
      空荡荡的房间内,只剩下包默笙和韩迦陵。

      包默笙看着门外阳光下一丛疯长的花木,淡淡的道:“揠苗助长,树苗,可是会死的。”
      韩迦陵摇摇扇子,弯弯的双目里隐约闪过一丝光芒:“呵呵,总比娇生惯养,被暴风雨一下子刮死,要好得多吧!”声音中已经隐隐有了些森然,跟那张牲畜无害的笑脸,完全不搭调。
      包默笙看了韩迦陵一眼,缓缓跪下。
      韩迦陵站起身,径直走了出去。七月的暑天,包默笙第一次觉得阳光太稀薄了些。

      阮乐言背着药篓子爬上城东的山坡时,正午的阳光正好落在苍南城内,从高高的山坡上看去,整个苍南城尽在眼底。四四方方的城墙围住了一片天地,白花花的阳光毫无遮挡的射在大地上,远远望去,仿佛天地间微微的扭曲了。
      顾念七伸手抹去额上的汗,手上的泥土混着汗水在白皙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道黑痕。阮乐言回头正好看见他这猴子样:
      “小七,你果然是属猴的,跟个花脸猴子一样。”
      “切,本少爷就算花脸,也是英气逼人的,说,你有没有被本少爷的风采所折服?”顾念七一挺腰意气风发的说道。

      阮乐言咯咯的笑着,目光投向了北边,那里,隐隐约约晃动着的黑色人影,揪着她的心。
      “别担心,左院判大人会处理好的。”顾念七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阮乐言回头一笑:“我们干活吧,那种药草很难找呢!”
      “好。”顾念七咧嘴一笑,配上满脸的黑痕,更像猴子了。

      二人艰难的在山坡上找寻药草,太阳很烈,不一会两人的衣衫都湿透了。顾念七时不时说些笑话,希望打破这沉闷的空气,阮乐言心不在焉的笑着。突然一阵响声惊动了二人。
      阮乐言站起身,举目向北山望去,远远的看不甚清楚,只是隐隐的看到原先的黑色身影被一股杂色的影子冲散,隔得远了,仿佛看慢动作一般的整齐的黑云被撕裂,然后搅碎。
      耳边是杂乱的声音,在这寂静的中午,显得格外清晰。像是人的惨叫,又像是巨大的悲鸣。

      “啪啦!”阮乐言丢下手中的竹竿就向山下冲了过去。
      “我人情还没还呢!大冰块你可不能给我出事!”
      “乐言!等等……”顾念七在后便追着阮乐言也冲了下去。

      一路飞奔,二人已经冲过空无一人的大街,阮乐言在街心站定,咬着下唇犹豫:他们现在在城东的大街上,从大路绕过去实在太远。
      着急中,阮乐言觉得心中隐隐的有什么东西被冲开了,环顾四周,突然觉得有一种隔世的熟悉感,一条近路不由自主的从心中浮现。
      阮乐言郁闷,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有神助,还是自己晒多了太阳脑子糨糊掉了?

      “乐言,你去哪?”身后跟来的顾念七看见阮乐言转身扎进了一条小巷子,着急的喊道。
      阮乐言没有回答,此刻的她被一种异样的感觉吸引着,一些景物从脑海深处一点一点的浮现,跟眼前的景物慢慢重合。这种感觉很微妙,就像是你是神,所有的一切都尽在掌握中,美妙的如同佳酿。
      柳树,青石板街,缺了半块的上马石,一个一个重合。阮乐言喘着粗气惊讶无比,她无法解释这一切。
      桃树,残壁,黑色的小木门……那么,接下来,应该是一座青石的小四合院。
      阮乐言顺着小巷走进去,按照脑海中的样子,此刻眼前应该是一座青石小院,绕过小院就可以直插到北大街上了。
      可是眼前的是什么?阮乐言呆住了。

      寂静的中午,阳光炽烈的照在那一片残垣断壁上,漆黑的断墙上长着青青的野草,因为正午的关系,蔫蔫的没有一点生气。
      第一次,脑中的景物没有和眼前的符合。
      因为周围建筑的问题,废墟有一大半被常年笼罩在阴影里,那里野草成堆,一片腐烂的气息。
      阮乐言不由自己的走进废墟,她觉得这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熟悉,又或者,是依恋。手指抚过那些漆黑的砖块,脑中仿佛能看见当时的漫天大火,噼啵的燃烧声在耳边幽幽的响起。
      这到底是什么?

      当顾念七上气不接下气的追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样子。阮乐言呆呆的站在一片废墟之中,脸上神色复杂。而她身后的阴影里,一个青色的影子定定的看着他们。

      “阮姑娘?”一个和煦的声音来自阴影里的影子。随着话音,那人缓步走了出来,竟然是韩迦陵。
      阮乐言被惊醒,回头茫然的看着韩迦陵:
      “韩公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顾念七已经走到了阮乐言身后,浑身戒备的看着韩迦陵。
      韩迦陵摇摇扇子,弯弯的眼睛弯得更深:“我?我只是随便逛逛,不知怎的,就逛到了这里。倒是你们,不是去采药了么?”

      “你没有听见北山的声音么?”顾念七冷着声音说道,右手不动声色的把傻呆呆的阮乐言拉到身后。
      韩迦陵注意到顾念七的动作,只是扬了扬嘴角:“听见了,所以才出来了。阮姑娘,要不要一起去北山看看?”
      后半句话提高了音量,将神游中的阮乐言勾了回来。
      “啊?要,当然要。”阮乐言回答道,眼睛却还是盯着废墟不动。
      顾念七一听这话,脸拉得更长了,配上脸上的黑痕,像极了夜叉。他拖着阮乐言强迫她离开废墟,却在不往韩迦陵看上一眼。

      阮乐言在自己的世界里游荡,全然没有感觉到顾念七和韩迦陵之间的波涛,直到她被拉到北山脚下,被巨大的噪音惊醒。
      黑压压的人群叫嚣着,半空中挥舞的是锄头菜刀烧火棍,人群一拨一拨的冲向山脚的那一道脆弱的防线,身着黑衣的兵勇艰难的抵抗着,左边已经有了一道口子,一小股百姓已经顺着那口子冲上了山上的墓园,与墓园中的兵勇展开了攻防战。挖了一半的坟墓乱七八糟的暴晒在阳光下,空气中淡淡的起了一层腐臭之气。

      混乱中,阮乐言眼尖的看见医队的一个大夫蜷在一块山石之后发抖,她冲过去,一把拎起那大夫的衣领:
      “包大人呢?包大人在哪?为什么会这样?”
      那老头被吓得哆哆嗦嗦,伸手一根手指指向一边,结结巴巴的说道:“包……包大人,在……在那边……”
      阮乐言丢下那人顺着方向看过去,黑压压的人群中,一个深蓝色的身影若隐若现,那冷冽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从巨大的喧嚣声中透出来。
      “冷静……乡亲们……冷静下,请听……请听本官一言……”
      “杀了这个挖坟的混蛋狗官!”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震得空气微微发颤。阮乐言急得直冒汗,她想不出办法让这些百姓们冷静,毕竟挖人坟墓这事就是犯了大忌,况且是在这特殊时期。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搭在她肩上,阮乐言回头,看见一双弯弯的眼睛:
      “别急,看我的!”韩迦陵摊开另一只手,修长的掌心里,握着一串红艳艳的鞭炮。
      “这……”阮乐言微愣。
      韩迦陵一笑,转身跃上一个稍高的山石,迎着风晃着了手中的火折子。

      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云霄,伴着青色的烟雾,暴乱中的百姓被惊住了,眼睁睁的看着这个笑眯眯的后生在山石上放炮仗。
      阮乐言随即醒悟,转身拉着顾念七趁乱挤进人群找到了包默笙。

      此时的左院判大人,只能用狼狈来形容。深蓝色的官袍上满是污渍,额头上冒着鲜血,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估计是哪个愤怒的百姓打的,身边的几个大夫也好不到哪去,包默笙念他们年纪大,故意将他们护在身后,但还是挨了不少打。

      “乡亲们!请听韩某一言。”山石上的韩迦陵趁机开始发表演说,大概是他温文尔雅的样子激起了百姓的好感,一时间百姓们倒也平静了不少。
      “大人,你怎么样?”阮乐言掏出帕子替包默笙擦去脸上的血迹,顾念七扶起另几个大夫,几人悄悄的趁着百姓注意力转移慢慢的挪到了包围圈之外。
      “是我的错,我没有想到此地的百姓是如此顽固,他们不肯相信疫症起自水源的传说。”包默笙哑着声音说道。
      “大人……”阮乐言心软,眼睛一湿便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那边,韩迦陵的演说还在继续,他从洪水说到瘟疫,从瘟疫的症状说到传染,又从传染说到百姓的生活,然后拐弯抹角的说到水源,其间那张万年不变的笑脸却出奇的严肃,也许是那凝重的脸色安慰了人们,也许是他的演说太有吸引力,总之燥乱的百姓渐渐安静下来,手中的“武器”也慢慢的放了下来。
      透过重重人群,阮乐言看着山石上的韩迦陵,飞扬的衣角,和煦的笑容,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力量,让人心安,又让人信任。
      阮乐言觉得,时至今日,韩迦陵就像一个万花筒,不断的变化着各种样子,牲畜无害的笑容是他的面具,那面具下,有一颗无法揣测的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苍南的奇怪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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