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露声色》没有梦

3、第 3 章

　　开学第四天，柯遥又顺着体育课理所当然的翘掉了晚自习。噢，虽然他让路南跟老师就请一节课假，第二节课就回来。
　　上课第一天不用晚自□□共进行了三天，柯遥翘掉2/3，借口是身体不舒服去医院吊针。路南心里门清，柯遥身体好着呢，翘课不知道去干什么。人家不说，他也不好问。
　　开学头几天作业不多也不难，路南在第一节课把作业写完了，按着兴趣一科一科复习，然而有点心神不宁，效率就打了折扣。
　　路南60s要看10s的表，眼瞅着第二节都快下了，柯遥才姗姗来迟，正大光明的喊报告。认真低头写作业的学生都被这响亮的一声吸引去。
　　就见柯遥满脸汗津津的，短袖的圆领都被汗濡湿，三十度的天他竟然还披着件厚外套，全班同学看着他眼睛都直了，路南提心吊胆的心情倒总算平静下来。
　　五十几岁的男化学老师没听闻过他干的好事，对刚开学就乱涂作业的学生的脸也没印象，见他这副模样，只是习惯性问一句干什么去了。
　　“老师，我从医院出来，看下一班公交太晚了就跑着过来的。”柯遥不太好意思的擦了把脑门上的汗，看上去十分乖巧。
　　一众同学在底下感慨知人知面不知心。
　　老师放他进了门，又低头看报纸新闻去了，柯遥小旋风似的飞快从门口转移到自己座位上，趁着没人注意，从外套里头掏出两杯什么东西弯腰放桌底下，然后立马把外套脱了挂椅背上，随便扯了本练习簿对着自己狂扇风，一边还甩脑袋。
　　路南一直盯着他，就看见他拿出来两杯原味珍珠奶茶，比起穿着厚外套把珍珠奶茶带进来这种操作，让路南更惊讶的是他从来没见过有半杯珍珠的珍珠奶茶。
　　“开学季，买一送一。”柯遥一边扇风，一边冲他挤眉弄眼。
　　路南看着他哪怕全是汗还光彩照人的脸，大概知道为什么会有半杯珍珠这种殊遇了。
　　开了最高档的风扇在头顶摇摇晃晃，风扇叶片划破空气气流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异常响亮，让人也情不自禁的压低声音。
　　要是老师抬起头，就能看见一片黑压压的脑袋里头的其中两颗正无限近的凑在一块。
　　“你请假就为了去买这个？”路南很不可思议。
　　柯遥摇头，一边伸手把其中一杯放到路南课桌下边：“当然没有，顺道买的，你藏好下课再喝，别被发现了。”
　　“晚自习不让带零食。”他用一只手捂着半边脸，又故作神秘的小声添了一句。
　　路南无语。心想我当然知道晚自习不让带零食，原来你自己也知道。
　　“写作业吧。”路南瞅了一眼安安静静靠着桌腿的奶茶，对柯遥桌上一堆作业本抬了抬下巴。
　　他刚看到化学方程式那页，本来还愁静不下来，这下踏实了。
　　旁边安静下来，路南还想这样多好，就柯遥这个学习能力，他们学校再差，他三年下来考个普通一本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就是没想到他对柯遥莫名的自信还没维持几分钟，就听见柯遥在那边咬笔盖，然后喊他名字。
　　“路南。”
　　“嗯？”路南一边默写一边回。
　　“作业是什么？”柯遥说。
　　路南手一顿，自动笔笔芯断在纸上，划出浅浅的一道灰色纹路。
　　良久的沉默。
　　路南缓缓扭过头去，看到柯遥很是无辜的看着他，眼睛亮晶晶。路南哑口无言，默默从自己桌面角落里撕下一张仔仔细细记录了全部作业的黄色便签纸递给他。
　　柯遥笑嘻嘻的回了声谢了，对照着便签纸开始翻作业本。
　　窗户大开，忽然一阵凉风从右窗闯入，又从左窗扑了出去，带飞一片没被压住的纸笔，书页被自然翻动，一群人惊呼着找书本压住了桌面上可能会再次被吹落的东西，柯遥刘海飘起来，攥着那张纸，十分淡定。
　　路南一脸一言难尽：“……我以为你上课坐的那么直是在认真听课。”
　　“想多了。我在想别的事。”柯遥还是显得非常的理所当然，一边胡乱填着作业本上的习题。
　　路南被噎的哑口无言。
　　柯遥糊弄完作业就趴桌上睡觉，路南生怕他被老师提起来点名，用笔盖戳他好几次都没反应，只好放弃。
　　对方深睡眠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晚自习下课铃响完。
　　课才上了几天，大家对彼此还不熟悉，回家的回家，回寝室的回寝室，一个个收拾好书包安安静静的走，路南没急着走，等到柯遥揉着睡塌掉的头发慢悠悠的醒了，才跟他一块走，顺带锁门。
　　他对柯遥感觉特别奇怪，知道对方分明不是什么爱学习的好学生，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想亲近。
　　从教学楼一楼到学校大门不远，但是就一盏白色小灯，除了周围那几立方米，周围都黑黢黢的。柯遥走在前头，路南跟他后面，柯遥倒也没说什么，默认了同桌有些莫名其妙的小跟班行为。
　　“我之前还以为，你不好相处。”路南小心翼翼。
　　柯遥咬着嘴里的一颗橘子味的棒棒糖，酸酸甜甜的，不甚在意：“是吗？其实确实不太好相处，我没什么朋友，高中三年估计也就你一个了。”
　　路南对他的话持否定：“怎么可能，你没看见那群女生跃跃欲试。”
　　“那叫朋友啊？想跟你睡觉的朋友？……”柯遥夸张的张大了嘴巴，声音也放大了几分贝，前边的同学回过头来。
　　路南没说话，柯遥以为他被自己豪言壮语吓到，揉揉鼻子道歉。
　　“不好意思，跟他们一块玩习惯了。”
　　路南自然清楚他口中的他们是谁，他心里莫名感觉有些微妙，下意识避开了这个话题，晃晃手中喝了一半的珍珠奶茶。
　　“谢谢你的奶茶，回头请你。”他顺带着吸了一口，奶茶没喝到多少，被塞了一嘴巴甜腻腻的珍珠，只好费劲的大口嚼着。
　　“不了。”柯遥摇头。
　　路南看他。
　　柯遥眉头为难的往下压，好半天才憋出句：“我怕胖……”
　　路南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古怪理由，随后憋笑。
　　“我觉得你看上去不会胖啊，而且年轻嘛，现在不喝，以后没这么好的新陈代谢了。”
　　柯遥不置可否，跟着他出了校门继续往前走，过一个时好时坏的红绿灯。
　　斑马线走到一半他好像突然想起件事：“你知道梧桐弄10号在哪吗？”
　　“梧桐弄10号？我家8号……”这地址太熟悉，路南下意识回答。
　　“这么巧啊。”虽然他的表情看上去不是很真心，路南还是由衷的以为柯遥此刻是又惊讶又高兴的。他嘎嘣嘎嘣咬碎了嘴里的棒棒糖，抽出小棍子用兜里的糖纸包上，又放回口袋里，含着碎散的糖渣含糊不清的说话，“我妈搬家了，有病，就告诉我个地址，我怎么知道她搬哪去了。”
　　路南莫名觉得这话不对劲，但柯遥说的太快，他没来得及细想对方就已经跳到了下个话题。
　　两个人边走边聊，路南注意到他每走一步都要踢飞脚边的灰白色小石子，若是没踢到，一定要置气般补一脚，不达目的不罢休。时间无知无觉，他们没怎么注意到就走到公交车站。
　　他们下晚自习九点四十五，刚好十点还有最后一班车可以回去。
　　“要不一块回家？反正我家在你家对门，之前10号的好像是上个月搬走了。”
　　路南聊嗨了，他不是过分慢热的人，熟了就是熟了，当即邀请顺路的柯遥一块回去。
　　恰巧远处响起几声喇叭响，深夜里亮着车灯的公交越驶越近，照亮一大片漆黑的天地，八九月份的南方小镇夜晚半点粉尘都看不到，只看得清路灯下还细细密密汇着一大群蚊虫，杂乱无章的飞过来飞过去，叫人看了莫名心烦。
　　“行……”柯遥刚要答好，扯起来一半的嘴角忽然被他硬生生压下去，摇了摇头，“不，算了。”
　　他没带书，连厚外套都扔在教室没带回来，两手空空的，许是觉得有些没安全感，两只手揣进裤兜，本来就单薄的身躯更没厚度。
　　“我还有事，下次吧。”柯遥往后退了一步，突然间连他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疏离。
　　路南诧异的看他一眼。
　　柯遥没做什么反应，只冲他挥挥手告别，转身就往另一侧跑了，没回头。路南看着他的身影直到被黑暗的阴影吞没也没收回视线。
　　他莫名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深吸了一口，又缓缓吐气。
　　柯遥跟他想象当中很像，却又完全不像。
　　他以为柯遥总是会披着一层倔强又冷漠的皮囊，而一直保持着善良又柔软的心。接触了才知道，他身上没有一丁点儿作腔作势的所谓少年人的自我保护，也没有其他人早一步步入风尘社会的自以为是，连寻常混混身上狠戾暴躁都没有。路南甚至从他身上挖掘出一点……天真可爱。
　　与他曾见过的问题学生，一丁点儿也不一样。
　　这样的人怎么会干出传说中那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路南实在想不通。
　　路南盯了柯遥消失的那块黑暗地带很久，直到被等急的公交司机喊了才回过神。
　　“上不上？”喇叭又叫两声。
　　“啊。”路南如梦初醒，拽着书包肩带两步上了车。
　　路南心情很复杂，说不清是什么样的，但全是为柯遥，车刚开一会儿，他心思动了动，鬼使神差的回过头去。
　　透过车窗，他看见远处路灯下站着一个瘦弱的少年，手支撑着腿边什么东西。他正抬头望着渐渐远去的公交，一动不动。
　　直到那个身影在视野里缩小到再也看不见。
　　路南突然想到。
　　他不知道新家地址，怎么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