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外海棠》四时小满

3、第三章

　　自从上回被困在树上喝了一上午西北风，越熙收起少年心性乖乖配合起叶修竹，大口大口地灌着药汤。每次喝完药，越熙都会跑到明素跟前求表扬。在叶修竹的精心调理下，越熙体内余毒慢慢减少，身体状况见天地好起来。
　　精神一好起来，越熙就忍不住往外跑，天天带着韶月漫山遍野地耍，有时还会把明素强拽着一起。下河摸鱼上树捉鸟，没几日越熙二人便晒得黢黑，一笑起来就只剩牙能看见。清风见自己白嫩嫩的师弟变成那般糙样，气不过跟越熙吵了一架，随后将韶月拘在屋里默写药方，不许他与越熙厮混。
　　缺了玩伴，越熙便去央求明素，希望对方能陪他玩。明素有事情要忙，一口回绝了越熙。
　　“明兄是在忙着打点行装吗？那我可以帮忙啊！”
　　“只要你老老实实地配合叶大夫，就是在帮大忙了。等你将养好身子，我便雇人送你回家。”明素在书房整理书籍，将珍贵的挑拣出来放到经过处理有防腐功能的书箱里。
　　“我不走，我要留下来报恩！”
　　越熙从背后一把抱住明素，态度强硬地将对方箍在怀中。明素没想到越熙会来这一出，本能地开始挣扎。越熙看着像个弱不禁风的娇贵公子，犯起倔时简直力大如牛，是以短时间里明素没能轻松挣脱。
　　“放手！”
　　“我不！”
　　“再不放手就揍你了！”
　　“要揍就揍，反正我没有痛觉，我不怕！”说着，越熙又抱紧了几分。
　　是啊，怎么给忘了，越熙这家伙生来就没有痛觉。正因为如此，上回在寒潭洞里让蛇咬了也不自知。明素扶额，头疼发作。自认识越熙以来，明素便患上了时不时头疼的毛病。
　　“越熙你要讲点道理。”明素苦口婆心道：“报恩不是你这样的。”
　　“不是这样，那是哪样？以身相许吗？可咱们都是男的啊？嗯，不过对象是明兄的话，以身相许也是可以的。明兄生的这般貌美，比一般的庸脂俗粉不知要好看多少，明兄是我见过最美的人啦。”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明素的耳朵红了。
　　“明兄你在害羞。”越熙在明素背后笑出了声。
　　在越熙的胡搅蛮缠下，明素再也没有嘴上提起要送他回家，只在心中暗暗盘算。
　　整理完书房，明素走到院中伸懒腰，外面清新的空气令人神清气爽。一阵悦耳的琴音响起，明素知道那位要开始抚琴了，于是带了一套茶具一盒茶点欣然而往。
　　银杏树下，一素衣青年正闭目抚琴，一白一黑两名小童正各自点着手边的错金博山炉。黑脸小童瞧见明素，高兴地迎上去，帮忙提起那盒茶点。
　　“哇，都在呢？明兄这是在煮茶吗？那我要讨一杯来喝。”越熙大大咧咧地跑到明素身旁坐下。
　　“嘘！”明素在唇竖起食指比出噤声的手势。
　　“弹得也忒不入流了，比我那位迂腐的西席先生还不如，明兄你别......”
　　在清风眼中怒火快烧出来时，明素拿起一块茶点堵住了越熙的嘴，随后又将一杯清茶放在了清风面前。清风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偏过头不再去瞪那个嘴欠的浑人。韶月乐呵呵地吃着茶点，全然没注意到身边有人差点要干架了。
　　瞧韶月那无忧无虑的样子，明素不由心生羡慕，拿出帕子替那孩子拭去嘴边的点心碎屑。
　　“谢谢明哥哥。”韶月晒黑的小胖脸上挂起甜甜的笑。
　　“韶月你少吃点，马上快到饭点了。”清风提醒道，“若是现在吃多了，晚饭你就吃不了多少，到时候你夜里肯定会喊饿。”
　　“哦。”韶月放下茶点，乖巧地聆听琴音。
　　“我也要明兄帮擦嘴。”
　　越熙撒着娇凑到明素面前，那张晒得黢黑的俊脸上，最显眼得莫过于那嘴大白牙。明素嫌弃地用手推开那张突然出现的大黑脸，将一杯茶塞到对方手里。
　　“闭嘴，喝茶。”
　　“明兄，闭上嘴怎么喝茶啊？”越熙露出疑惑的神情。
　　“闭嘴！”明素恼了。
　　“明兄别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
　　“那到底是谁一直在惹明哥哥生气呢？答案显而易见，就是你这个浑人呀。从一出现，你就在那里一直缠着明哥哥，害得明哥哥都没办法好好听琴。”清风的话里满满都是火药味。
　　“这不入流的琴有什么好听的，我这里有更好的东西给明兄欣赏。”
　　“什么更好的东西？你的脸吗？晒这么黑，有什么好看的。”
　　“怎么不好看了？！我就是晒再黑，也比你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再好看你也不过是个绣花枕头。”
　　“谁是绣花枕头？”
　　“是你就是你！”
　　你一句我一句，越熙与清风唇枪舌战地吵得不可开交。好在叶修竹有个习惯，一弹起琴来便会进入一种忘我境界，完全不会受到外界的打扰。换做是一位脾气暴躁的人在此抚琴，估计早忍不住抄起琴来揍越熙二人了。明素带着韶月躲到别处，远离了是非之地。
　　“明哥哥，你不去劝劝吗？”韶月担忧地问。
　　“等他们吵累了，自然会停下来。”明素拈起一块茶点，递给韶月：“再吃一块？”
　　“嗯。”韶月高兴地点头。
　　明素闭上眼，过滤掉身外杂音，兀自沉浸到叶修竹流转舒缓的琴音里。
　　“明兄明兄，快醒醒。”
　　明素掀开眼皮剜了越熙一眼。
　　“明兄你且瞧好了，看我舞剑绝对比听俗人抚琴要有趣的多。”
　　越熙左手握着带叶的细长竹枝，面上带着自信满满的笑。
　　“你才是俗人，还是最俗最俗的那种！”清风不忿道，韶月在一旁连连点头。
　　“那便开始吧。”明素来了兴趣。
　　伴着流转舒缓的琴音，像是刻意而为，越熙的剑舞带着疾风骤雨的势头，誓要勾住在场所有人的眼睛。身着绯衫的越熙在院中舞成了一团燃烧的烈火，浑身上下气势十足，再不见半分娇贵公子的弱不禁风。
　　看着那团张扬的烈火，明素第一次看到了面具后的越熙。这小子平日里弱不禁风的样子果然是装出来的，若不是只懂得些花拳绣腿，这剑舞定会更加气势如虹。
　　“漂亮!越小子的身手不错嘛。”丘伯鼓着掌走进院子来。
　　“丘伯说笑了，我这只是点花拳绣腿而已。”
　　“小子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丘伯笑着去拍越熙的肩膀。
　　“明兄，你觉得怎么样？”越熙期待地看向明素。
　　“我要说的话都被丘伯说了。”
　　越熙没被丘伯的话打击到，明素的话却让他的信心全无。越熙迈着小碎步，躲到角落里暗自伤心去了。清风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跑过去用言语奚落对方。韶月靠在自家师父身上，睡得口水直流。
　　“丘伯您来是有什么事吗？”明素问。
　　“没事你丘伯就不能来了吗？”丘伯不高兴地反问。
　　“能能能，当然能，丘伯您什么时候都能来。”明素赶紧安抚这个老小孩。
　　“这还差不多。”丘伯从怀里摸出一封信，“这是叶大夫的家信，我替他带过来了。”
　　叶修竹看完信后，言说族中长辈近日过寿，要他速速归家准备贺寿。明素二话不说将余下诊金与叶修竹结清，并准备摆宴为其送行。
　　“胡猎户今日猎了不少野味，我在他那儿购了头鹿，择日不如撞日，明小子，这送行宴就定在今夜吧。”丘伯笑眯眯地看向明素。
　　“是是，您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明素点头，“送信只是顺便，其实是想拉我去给您烤鹿肉吧，每次串门的最终目的都是这个，您老可真专一。”
　　“谁让我好这口，谁让明小子你炙鹿有一手呢。”
　　丘伯笑着去拍明素的肩膀，手劲儿之大让明素有些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