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颜酡 · 缘起 · 错金书 之 遗香书》vagary

4、四

　　旋开那只香球，盛香银碗底上刻一朵莲花，以细簪沿花纹剔开，中有夹层。
　　你噩梦的开头，永远都是那一个春日迟迟。仪雪宫中，萧氏贵妃柔媚却坚定的神情。那时你并不晓得隆庆帝将薨，十岁的你只跪拜如仪，满心渴盼宦官传旨召你入帘，伏在姐姐膝头，告知她自己近日学业长进，再求她含笑细吟古曲，一如往昔。
　　然而那日她只是解下袖中香球悬你腕间，又随意于琉璃盆中拾一只雪花白梨递于你，笑谈几句贡物稀罕，便闲闲命你回府。
　　于是你没有多问一句。琼华的笑容是你从未见过的一丝凄然。
　　你同她的最后一面。
　　香球夹层中，只一粒玉粟而已。
　　粟与梨。
　　速离。
　　二十岁的你伏在那张紫檀束腰牡丹卷草纹方桌上做一个昨日暗梦，并不是值得惊惧的事，只是你从来无法容忍，吸血鬼静静地伏在另一端，端详你。
　　你咬住下唇，吸血鬼的皮肤已经贴住你的唇，看不清他几时起身到你身边，侧坐在桌上，他缓慢地用指节摩挲着你的唇，动作轻柔，神态□□。
　　“美丽的，东方人偶，象牙娃娃。”他加重语气中的轻佻，“是的，象牙娃娃，女王的小弄臣。”
　　他放开你，风一样旋转着席卷着飘到一旁的美人靠上栽倒并慵懒俯卧，斜斜地看着你。
　　“全伦敦都知道了，决斗，很勇敢。”
　　“所以你来找我？”
　　他不置可否地嗤嗤笑。
　　是你召唤了我，琼恩，我可爱的，玉雕一样精巧而木滞的娃娃。是的，是你，你又需要我了，这一刻。
　　你挫败地垂下眼睫。
　　当你将那只精美无方的黄花梨影木嵌杂石牡丹玉兰雉鸡首饰匣呈献给女王陛下并成功引起沃尔特•雷利满眼妒意时，决斗就业已无从避免。
　　“这对我有什么损失。”
　　你轻柔纤细的音调还似个孩子，这句话却令他皱眉。你抬起眼，这一次没有逃开他的目光。
　　“女王最憎决斗。”也最爱年轻宠臣为她争风吃醋。“所以这次不同。”
　　他微笑，“你想杀了他，还是被他杀掉。”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纳斯隆。”
　　啊。他喃喃地说，你呼唤我的名字了，终于。
　　我可爱的小爵爷。
　　你没有理睬这句话，“让我赢，但是不要杀死他。让我受伤但不致命。”那会令皇座上的女人开心并担忧，女王被柔情吹皱的眉弯昂贵远胜人鱼的眼泪。
　　你太清楚这些，你要维持自身地位的手段有很多，但这是上帝亲手扔到面前的机会，直接而有效。
　　“要我做什么？教你剑术？还是长枪？”他带点不满地皱起漆黑如绘的眉，“就算我教你，你也学不会。你赢不了他。”
　　吸血鬼是正确的。你只有二十岁，水土更换并未太多改变你东方人的纤细身骨，相对于欧洲男子你太过柔弱，而沃尔特•雷利已经二十八岁，且是女王卫队长的热门候选。
　　“你总是有办法的，纳斯隆。”
　　“给你提供一个完美的替身？”
　　你摇头。
　　吸血鬼懒洋洋地挡住自己的脸，“如果你哭了，我可不会管。”
　　你再次咬紧嘴唇。
　　“那么，报酬呢？”
　　你自软椅上起身，一步步到他身边。你半跪下来，揭开他盖在脸上的锦缎衣袖。他笔直地看着你，那双一瞬间似乎只剩下瞳孔的妖艳眸子，黑暗如天尽头，如深埋海底的郊野。虽然那张脸是无瑕的。轮廓柔和皎洁，任何一幅圣像都没有过这样的模特。他的嘴唇娇小嫩圆，纯美如婴孩。
　　你反手，刀光出袖，那柄刀轻且薄，七寸刀锋明如冰火。
　　它的名字是瑟瑟寒。
　　你割破左手食指，一滴血珠蔓延到掌纹，吸血鬼没有半点反应，似连呼吸都已关闭。你探手过去，滴血的指尖，精细而平稳的描摹，填涂，在他冰冷的唇上。
　　你给他两瓣艳丽如胭脂的唇。
　　血丝渗进唇间，他终于缓缓合上眼睛，发出一声细微而满意的悠长□□。
　　“这是定金，纳斯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