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憾事》杜布依

4、第三章 往事

　　遥望街角，繁华热闹也不复存在，这夜……弥留着固有的清冷与落暮，上海……一个春花与秋月并存的地方，一个金碧辉煌与凄凉孤傲交相辉映的城市，像是被海风包围似的，这里的夜分外冷。
　　加了一件披风，刚沐浴完的苏艺馨轻倚窗边，窗外的街灯依旧明亮，只是这样的明亮带着一种荒，一种冷，一种想逃离却又忍不住迷恋的诱惑，这是深渊，像天上的星，地上的情，明知它是毒药，却又向之往之。
　　这就是他生活了三年的地方吗？三年的各分东西，三年的工作需要，三年的革命牺牲，自己和他还能如当初那般心心相印吗？相濡以沫最终真的难逃相忘于江湖吗？
　　她不敢去想以后的结局，走上这条路生命都不敢保证，还有谁能替她保证她的爱情呢？或许对于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来说，爱情本来就是一件奢侈品，可远观却不可以身泛险。
　　目光锁定在楼下的某处，思绪却飘向了远方，飘向了那青涩的大学年代，对于现在的自己……那也算是一种儿时的回忆吧！
　　“苏媛，苏媛，恭喜你哦！这次的全校第一又是你和斯齐轩并列的，你们两个都很厉害哦，加油！继续努力噢！”放学后，抱着书籍的苏媛正往寝室走去，却被一个打饭的同学叫住了。
　　这几天……已经不只是第几次听到这种祝贺了，苏媛略带着麻木的回应着，笑容却一如既往的甜美，不管再累她都不会失了标准，因为……她是苏媛，凡是都力全完美的苏媛，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
　　斯齐轩……又是他，进大学三年了，三年来，无论大考小考都会出现一个和她同样名次的人，一个男生，他就叫斯齐轩，斯文的斯，与天齐的齐，气宇轩昂的轩。
　　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他的情景，在一片白桦树的落叶纷纷如雨下的午后，柔和的阳光轻洒在已经泛黄的草地上，她看见了一个穿着白色衬衣，浅灰色的中山装的男生，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背靠着白桦树干，认真的看着书，样子干净而睿智，额前的头发被微风吹散，他却一付悠然自得，如沐春风的样子。
　　听同学说他就是斯齐轩，北京大学学生会的副会长，一个温暖得能让冰雪融化的少年。

　　“苏媛同学，楼下有人找……”放下东西，苏媛正在冲洗饭盒，门外却传来同学的话声，带着不明就理的疑惑，放下手的活路，快步往楼下走去。
　　寝室楼大门前，一个素色衣服的少年临风而立，回头一笑，那笑容便是今生的障，聪明如苏媛当时就知道自己这一生……已经遇上了那个桃花障。
　　北戴河旁，斯齐轩拿出自己做的小诗跟苏媛分享，诗中的情意昭然若皆，苏媛当然懂，却不点破，只是淡淡的点评，淡的让那个任何时候都无往不利的少年鼻尖沁出了几滴薄汗。
　　“原来它有那么多毛病！”斯齐轩口气听不出任何情绪，突然他从苏媛手中抽出记下小诗的薄纸，攥成团，使劲一扔，那白花花的小物立刻被奔腾的海水给淹没，苏媛愣在原地，眼睛直直的盯着纸团坠落的地方。
　　委屈突然在脸上绽放，苏媛生气的转过身瞪着斯齐轩，“你在什么？我又没有说它不好，你干嘛扔它，那种情意我还没有品尝完，我告诉你，我要它，你快去给我捡回来！”
　　斯齐轩笑了，笑得很纯真，也笑的很阴谋，反手抓住苏媛推他的手，“为什么要捡？它早已经在你我的心里了，不是吗？用不用笔记下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用心记下来，我的心……早就装满了一个叫苏媛的女孩子。”
　　脸颊一片绯红，苏媛挣脱着那只被握住的手，却被紧紧的攥住，另一只手也被逮了个正着，感觉到头上方灼热的眼神和越来越习惯的气息，她知道，自己早已深陷，现在已经是在迷恋。
　　从此以后，学校的白桦树下的身影不再孤单，学习上的难题也变成了共相探讨，湖里的水鸭也变成了双数，花丛中的蝴蝶也不再形单影只，仿佛周围的一切一夜之间变得成双成对了。
　　这种幸福的日子一直维持到毕业，毕业……革命的重担终于降临到了他们的身上，那些年少轻狂日子终于结束了，投身革命是他们往日的梦想，可是这段感情却成了梦想的牵绊。
　　以大学生的身份投身地下党最不容易惹人怀疑，他们没有显赫地位，没有突出的贡献，他们却有过人的聪明，缜密的心思，化装成任何人都可以，他们空白的经历是塑造各种形象的最好模型。
　　最终，斯齐轩隐于市，成为了上海街头的一个黄包车夫小齐，这个职业总是能得到许多有用的消息；苏媛显于市，摇身一变成了风靡全国的女歌星苏艺馨，游离在各个权贵之间捕风捉影。
　　这一变就是三年，三年来他们没有联系，没有见面，三年来的倾情伪装，一直都是那么完美，可是思念却没有停止，苏媛总是在午夜彷徨时一遍一遍的对自己说道：”分离是为了让再次相遇变成永恒……”

　　收回目光，却发现久久盯住的地方便是刚才黄包车停顿的地方，那时……，没有拥抱，没有激情，没有相思满溢的互诉衷肠，只有短短的一句话——革命高于一切……这一句话浇熄了自己的热情，也淹灭了自己的冲动，眼泪收回眼眶，自己是来完成任务的，任务没有完成，自己却差点暴露身份，苏艺馨有些懊恼也有些失望，或许……齐轩比自己更适合这份伪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