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不射天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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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两人退了房。往街上赶去。约莫寅时。无理山山头已人山人海。谢缔与宋朔青被挤在人群外围，外头看不见里头，里头看不见外头。
谢缔踮脚张望了一会儿，道：“无趣。什么也看不见。”
宋朔青笑道：“看不见也好。你也并非乐意见他。”
谢缔点点头。两人转身正要离去。人群却一阵呼声。
本是卯时的田猎，新帝竟是寅时便来了。人群自动分成了两道，谢玖心不在焉地走着，眼神自动飘到了光彩逼人的宋朔青身上，意外见到了他身边的谢缔，愣了一愣，发觉两人竟穿了同一身衣服，不禁思忖起宋朔青的来历，皱起眉头，便显得严厉三分。
本还有些私语的人群登时噤声。谢玖缓了缓面色。
谢缔并无与他招呼的打算，只盯着他身上的金色绣纹不抬头。谢玖只好收回视线，想到二人的方向正是离去的方向，不由黯了神色。
宋朔青问道：“还走吗？”
谢缔抿抿唇，道：“罢了。恐怕此生只此一见，不看也是遗憾。”
宋朔青语含一丝笑意，道：“好。”
两人往回走去。用眼神余角瞥着二人的谢玖一喜，放慢了步子，让人群聚拢的慢些，好让他们进场容易些。人群又欢呼起来。谢玖不知见了什么，身形一顿，面色僵硬，步子乱了几分恨不得早早走掉又不能。拖到了猎场内，才呼出一口气。
身边的近侍，是当日给谢缔送吃食的领头，小声道：“皇上，似乎有恙？”
谢玖面色奇差道：“她来了。”
近侍也是脸色一变，道：“这，不如唤老王爷来？”
谢玖揉揉眉心，冷笑道：“唤老王爷，岂不正中他们一家子下怀。”
近侍闭了嘴，等谢玖的吩咐。半晌，谢玖恨声道：“真是惯了她了。田猎毕了，我和她亲自说道。”近侍默默低下头，道：“是。”
数月前。
大泱元年，新帝即位，异象若现。
大泱这任国师老来糊涂，官封亲王，赐姓国姓——谢。行事不苛；更有荒唐者，是一日唤来家女，道：“菱儿，近日我夜观天象。只见新帝登基那日，本该群星各历其位，却有一星划过，恐天意不稳。我本该去亲自会会这小皇帝，见他如何不讨巧，惹了上头人。可惜，可惜……”
“可惜。”谢子菱面容清婉，只是端得淡然气质，常着墨青淡兰暗纹纱裙。温婉又漠然，冷淡又清幽。谢子菱继续平淡道，“可惜什么，父亲直说。”
“可惜，我近日忙着为你找夫家的事儿，没空去找那小皇帝。”
“夫家？”谢子菱嘲道，“父亲神通广大，天机都算得出来。还算不出我的夫家？”
“算，是算出来了。”老王爷故作犹豫了片刻，“只是那夫家，估计看不上你。我得去瞧瞧我的眼睛有没有看错。”
“那父亲找我来做什么？”
“找你来给我去会会那小皇帝。”
“人家不说你胡闹？”谢子菱眼里蕴着淡淡的无奈。
数月后的国师府。新帝驾临。
谢玖行色匆匆，待见了大堂中奉召而来的谢子菱，冷笑出声：“好啊，谢子菱。如今，朕该唤你谢子菱，还是公孙菱呢？”
谢子菱对着谢玖的怒容，只轻描淡写道：“怎么，皇上要怪罪于我？您大恩大德赐姓谢，可惜草民犹念旧姓，改不了公孙这个姓。皇上不如直接开罪罢，莫不如贬了众等，更欢喜些。”
谢玖开口欲言又如鲠在喉，恨恨地瞪了谢子菱一眼，道：“你知道朕的意思。”
谢子菱眼底泛起了一层浅浅的笑意，谢玖并未察觉，只听见她悠悠道：“揣摩圣意，是大忌。”
在堂外已听了大半的老王爷抖了抖胡子忍住笑意，乐颠颠地跑来，胡乱做了个揖便喊道：“参见皇上！”
谢玖勉强分出心力来漫应了一声，可那老家伙还不识相，道：“臣近日夜观天象。察皇上有一劫。”
“何劫？”谢玖一惊，忙问道。
“不是什么厉害的劫。小小的姻缘劫罢了。”
谢玖瞧着老王爷嬉皮笑脸的模样，眼皮直跳，心想：这老东西莫不是作弄自己。
面上还得一派肃然，道：“何解？”
老王爷向着谢子菱的方向挤眉弄眼，谢玖挥挥手让一干人都退下了，只留下自己与老王爷一人，耐着性子道：“国师请讲。”
老王爷道：“这星象啊，老夫实在陛下莅位之际便察。陛下天狼星不稳，于某日便会黯淡，无解救之法。”
谢玖面色如常，道：“无碍，这是我欠下的。”
“不过，”老王爷见谢玖眼底失神，又道，“这天狼星理应早早归于真命天子，却至今闪烁不定。老夫揣测，一为逆天改命之人偷天换日，一为天命之人辅佐陛下。陛下之事，于老臣，莫不明白。逆天改命，也是为别人续命。然而绝不该有此象——”
“二星并存。”
谢玖一下站起身，道：“二星并存。小缔的死劫，还是躲不过吗……”
老王爷道：“非也。依老夫看，陛下皇弟的那颗星，黑云早已驱散，外镀金光，是有仙人相护；然而这金光又抑着天狼星的光芒，不让他发亮。——必是陛下莅位那日，神仙下凡。”
谢玖听得愣了神，半晌道：“这仙人，所图为何？”
老王爷也哑然。两人相顾无言，老王爷只道：“……天机不可泄露。”
谢玖：“……”
寂静许久，老王爷开口道：“陛下现在可有心思解一解这姻缘劫。”
谢玖讪笑：“原来老王爷竟不是说笑的。”
“终身大事，岂容儿戏。”
“……”
“这姻缘劫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由不得老臣夸耀。陛下的星宿周围，一辅星便是老臣了。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也有巾帼不让须眉的说法，可见女儿家并非可有可无。陛下的辅星之一，便是您的妻。”
“妻，是何人？”
“菱儿知道。”
“……老王爷何意？”
“等哪里菱儿愿意告诉你了，便知道是何人了。”
老王爷耍得一手心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向着谢玖便暗含菱儿不愿告诉您，向着谢子菱又道：
『我近日忙着为你找夫家的事儿，没空去找那小皇帝。』
『只是那夫家，估计看不上你。我得去瞧瞧我的眼睛有没有看错。』
『找你来给我去会会那小皇帝。』
久了，谢玖也腻烦了，道：“我的劫是谁？”
谢子菱道：“我不知。”
“那你日日来做什么。”
“家父吩咐。”
无理山上，谢玖恨声道：“真是惯了她了。”
入夜的山头，宋朔青提了两罐子酒。酒香顺着微风让人微醺。谢缔坐在草丛中半仰着看着宋朔青，道：“好山。”
“好在何处？”
谢缔见着眼前浸润在夜色中的暗影，真正的光芒却怎么也掩不去，道：“酒洌，夜沉，星不可摘，仙之人兮咫尺天涯。”
宋朔青闻言只微微一笑，道：“还未启罐，便先醉了，傻子。”
谢缔躺倒在地，随手一挥，道：“朔青，你说，天上的哪颗星是我？”
“天上的哪颗星，又是你？”
“你觉如何。”
“我，草芥之人，浑浑噩噩，浮浮沉沉，举棋不定，不是一颗好星星。
朔青不是星星，是管星星的，这样才好。”
“……”
“朔青。”
“如果是他的，我就不要了。……”
宋朔青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嗯。不要也罢。”
“好星星，我让给他了。反正再坏的星星，你也护着我。”
“嗯。”
良久，浓郁的酒香四散开来。谢缔抓起一罐仰头便喝，呛了一大口，酡红着面色，半恼地不说话。
宋朔青轻笑出声，道：“你我二人，我也不会与你抢，你这般心急作什么。喝尽了也不过拥风而眠。”
宋朔青说话的时候，谢缔只瞧着他，话毕，也还瞧着，最后吐出几个字：
“不可方物。
……你是神仙罢？”
是真醉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不射天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