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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同船共枕 ...

  •   七湖是新都一片荒无人烟的湖域。
      户部清点新都的所有湖域,一度漏了它。最后走到新都的边边儿上才发现了还有片小湖,想了想之前有六个湖,便取名叫七湖。
      七湖这个名也阴差阳错取到了点儿上――看着小,也奇。奇在就这么星点儿地方,往外连到了大洋。

      新都人都想:就这么点儿地,玩儿也没个乐子。若是船上小憩,睡过了头。直接漂洋里去了,还回的来嘛!

      所以七湖向来人少的很,也就一些老大爷闲的慌,来这湖里做那姜太公钓鱼。

      谢缔本欲去最热闹的苑湖游一遭,无奈苑湖最近锁了起来。上面说是什么天神旨意,反正是去不成了。

      这不去苑湖,还有别的大湖可去。除了七湖,还有五个呢!
      可谢缔的性子,喜欢犟在一个点儿上――没了最好的,就占着最烂的。
      偏偏谢缔意志也不坚定,弃的快。

      谢缔之前住的破茅屋,还有那一大堆和破茅屋完全不相称的吃食,就说明白道理了。

      七湖没人来,环境也好。只有一艘简陋的小船,至多能容三个人。船家躺在船上,大剌剌坦着肚皮,一顶斗笠盖在面儿上。

      听着动静起了身,道:“小郎君,乘船来的?”

      “正是。”

      船家随着船身晃了晃身子,道:“小郎君去哪边儿?”

      “就这片湖游游。”

      “好咧。十个铜板。”

      谢缔递过去,上了船,船便沉了一半。

      船家打趣道:“小郎君长得结实。”

      正要发船,一个声音拦了下来:“船家,且慢。”

      谢缔回身――那人美如谪仙。

      “船家,我也想在这湖游一遭。我与这位小郎君是旧识,想他是应允的。不知船家能否再载一人?”

      船家看向谢缔。

      宋朔青在谢缔面前摆摆手,笑道:“小缔,你莫不是忘了我。”

      谢缔回神,道:“自然记得的。”

      “船家,这位是我故人。一道上船无甚大碍罢?”说着又取出十个铜板。

      船家接过铜板,口中念道:“这二位故人竟连衣服都一个模样,关系也真是好的。”

      宋朔青上船,船半分未沉。

      船家解了绳索,船身摇摇晃晃正要启航,轰隆一阵雷声。船家心中一紧,道:“两位客官。您二位瞧着这天,是要落雨。若您二位执意要游船,我本当划桨。只是……我家衣服还未收下呢……”

      船家面露难色。谢缔心下好笑,道:“船家你且去收衣服罢。”

      宋朔青似有简事之意,道:“若船家信得过,不如且租赁于我们二人。定当奉还。”

      谢缔眼睛亮了亮,道:“这法子好。船家你怎么看?”

      船家道:“一艘破船罢了。自是可以的。”

      宋朔青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道:“不知这些可够多久?”

      船家道:“七日不眠不休足矣。”

      船家自行离去。

      宋朔青、谢缔二人立于舟上。绳索已然解开,只见那舟无风而动。

      “小缔,许久不见。”宋朔青微微一笑。

      谢缔道:“正是。我知你在此。为何偏生今日此地,两个人竟遇上了?”言语中带着调笑与不知何来的试探。

      “七湖虽小,接的却是大洋。实不相瞒,我此番前来,本就是打的租赁念头,去游一游山川湖海。”

      谢缔脱口而出:“若我今日未来,岂不是也见不着你了。”

      宋朔青笑道:“七日而已,七日之后便能相见。何况,你我已然相遇。不必说虚有之事。”

      谢缔羞赧摸了摸鼻,岔开道:“朔青近日可安好?”

      “清净自在。尚可。”宋朔青又接道:“我却知你近日恐怕心有思虑。”

      “何出此言?”

      “你我临别之言。想必你还在为你家兄长烦心。”

      谢缔笑开了眼,道:“你说的不错。那你还能猜出,我为哥哥何事烦心?”

      舟底涟漪荡开了一圈又一圈,湖里鱼若空游无所依,顺船身随着大势,一同摆向了大洋入口的窄道。

      船身不知怎的,不须人力调控,微侧。便入了洋。

      宋朔青道:“我猜,你是为了你家兄长犹向你示好烦心罢?”
      “而且,他不曾对你亲口道歉。”

      谢缔面容端肃,颇为正经道:“朔青,我便问你一句。”

      “何事?”

      “你是神仙罢?”

      “……”宋朔青哑然失笑,道:“此事,重要吗?”

      谢缔不解。
      宋朔青道:“人生四喜。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此事,重要吗?”

      谢缔垂头思索。

      小船向着更远的地方漂去。

      宋朔青道:“你且宽心。七日,你许能解了你与你家兄长的心结。”

      “当真?”谢缔抬起头惊喜道。

      “得看有无你我二人缘分。”宋朔青淡笑道。

      船行数里。两岸青山层层峦峦,连绵不绝,送出清江。鱼鹰击水急飞,冲霄而歌。

      谢缔愣神间,突然道:“糟了。”

      宋朔青看过去。

      “来时无准备。只有怀中银两,恐怕也不可充饥。”

      “这倒不必担心。”宋朔青手指水面,道:“这四周,皆为食物。”

      谢缔大笑,道:“若不是知道自己才是爱吃的那个。听你这话,倒像是你爱吃极了。”

      宋朔青面不改色道:“既是你爱吃的,吃又有何妨。”

      谢缔道:“那正好。今日便打上几条鱼,做个烤鱼,煮个鱼汤罢。”

      谢缔深谙水性,将日薄西山,言毕便一跃跃入水中。

      宋朔青欲抓却不及谢缔快了一分,只得给谢缔施了层水圈,不至于被水噎到。

      谢缔身子犹潜在水下,活蹦乱跳的鱼却是一条条上了船。待谢缔出了水,宋朔青伸手一拉,将谢缔拉上了船,认认真真地道了句:“傻子。”

      谢缔嘻嘻一笑,指了指一座青山,道:“咱们二人今日便在那处歇息罢。”

      宋朔青应了一声,只低头为他解衣:“衣裳入了水,先脱下来吹干罢。你要去山里便去罢,明天再寻处乡镇好好歇息,买身衣裳。”

      船边行。谢缔见宋朔青取下的衣裳,想起两人的衣裳是一个款式,心虚似的撇开眼。心念神动,心道:“就像一对儿百年修得同船渡。”

      两人烤鱼,开膛破肚暂且不提。小船乖乖地呆在岸边,烤鱼的烟火袅袅升起。谢缔举起一串正要塞入口中,便被宋朔青挡了去,道:“烫。”

      风微微吹着,宋朔青动作着,把鱼刺挑了出来,微微吹上几口气道:“吃罢。”
      又问道:“今夜果真便在此处睡了?”

      谢缔思量片刻,道:“算了罢。山中蛇鼠虫蚁横行,回船上去罢。我见那船家也有点儿好笑,这么艘小船,竟还备了床褥。怪道说,七日不眠不休足矣――是说这七日每刻都在船上,也足矣了。”

      谢缔长的结结实实的,但个头儿还未见长。宋朔青虽未沉了半艘船,但也只是障眼法。

      船上只有一张床褥,颇新。两个成年男子只好侧身而眠。谢缔时而不舒服地辗转。船舷里本暗着光的,只有月光勉强透着船顶的茅草射进星星点点的光圈。宋朔青轻轻笑了一声,道:“小缔,不如我揽着你罢。”

      谢缔正背身而卧,道:“这怎好意思。”
      然而不消片刻,又动作了起来。

      宋朔青道:“你还逞强。”便揽了谢缔的肩,轻轻按向自己怀里。

      谢缔本难受的无甚睡意,然而被拥入了怀。也不知是那拥抱太轻柔,还是宋朔青气息太温柔。总之谢缔缩了缩身子,不消片刻便睡了过去,脑袋无意识蹭了蹭宋朔青的胸口。

      那薄薄的面料,递着两人的温度,到了天明。

      鸡鸣,谢缔睁开眼的瞬间便撞入了宋朔青的眸中,就如入了一片汪洋。自己不是游于表面的一叶小小扁舟,而是流入汪洋的潺潺七湖。谢缔太过渺小,而这洋也不需多么宽广。就似两人相依相存,不舍不分。

      宋朔青道:“早饭想吃什么。”

      谢缔道:“有什么可选的吗。”

      “你说得出名的,便是能选的。”

      “那……便冰糖葫芦罢。”

      “好。”宋朔青神色如常应下了,道,“再过不远的山边有座镇子,我们便去那儿罢。”

      舟行于彼暂且不提,却见镇子人声鼎沸,烟火俗世气息不低新都。蒸包子的笼屉团团的白烟冒着,人家烧柴火的黑烟也从烟囱里悠悠飘出来,与晴空万里一映一衬。

      谢缔口中含着一串糖葫芦,跟在宋朔青身侧,问道:“朔青,我们接下来是去做什么?”

      宋朔青道:“先去买衣裳罢。”

      谢缔灰心,心道:莫不是他不喜我穿与他一般的衣裳?

      宋朔青又道:“你那衣服只有一套,还是对备几套换洗罢。”
      走进成衣铺,对那墙上挂的与自己身上衣裳一样的便拿了下来,对店家道:“劳烦这件。”

      未折腾许久,宋朔青便又领着谢缔去了客栈,道:“店家,劳烦上等房。”

      店家道:“上等房正巧还剩两间,两位客官……”

      话音未落,一位头戴斗笠的白衣女子走了进来,道:“店家,可否通融一下,一间上等房。”

      店家说了一半的话登时就说不出口了,看向宋朔青二人。

      “无事。我两人便一间罢。”谢缔又转头看宋朔青,道,“朔青可否介意?”

      宋朔青摇头。

      白衣女子转身称谢。三人共走上二楼,女子搭话道:“你二位也是来此田猎的吗。”

      宋朔青应道:“并非。”
      谢缔道:“田猎是何意?”

      那女子道:“此处无理山。人杰地灵。理盛,气之盛也。理极,也是无理。”

      女子话刚刚起了个头,已到了房门前。谢缔道:“竟大有来头。”作揖告别。

      入了房,宋朔青接女子话道:“无理山汇聚天地灵气,鸟兽生机。因为每年皇室都会在此举行田猎,补得猎物最多者,可有幸与天子一较高下,功过不究。”

      “那为何我……”谢缔话说到一半便收了回去。

      宋朔青似乎明白谢缔的顾虑,道:“不过田猎一事,一向是民间看重罢了。皇室之中只是取乐,出行之皇亲国戚一向只有天子与太子。”

      谢缔神色一黯,心道:原来父皇早就以皇兄为太子了。
      又微微有些释然:那么皇兄称帝也是父皇的心愿了,并不是他的过错。

      宋朔青道:“你可想去看看田猎。”

      谢缔道:“也好。何时?”

      “明日卯时。现已申时,不如我们先吃晚膳罢。”

      “好。”

      饭毕,店小二来收拾碗筷,道:“客官可需沐浴?”

      谢缔本不欲沐浴,然而宋朔青道:“你今日受了冷水,还是热水暖暖罢。”转身又对店小二道:“你再端碗姜茶来。”

      店小二应声退下。

      “只我一人沐浴?”谢缔调笑道,“怪不好意思的。”

      宋朔青淡淡一笑,道:“无妨。等会儿小二来时,可让他再备一桶。若你有意。”

      谢缔讷讷笑道:“不敢有意。不敢有意。”

      宋朔青解了一幅空画卷,谢缔稀奇道:“你要作画?画甚?”

      “我画完你便知道了。”

      谢缔还欲纠缠,小二已扛来了水,道:“客官,水来了。您沐浴好了便唤我给您取来姜茶。”

      谢缔只好道:“有劳了。”

      上等房有书案与床铺,妙的是这二者居然有一青幔相隔。

      谢缔放下帘子开始脱衣,宋朔青在另一头低头似是埋头作画。

      谢缔跨入桶中,涟漪漾开一圈又一圈。沐浴半晌,青幔一侧传来笔搁下的声响。

      “怎么不继续作画了?”

      “画好了。”

      “……”

      “需要帮忙洗澡吗。”

      谢缔受宠若惊,道:“不必了。不必了。”

      “好罢。”

      没了那泼墨的声音,谢缔的一抬手都是一阵清冽水声。况且天色已暗,屋内只一盏昏黄的白烛灯――本是可以多点几盏的,然而白烛在床铺一侧。
      气氛暧昧。
      谢缔几乎有些懊恼地飞快出了浴桶,粗粗擦了擦身子,便穿上里衣。

      宋朔青走来,将他还在衣领内的发丝取了出来。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梳蓖。将谢缔领向床边,道:“坐。”轻柔地为他梳发。

      水珠和悸动随着头发的感觉向下又蒸腾漂浮空中。不紧不慢的动作有一下没一下,然而身后人却是敛容轻捧起发丝。

      咚咚咚店小二轻轻地叩了叩房门:“客官,您沐浴好了吗。”

      宋朔青起身开门,谢缔摸着自己的头发――已经干了,忍不住“啧”了一声。

      门阖了,谢缔咕噜咕噜喝完,甜的,便伸手讨要画:“画呢。”

      宋朔青将梳蓖放回了原处,笑道:“你当真要看?”

      谢缔瞪大眼睛,道:“那是自然的。”

      “我担心你,怪不好意思的。”

      “笑话,我什么时候不好……”谢缔收回了半句话,道,“仅那一次。”

      宋朔青将画取来。

      画卷一点一点往下启。
      先是一层细密的几乎看不出来的线条,朦朦胧胧。
      然后是一个只有后脑勺的背影,发丝挡住了后背,就像欲拒还迎似的露出腰侧的肌肤。
      最后便是一个木桶了。
      那一层细密竟好像那模糊的青幔,把一切都弄得朦胧暧昧。

      谢缔捂住脸,突然觉得这床有点发烫。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们也是缘分。”宋朔青轻笑,说的竟和谢缔上船时嘀咕的一句话一般。
      只是心境已然不同了。

      “戌时了,睡罢。”宋朔青就这么轻轻带过。
      谢缔窝进被褥,向里缩了缩身子。宋朔青躺在床上。
      与小茅屋的情景,似乎并无不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同船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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