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外海棠》四时小满

2、第二章

　　明素发誓此生再也不会去夜钓了，就算有朝一日银梭鱼市价涨至千金，她也不会去寒潭那边夜钓。
　　上次夜钓的记忆实在是太糟心了，现在哪怕只是稍微回想一下，明素都会忍不住地头疼。
　　为了救那个被蛇咬了的倒霉蛋，明素顾不得考虑，一路用轻功将人抗到了丘伯家。
　　丘伯是个神神叨叨的老伯，独自一个人住在下丘村村头。丘伯虽然神神叨叨的，但他在苍莽山下附近几个村子里享有很高的声望。
　　丘伯的医术极好，但凡村里有人被蛇咬了，村民都会过去通知他。因为不管是什么样的蛇毒，这位发须花白的老伯都有办法治好。
　　明素才抬起手，面前的柴扉一下子便敞开了，穿戴齐整的丘伯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丘伯，您这是准备出去遛弯吗？”明素疑惑地看着丘伯。
　　“大晚上的出去遛弯，素丫头你缺心眼儿啊你？”丘伯敲了一下明素的脑袋。
　　“那您穿这么整齐是要干嘛啊？”
　　“别废话了，那人你救不救了？”丘伯指着昏迷不醒的越熙问。
　　“差点忘了正事。”
　　明素跟着丘伯进了院子，一路走、一路汇报伤情。明素扛着伤员进到丘伯专门解毒的房间，轻手轻脚将人放到床上。
　　自觉没什么事了，明素准备返回寒潭取东西。结果明素脚还没迈开一步，就被丘伯留下要求帮忙。
　　“丘伯你以往解毒，都是独自一人完成的，怎么这回破例了？”
　　“素丫头，你丘伯年纪大了，有些活干起来太耗时。床上躺着的那位如今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了，不赶紧救治的话……我那棺材正好可以排上用场。”
　　为了救回越熙的小命，明素度过了一个极其忙碌的不眠之夜。在丘伯与明素的努力下，越熙的命终于保住了。治完蛇毒后，丘伯顺手帮越熙治了一下骨折的左臂。
　　“素丫头，这骨折伤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没告诉我？接骨要是再迟那么一会儿，这娃怕是要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残废。”丘伯有点气恼地念叨，“素丫头啊素丫头，你怎么这么马虎呢？”
　　怎么回事？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啊。没告诉您，那是因为我也没发现啊！要是发现了，我肯定一早就说了。明素兀自在心里嘀咕。
　　“大概是摔出来的。”明素回想起越熙重重砸到岩壁上的情景，良心有些不安。
　　天光大亮，明素精神不济地歪靠在石磨旁，一副饱受摧残的样子。做完收尾工作，丘伯走出来便瞧见明素这么一副不中用的样子，不由直啧嘴。
　　除了神神叨叨，丘伯还喜欢埋汰人，尤其喜欢埋汰熟人。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不中用，连老人都比不上。才一夜没睡，你就憔悴成这副蔫白菜模样了？素丫头，我看你最近惫懒了不只一点。”
　　“丘伯，我没有在偷懒。”明素有气无力地反驳，“最近半个月，我都在忙着夜钓银梭鱼。连续这么久的夜钓，是个人都会没精打采。更何况我昨晚一直在爬上爬下、跑进跑出的帮您拿东西、找药材，撑到现在没昏过去已经很了不起了。”
　　“你那么辛苦的坚持夜钓是为什么？你师父给的家用又不够了？”丘伯一脸关切，轻声细语道:“素丫头，是不是貔貅抠门的毛病又犯了？是的话，我这就找他讲理去，保管叫他低头认错。”
　　“不是的，丘伯。”明素语气低落，“其实，我师父他已经失踪三个多月了。我夜钓是为了攒盘缠，等盘缠攒够了，我就启程去找他。”
　　“按你这般的速度攒钱，就是猴年马月也不可能攒得够。”丘伯打击起人来也是一把好手。
　　“那怎么办？出门在外没有足够的盘缠怎么能行？我一点也不想，不想重温风餐露宿的生活！”
　　丘伯安抚地拍了拍明素，眯眼笑道:“傻丫头，其实你根本不必这般辛苦。貔貅他有的钱，只是他一般都把钱藏起来了，而我恰好知道藏在哪儿。”
　　丘伯微笑着将明素师父的秘密钱库全抖搂出来，明素在一旁惊地合不拢嘴。
　　“丘伯您没在逗我吧？不不，您一定是在胡诌。”
　　“胡没胡诌，素丫头你回去一找便知。”
　　明素回到住处，将信将疑地找了找，一连翻出几十个做工精细的雕花木匣。明素打开匣子，差点让珠光晃花了眼。
　　“丘伯说的没错，师父果然有的是钱。这般有钱还天天哭穷，师父真对得起丘伯给的诨名，这世上怕是没谁比他更像貔貅了。”
　　明素看着木匣里的各种金银珠宝，再次陷入担忧。钱财都在，看来师父这回果然是出大事了。
　　“唉！”
　　长叹一口气，明素躺在床上闭眼补眠。折腾了一宿，明素头一挨到枕头便睡着了。
　　盘缠问题解决了，但又有另外一个麻烦将明素给绊住了，这个麻烦姓越名熙。
　　自越熙的情况好转后，丘伯便将人丢给明素照顾，理由是谁带来的谁照顾，他老头子只负责解毒，其他的杂事一概不负责。
　　没办法，明素只好花重金到镇上医馆聘了位大夫，过来全天候照顾越熙。
　　坐落于苍莽山竹林里的依山小筑，一下多出四个人，原本冷清的竹林变得热闹起来。
　　清晨明素从外面锻炼归来，一踏入竹林，便迎面碰上一名扎着冲天鬏的青衣小童。
　　“明哥哥，你看你看，我今天又挖到了这么大个头的笋。”青衣小童笑着举起两棵大竹笋。
　　青衣小童名唤韶月，是明素所请大夫的两名徒弟中年岁较小的，性子活泼。韶月喜食竹笋，一有空闲便会偷跑出去挖笋。
　　请诊而来的师徒三人，都毫无意外地将明素的性别认错了。一起去医馆的丘伯并没帮忙澄清，反倒是在一旁瞎起哄，对明素的称呼从丫头改成了小子。
　　看着直起哄的丘伯，明素只能默默地忍了。不能跟老小孩吵，不能跟老小孩吵……要尊老爱幼，要尊老爱幼……
　　是以明素便一直被韶月，明哥哥长明哥哥短得称呼，久而久之她便也习惯了。
　　“小月，你又是偷跑出来的？就不怕清风向叶大夫告状吗？”明素蹲下身，与明月对上视线。
　　“谁偷跑了？我才没有。”韶月噘着嘴，继续用铲子挖着竹笋。“清风师兄忙着煎药呢，他才没时间管我。”
　　“竹篮已经装不下了。”明素按住韶月挥动铲子的小手，笑道:“小月，随我一同回去吧。”
　　“好的，明哥哥。”韶月欣然同意了。
　　明素一手提篮、一手牵韶月，回到依山小筑。明素一进门，便目睹了一幕奇怪的情景。
　　吊着左臂的绯衫少年翘起腿，神气十足靠坐在高高的银杏树上闭目养神。树下一位玉色衣衫的儒雅青年，正朝少年喊着些什么。在一旁还站着一名端着托盘的小童，小童清秀的脸上此刻写满了不满。
　　“叶大夫，这是怎么了？”明素上前询问。
　　“明哥哥，那人不愿吃药，趁我们不注意偷偷躲树上去了。任凭师父怎么劝，那浑人就是不下来。那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像小娃娃般怕苦怕喝药？”清风气鼓鼓地告状。
　　“清风不得无礼。”叶修竹出声训道。
　　“师父，徒儿错了。”清风低头认错。
　　“清风说的没错，越熙这人确实浑的很。”明素深表同感。
　　“比起寻常药方，我这方子熬出来的药汤确实苦了些，越公子不爱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叶修竹笑道，提高音量:“所以我特意备了些甜口的蜜饯，还请越公子下来吧。”
　　“你说什么？听不清！”越熙装聋作哑回了一句。
　　“我特意备了些甜口的蜜饯，越公子你快下来把药喝了吧！”叶修竹扯开嗓子大声喊。
　　越熙依旧靠在树上闭目养神，顺便装聋作哑地戏弄起叶修竹，韶月和清风在一旁气的直磨牙。韶月从篮子里抽出一棵竹笋，想要拿这个去扔越熙，被明素阻止了。
　　“小月，明哥哥替你去教训他，笋你留着。”
　　明素脚尖点地，轻松飞上了银杏树，悄无声息地到了越熙的身旁。
　　“今儿精神不错嘛，都有力气上树了。”明素和颜悦色道，“看来你已是大病痊愈，用不着喝药了。”
　　越熙猛的睁开眼，结巴道:“明明明……明兄！你何时回来的？”
　　“有一会儿了。”明素答，“吃完午饭，你就回自己家去吧。”
　　“咳咳咳咳……明兄，你错了，我并没有痊愈。因为房中太闷，我到这儿是为了透透气。药嘛，还是得喝的。”
　　神气十足的越熙不见了，缠绵病榻的越熙出现了。
　　“那就请吧。”明素笑着请越熙先行下树。
　　“明兄，我的手臂骨折了下不去，你能不能带我下去？”越熙哀求。
　　“你怎么上来的？”明素问。
　　“我……”越熙无言以对。
　　趁越熙分神，明素飞身下跃，轻松地回到树下。
　　“怎么上来就怎么下去，这是很简单的事情。”
　　简单吗？！一点都不简单！上树靠己下树靠梯的越熙欲哭无泪地望向树下，韶月、清风两个臭小鬼正围着明素乐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