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洋夜谈系列》不言羽

4、残卷

　　大背景：道观，唐，残卷
　　关键词：千年，母子

　　渺微姓李，木子李，据他所说，渺微是他的道号。李这个姓，自李唐以来就是大姓，天下姓李的人多了去了，渺微这个道号是他自己所取，说是和他原来的名相反的意思。古人取字、号是这样，没想到在这么现代的现代还有这样的。
　　是的，道号，李渺微是个道士。还是个很不爱抛头露面的道士，他那隐居的生活看得同道中人都要规劝他稍微出去走动走动。深山藏月，邀星把盏，李渺微就在这家家通电话，家家有电器的生活里维持了古人的风范，别人的规劝他听是听了，却总以一句不习惯给退却了。大家说了又说也不见他有什么动静，后来的后来，也就不说了。人家就喜欢这样的生活，总也不能强求吧。
　　青峰绿水，这个地方的风光也很是秀美，几年之前更是在山里发现了什么什么古代的遗迹，看着有路可走的部门立刻就办起了旅游业务，几年下来也是办得红红火火的。周边这几个村也成了人员兴旺的旅游中心，人来了，钱多了，自然人人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唯一不怎么高兴的，大概就是李渺微了，人多了，来他那藏在深山的小道观的人也多了，他那个小庙恰好就在那旅游线路的半当中，进山的人们都爱在他那里歇歇脚。一来二去的，谁都知道在山里有他这么一位道士了。
　　李渺微看外表的话也就那么二十四五，秀气的外表和优雅的举止很容易吸引人的目光。前来的人们大多都会奇怪他这么年轻怎么就喜欢待在山林中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李渺微解释到后来已经是连话也懒得说了，微笑得脸也快抽痉了。
　　这些人的好奇心就不能不那么旺盛吗。
　　他自己不知道，他这一身布衣站在那里，那气度，那神态就不是个道士的样子。
　　连他的熟人艾弥叶看了也说他那根本不是当道士的料子。
　　他喜欢当道士，又能怎么样呢。
　　傍晚的时候，晚霞把山的一面照得通红，山上明明没有像枫叶那类晚秋发红的树木，这个时候看上去竟也是鲜红的一片。
　　李渺微正在院子里看一幅东西看得发呆，发现这样的景色也不禁抬头多看了两眼。
　　红色，还有绿色，朱艳和碧青……两种颜色，两种心境……
　　“看朱成碧……”他不由自主就念了起来。
　　“道长好兴致啊。”浑厚的声音，还连带着年轻的笑声。
　　那是两个最近经常在山里走动的考古人员，说是要在这里勘查。
　　“两位今天来得好晚。”渺微微微移了移手臂，挡住了放置在桌面上的东西。
　　候进益的眼睛瞄了瞄，那好似是一幅残卷，黄色的丝织质地，边角上破损得厉害。
　　看起来渺微是不想让他们看到。
　　候进益心想那大概是他不想让外人看到的东西，他可没有乱打听的嗜好。
　　在石桌上坐了下来，渺微很自然地收好了那幅残卷，将本来准备自己一个人喝的茶端了上来。杯子倒是现成的，三个人，三杯茶。
　　小助手喝了一口，很惊讶地称赞，“这什么茶？好香。”
　　茶的清香萦绕在周身，那份清爽可是劳顿了一整天最好的休整。
　　“残卷。”李渺微淡淡地说。
　　“残卷？”候进益想了又想，想不起来听到过这种茶，“该不是你自己取的名字吧。”
　　轻轻转动着茶杯，看里面淡绿清冽的茶水在荡漾着，李渺微的声音听起来飘渺了一点，遥远了一点，“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不就是个名字吗，为什么要执著于此呢。”
　　“名字。”候进益皱着眉头想起了什么，“我倒是想起来一个人呢。”
　　“哦？是谁？”助手自然是知道候进益是出了名的能讲故事，这位考古界的新秀对历史上的典故故事啦熟得不能再熟，而且能栩栩如生地讲出来。
　　“……日月当空。”
　　叮——
　　李渺微的中指敲打到了瓷杯薄薄的壁上，那声清脆的声音将候进益的故事堵到了肚子里。
　　“道长好像对唐代的东西非常喜欢呢。”露出奇怪的神色的考古界新秀说着，“这道观，这道服，还有这茶，都是唐朝的风格呢。”
　　李渺微对他笑了笑，没有回答。
　　喜欢吗？
　　还是单纯地在留恋呢？
　　同现在看到的那些所谓“现代”的东西相比，他宁愿生活在这个古旧的世界里。
　　“碑无字，但凭后人断是非……”李渺微突然笑出了声来。
　　“啊！道长。”年轻的助手到底经验少，沉不住气，“我们可能找到了原本该是无字碑上的铭文呢，这次的收获可是……”
　　“小郑！”候进益尽快阻止，他的小助手还是把这该是考古队机密的秘密说了出去。
　　李渺微转动着茶杯，好似在执著于里面茶水的流动，一点也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以为没有那么长的时间，可是转眼就是千年了。
　　千年哪，如今那些自己熟悉的人在哪里？
　　他终究不是个适合争斗的人，面对自己的血亲，面对自己的母亲，他不能……
　　所以有了那一次的恳求，恳求离开，恳求不要让自己沾染上亲族的血。
　　所以，二十四的那年，那个历史上的他死去了。
　　现在在这里，只有道士李渺微。
　　还有那一半的残卷。
　　在母亲去世后送到了他的手中，告诉他若是他觉得合适就刻上，如果不合适就不用刻。
　　他之所以没有刻，不是觉得不合适，而是想留下来，留下这母亲去世后唯一留下来的东西。
　　在很久以前，他丢了一半，现在，终于可以拿回来了。
　　面对露出疑惑的两位考古队员，李渺微笑了，“看朱成碧，两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呢？”
　　候进益扶住了自己有些眩晕的脑袋，“头目……昏华吧。”眼前的景物在晃，色彩也开始混乱了，那片红色，那片绿色。
　　朱碧混乱了……
　　李渺微招了招手，藏在候进益怀里的半幅残卷就飘到了他的手中，他小心地铺到桌子上，和他从怀里拿出来的那幅拼成了一幅完整的卷轴。
　　残卷还是残卷，只不过，完整了一点。
　　就如过去的岁月，过去的，终究过去了。
　　“……你是谁……”候进益勉力支撑着，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李渺微知道，他们再次醒过来之后就会忘记这所有的一切，也会忘记他这个人，可是，他还是回答了。
　　“名弘，字渺微……”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