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渡》尖夵

13、第二世 毋念虚妄（三）

　　十三
　　泾和初年，仁帝即位，大赦天下，免死刑百人，士农工商，减赋税过半，人人安和，修道参佛之风重燃长安，万里柳城，景明春和。
　　沈太傅沈芝兰，三月得子，其子降生时，天出异景，晌午时分，东南方向天空竟变为淡紫，可福祸难料，许是祥瑞太大，孕人之身难承其福，竟一生一死，红白同出。

　　“阚山主，您看这………”
　　“仙界朝暮祥瑞，仙界现在倒来多管闲事了！”阚洛城冷哼一声，甩袖离去，留的人间众门派掌门大眼瞪小眼。
　　“她这什么态度！”
　　“自从上次她从鬼界回来就性情大变……”
　　“是啊，那峨眉山下彼岸花竟被火烧十数日，如此对待圣物，大不敬啊！更别说对我们了。”
　　“人家大门大派，又是上任山主嫡传，自然不把我们这些小门小派放在眼里喽。”
　　纷乱的言语，竟全是对阚洛城的讨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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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懂什么！”一个稚气的少年拍桌而起“当初去鬼界，你们这些掌门一个一个如同缩头乌龟一般，无人只声，阚姐姐和郢哥哥去了，你们明里道口称赞，暗地讽他们沽名钓誉，等查清了真相带回来了幸存的人，一个又一个说提供住处，钱银，来邀功取宠，到底谁才是沽名钓誉！而阚姐姐却失去了郢哥哥…也无法为他报仇，他们本打算回来就成亲的！”

　　周围乱作一团的各派门主一时间安静下来，似是震惊地齐齐看向说话的少年。
　　少年荇钥，为昆仑派老门主最得意的门生、昆仑派直系继承人，时常代表昆仑派参与各门派的议讨。故以昆仑荇钥的名号为人所知。
　　“邀功取宠，沽名钓誉，这是你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一个门主瞪着少年，冷哼一声，“我们镇压恶鬼时你还没出娘胎呢！”
　　“杜门主难道是被我说中了，面子上过不去，恼羞成怒了？”少年又狠拍一下桌子，气势丝毫不减，“昆仑派与峨眉派、武当派是历史最为悠久的门派，而我今日代表昆仑派出席，你们原本有错在先，又怎敢口出狂言，对昆仑派如此不敬？恐怕我们门主听到了会甚是不悦！”
　　其余几个跟着杜门主不服地在吵闹的门主听到少年的话立马安静下来，在心里默默掂量的孰轻孰重，结果不言而喻。
　　“我们或是没有起到表率作用，的确是我们这些门主的错，可各家门派本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你这话也是不太合理呀…”
　　荇钥听到这番话，虽是为他的认错所喜，却仍是攒着一口气，又要开口，却被身旁一双玉手拦下。
　　少女一身淡紫衣裳，彼岸花样式的银簪固定在云鬓上，双唇不染自红，一颦一笑、顾盼生姿。
　　她倾身凑近荇钥的耳旁：“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
　　荇钥耳朵微微发热“我，我只是气不过他们那么说阚姐姐。”
　　阚韶鎏一把抓住荇钥的胳膊把他拉到身后，侧头安慰道：“好了。”
　　“各位掌门，荇钥年幼，行事不周，多有得罪，还望各位前辈看他年幼，不与他计较”
　　见下面并无人回应。
　　阚韶鎏嫣然一笑，眼角飞出的自信骄傲的神采“昆仑，峨眉也定会记得各位的宽容大量。”
　　众人颔首“无妨，无妨，小孩子么。”
　　“哎，我们怎会计较这些小事。”
　　“姑娘多虑了，哈哈，荇钥小兄弟快人快语，我等很是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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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苓下了马车便看到沈芝兰伫立在竹丛前，叹了口气：“芝兰……”
　　“这是她去年亲手种的。”
　　沈芝兰脸色苍白，本是微微上挑的眼睛，因深皱的眉毛而压得下垂，眼内通红一片，散下的青丝中新生了许多白发，一身素白孝服，更衬的消瘦孤寂。
　　“我知道，芝兰，若你身体不适，请了早朝便好，何必强撑。”
　　沈芝兰摇摇头，轻道：“不用，我去换朝服。”
　　林管家看到沈芝兰离去，偷偷拉拉岳苓的衣服“岳大人，老爷又在灵堂守了一夜，自从夫人生下小少爷离去，老爷几乎彻夜不眠，我们怎么劝他他也不听，连小少爷也只是扔给奶妈，从未去看过一眼。”
　　岳苓眉头深皱，招来身边的侍卫“去给丞相带给假，说我和沈大人身体抱恙去不了早朝了”
　　“是！”
　　“带我去看看小少爷。”
　　“哎，好，岳大人这边走。”
　　林管家脚步轻快了许多“岳大人，您以后多来看看老爷吧，谁的话他都不听，就您说的话他才往心里去，小少爷就住在老爷小时候的院里，就在这了，我去通知老爷休息，岳大人您进去吧。”
　　婴儿的啼哭响彻庭院，把刚进门的岳苓吓了一跳，轻笑道：“果然是芝兰的孩子。”
　　“哦，不哭不哭”奶妈抱着婴儿轻轻摇着。
　　怀中的婴儿，奶白肌夫，圆睁着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岳苓，伸出玉笋样的手臂，摇摇晃晃的抓住了岳苓的衣襟。
　　岳苓朗声大笑，伸手握住婴儿的小手， “他有名字吗？”
　　“有，夫人之前给少爷取名沈衿翃。”

　　泾和十年
　　城内辛员外辛府，在年初一遭到灭门的惨案，全府一百五十人被割喉，动脉喷薄而出的鲜血染红了屋檐，震惊全城，官府全员出动稽查此案，竟无一收获。
　　辛银攥紧折扇，依偎在臭水沟旁的垃圾筐边，全身止不住的颤抖，十三日前，一群形貌丑陋，奇形怪状的“人”闯入他的家，大肆屠杀，他的父母姐妹全都在他眼前惨死。
　　若不是这折扇，他也定逃不了。
　　这折扇是辛银出生时，掉落在院中，日中初始，一分不差，一刻不离，阳气大盛，天降异宝，新生降临。
　　折扇从小陪伴着辛银，直到初一那天，化作屏障护了他的命。
　　辛银蜷缩成一团，颤抖的手轻轻打开折扇。折扇两面，一面写着辛，另一面写着银，笔法张狂不羁，字体硬朗又不失柔和。
　　辛银反复看着折扇上的两个字，突然想到那日屠杀的惨状，把折扇猛地揣入怀中，感觉喉头发干，眼泪忽的就落了下来。
　　如果写下这两个字的人能来救自己就好了。
　　辛银抬手捂着眼睛，心里想到。
　　“你怎么了？”
　　辛银听见声音，沿着泪水透过缝隙看到来人。
　　一身玄服，袍口月白花纹在咧咧秋风中飘荡，张扬的发丝时不时有意无意的拂过他的手背，好似挑逗一般。
　　最是过分是那双眉眼，上挑清冷的拉远与他的距离，却又弯弯含笑要勾魂摄魄一般，深邃的眉匡为之添了几分神秘色彩，再往下是工艺再精巧的工匠也难以雕刻出的英挺鼻梁。
　　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辛银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双手僵直的停在半空，愣愣的看着来人的双唇，希望能看到刚才错过的唇齿。
　　我是不是疯了。
　　沈衿翃看到辛银满是泥巴的脸，忍住笑意，拉过身旁的侍卫。
　　“给你，擦擦脸，像花猫一样”
　　沈衿翃撕下侍卫的衣襟放在辛银手里，辛银这才看到刚才摸过地的双手满是泥巴，一时羞得抬不起头，耳朵和脖颈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怎么，是要我给你擦吗？”沈衿翃调笑意味更浓。
　　辛银心里莫名多了一分期待，可又出于自尊心，结结巴巴的说：“不，不用的。”
　　“你叫什么名字”沈衿翃说出这句话时，心里猛地有一种被揪起来的熟悉感。
　　“我，我叫未金。”
　　沈衿翃上前拉起辛银“我叫沈衿翃。”
　　“马上正月十五了，如果你没地方去，可以去我府上，我请你吃汤圆。”

作者有话说

　　辛是天干第八，未是地支第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