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阵天（上）》桂檀减字

163、番外篇之河氏阿郎·鸣 （一）

　　初承十一年，方家老太爷六六大寿，武林诸多世家大族皆来拜贺，陈家自然也没有例外。

　　他家嗣子去年娶过亲的，自然也是携了新妇一同上门。我虽还未瞧见真人，却倒是听二婶娘那说了一通。还说什么，当初世交家的哥儿也是瞧上薛家姑娘的，偏偏叫陈家掳走了。

　　听来有趣，我便说定是那哥儿遇到的晚人了一步，不然也不会叫人捷足先登。

　　婶娘却摇头不认，说那哥儿与姑娘也算是青梅竹马。待话出来口，婶娘觉得不大妥了。自己这样议论个已经嫁人的姑娘，又是在别人家，到底不大合适便没有再往下说。可开了的口自然也不那么容易收住，姑娘是不议论了，话头就又扯到她嫁的人身上。

　　说薛家姑娘到底也是眼光好的，见那陈家嗣子也是丰神俊郎的世家子，作派也是稳重成熟。婶娘从不轻易夸人，她这般开口，我也是好奇上来了，便问，“那与我相比呢？”

　　见我这么一本正经的问她，婶娘也是诧异了，“我们河家的嗣子什么时候胜负心这样重了？”

　　我喝口茶，慢悠悠的回她，“我的婶娘也没见得在别人家这般夸赞他人的。”

　　婶娘听了也是乐了，“说的也是，我也不常说人闲话的。之前是为了替人抱不平，如今见了那姑娘和她姑爷，倒觉得是自己狭隘了。不过…”她翘眉看我，“你刚刚的问题呐，我还是要正经的回的。自然，谁也比不上我们河家的嗣子。倒不是我护短，就是这大宴吃过一看，那便更是如此肯定了。”

　　“如此，便多谢婶娘夸赞。”

　　“你到是接受的快。”

　　“少爷。”阿松前来寻我，“老爷叫人去方家中院，他和方家长辈在等您。”

　　“等我？”我疑惑，自己好像并不记得有什么约啊？

　　“那你快去，别在我这里耽搁了。”

　　“是。那婶娘歇着。”

　　我离开了，却并不知道身后婶娘在屋里还多说了什么。

　　“可惜就是太过规矩了。他人前人后八自己做到了极致，从未有过丝毫错处。这个年纪，这个样子，反不如那陈家的嗣子有烟火气，叫人，看着舒服。”

　　“夫人，您今日真的是多言了。”她的老仆妇提醒她，河家二夫人心里也有数的，淡淡的叹了口气，“小时候也是活泼的孩子，要不是她娘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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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叫我前去，是想我给方家老夫人调养调养身子。诊过脉，瞧着就是身子虚伐了，毕竟年纪大了又操劳的多。想来也是，方家是二十世家都领头的人家，可嗣子夫人却早早去世，也难怪老夫人会累病。

　　只是，听闻方家与陈家是交好的，而且陈家人还没走。陈家与离家的关系，就算别人不知道，他们河家还是清楚的，如此放着个医仙和他的得意徒儿不用...来撬他们河家这个边角儿。关键是，河家的边角儿也是不想别人知晓的。

　　想到这里，他忽然恍然大悟。这方家不想二十世家知道方家的一些事情，又要找捏得住把柄的人家。

　　“老太爷放心，小儿定会帮老夫人调理好。只是，我儿略懂岐黄之术这事…也希望方家，守口如瓶。”

　　“河家主安心，这个，自然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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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家住下的第六日，其他世家早就已经离开方家了，陈家竟然还在。刚到中院，便见厅堂上有人说笑的喝茶。

　　“那话说的也对…”

　　话音停止了，我的出现大概让大家有些许的尴尬。可人都进来了，自然也没有偷么的出去的道理，我一一同在坐之人作揖，心里也盘算着要如何来圆场。

　　“这位就是河家的嗣子吧，一直忙活，都没瞧见真人。今一见，叫他教岚弟学学规矩，这倒真是好主意了。”

　　开口的人…我瞧着，思量了下，应该是…“陈嗣子过誉了。”

　　“维儿，你可是要比不得身后的这些弟弟们了。皮啊~”

　　“爹爹，你别拆我的台呀！奶奶，您可要替我做主。”说着便跑到方太夫人面前撒娇。

　　这做派，陈家与方家，看上去竟比江湖上说的要深交很多才对。

　　“好了。”陈家主起了身来，拜过方家二老，“该走了，别耽搁了。”

　　“那维儿给二老也拜过了，下次再来贺奶奶的大寿。”

　　“好好。”老太太拉着他起身，“将走还行这么大礼，还不就是图我的红袋子了。簌簌，还不快拿来给维哥儿。”

　　真的是个大红包，我想，那袋子又大又鼓，这竟像是亲祖孙一般。

　　“多谢奶奶。”

　　“诶。”老太爷开口，“不谢我啊。”

　　“自然，也多些方家爷爷。”

　　“皮猴~”老太太颠怪了他，尔后，他们父子便一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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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我在屋里抄经，阿松急急地进屋来，关好门，献宝似的到我跟前。

　　“打听到什么了？”

　　“没有。陈家在方家，比最后走的人家也就多两日。下人们都说陈家也不过和其他世交家是一个样儿的。”

　　“看上去，总觉得有些什么。”

　　“倒是有点。”

　　我示意他继续讲，阿松再放低声音，“说您教岚公子规矩这事，是陈臻维自己信口说的。”

　　他信口，竟不是方家的托词？

　　陈家自己替方家找台阶，还要安了我河家的心。这…又是个什么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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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家第十一日，我找到了个好院子，一汪碧绿的竹子齐排排的围起来一侧，似乎…是个圆弧的一半。这样子种竹子在院子旁的，没见过，倒是奇怪，好在虽然竹高，可跨过去就是方家的花园，想来，倒也说的过去。这方家建的宅子....真是各处都透着奇怪。

　　院子里里外外有人忙活，看了看，我便顺着廊道向我住的院子走去，远远的，似乎听到侧门的热闹。“楣小姐到了，您是先回院子梳洗了，还是直接去中院看老太爷和老夫人。”

　　“我直接过去就好，东西你们给我收进竹园。”

　　竹园？难道是我刚刚闲看了一番的院子？

　　梅小姐？梅兰竹菊吗？

　　方家有这么个小姐？

　　心头盘算着，想想也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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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家宅子虽然大，却并不是我可以随意走动的，方老太太的方子要循序渐进的换着，自然我也要住个一两月，饶是我再好心性也觉得无趣了些。阿松便问了方家下人，说方家有个半日来回的近郊庄子倒是可以叫我们去转转。

　　只是说庄子上的宅子近日住了内眷，要我们去，就仅去逛逛，不要住那边的好。我和阿松应下了去了庄子，庄子上热闹，走到一处田道上，瞧见不远处一棵好繁茂的枣树在。树上的人，看着好像是方家大小姐的未婚夫孙家少爷。

　　“左边，左边那个高枝。姐夫，拿杆子再打一打。”右边的姑娘比这个喊话的姑娘年纪大，听了她的话打了她下。

　　“哎呀，盈姐姐你打我干嘛啊。”

　　“叫什么姐夫，管不住自己的嘴。”

　　“我喜欢听她这么叫。”树上的哥儿替那姑娘挡回了话。

　　“就是！”那小姑娘跟树上人对了一眼，得意的道，“反正是庄子上又不是府里。没人管，也没人在意。你们本来就是定了亲的，我叫叫，也最多是叫早了。”

　　咚的一声，男子跳下树来。

　　被叫做盈姐姐的是方家大小姐方艾盈，“你吓我一跳。”

　　“别跳了，快捡枣子。”

　　枣子捡了俩大箩，小姑娘拿枣子蹭蹭衣服咬了一口，“好脆，好甜。姐夫尝尝。”

　　“好吃。盈妹，你也尝尝。”

　　“回去吃，这都带着尘没洗过，你也不怕吃坏肚子。”

　　“我偏吃。”小姑娘抓了一把，把手里的箩筐推到孙家少爷手里，他现在是左右手都抱着个箩筐呢。看上去，倒像是跟着俩小姐的小厮。

　　这个小姑娘，是谁？

　　我带着阿松迎头走过去了，他们三人也瞧见了我们。

　　“河嗣子。”方艾盈开口叫了人便也福了礼，我自然也还礼回去，眼睛却不自觉的瞧到旁边的小姑娘。

　　她的样子...似乎立即不一样了。只是，那瞬时的变化，却又是那般的自然。她手里的枣子，好像刚刚在不经意间放回了孙少爷抱着的箩筐。

　　福礼与我，是下身侧得正礼，世家小姐见生人时常用的礼，做的…金规玉矩的好。

　　“河嗣子安。吾乃，陈家嫡小姐，陈臻楣。”

　　她是陈家的小姐，江湖中鼎盛的二十世家的小姐。

　　梅....那日那个要去竹园的小姐，是她。

　　“河嗣子怎么也来庄子上了。”孙家少爷开了口，“是觉得府里无聊了吧。”

　　“府上倒还好，就是听闻近郊有这么个庄子，便来转一转。”

　　“那你转转，我们也转完了，先行一步。”

　　“好，世兄自便。”

　　晚上我回到方府，脑子里却都是那个小姑娘。

　　“上一秒还拿枣子擦擦衣裳就吃，下一秒就一副端着的大家小姐模样。少爷，那陈家小姐可真是装的一把好手。”

　　“好手，与我比如何？”

　　阿松一愣，他是没想到我会这么问他，偏他回的我也是好笑。

　　“您是跟陈家过不去了。二夫人提起陈家嗣子你要比，这见了个陈家小姐你也要比。陈家哪里不一样，这么激发您的胜负欲的。早知道，赶紧将那俩佛请家里放您跟前，您怕是肯定不现在这般模样了。”

　　“现在什么模样？”我蹙眉。

　　“脑门写着俩字，无趣。”

　　我却笑了。

　　阿松更怔了。
　　不对，该说是怵了。

　　“少爷，您这都好些年没笑出过声了。今儿…这…”

　　“因为我觉得，她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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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见钟情

　　怕是只有我自己晓得，我这是怎么了。

　　我遣阿松替我打听过好些她的信儿，于我，阿松是一清二楚。

　　他虽打趣儿我在前，办事却也是尽心尽力的为我。只是，至那以后我却没见过她，阿松也并打探不到多少有用的消息。陈家如铁桶一般，家里的仆人守口的紧，而边角儿的消息出来也都是大小姐并不在府上。

　　她似乎，并不长在陈府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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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盛三年的年节，父亲带我去了姑父姑母家过年，那里正好是济州府，是陈家也在的地界。于是年节前夕，我同父亲上门陈家拜会。

　　父亲与陈家世伯在内堂闲聊，我便请陈嗣子带我去转一转园子。出门时，阿松狡黠的看了我眼。那是在绯议与我，少爷啊少爷，你哪里是要逛园子，你是想撞见人家陈家小姐呀！

　　偏偏走了大半个园子，也不见小姐。园子转了，我们就都该回了。自然，我也晓得，人家陈家并未想叫我见女眷。女眷在内院，我却是母亲早殇，连寻母亲这样的招儿都不可能会有的用。

　　“小姐，小姐，前院有客，您不能过去。”

　　“我就叫父亲瞧眼今日这酒可好，要不要晚膳尝尝，你哪里那么多话。”

　　“小妹！”

　　她被陈臻维叫住了，在将出园子的廊道上，遥遥相对。

　　好几载了，我对她的记忆还是几年前，虽然我画了那样多副画像在，可如今一见…

　　是啊，算清楚了是已过三载，她也快要及笄，自然不是那时候的孩子模样。如今，竟这般…她那摄人心魄的眼睛。是了，那时候，也是这双明耀的眼睛看着了我。

　　“陈大小姐安好。”我赶忙出声行礼，生怕她下一刻跑了。

　　她将酒壶递给丫头，拱手一笑对我施礼，“安好。”转眼瞧向陈臻维，“哥哥，酒给父亲拿来了，我还有事，先去一步。”

　　“哎..”陈臻维似想叫她，却也没能叫住，她转身就走，行云流水般的阔步而去。
　　似乎又与当初所见，不大一样了。

　　我的模样阿松看了个明白，晚上回到姑父家，只剩我们俩，我呆呆的愣着神。

　　“公子真的确定那小姐还是你喜欢的模样。”

　　“你这话，意义颇深啊。”

　　“我反正觉得，陈家不会乐意的。”

　　“你打听到什么了？”

　　“听闻陈家小姐被陈家主和嗣子宝贝的紧。而且是陈家火功的修炼者，功夫好，家世好，人漂亮，也傲气。”

　　“你是怕有个士气太足的主母？”我笑问他。

　　阿松却并没有因为我玩笑的话语而笑了，反而，他眉宇拧川更加的忧心了。

　　“少爷乐意，阿松怎么样都帮您！”

　　阿松的话其实算是对的吧，那样意气风发的大小姐，又有撑得起腰的父兄。凡事，她若不乐意，谁也拿捏不了。反之，但凡她同意了，那事情也好办了。

　　“把洗脚水倒了吧，我去歇了。”

　　我知道阿松怕什么。

　　怕我像父亲一样。

　　当年母亲喜欢医仙，可医仙有喜欢的人。为了那人，医仙私自离开师门，放弃药医谷掌门，医圣的位置。违逆师傅叫他娶母亲的意思，再不肯回。

　　......母亲，算是被父亲骗到手的。
　　不经世事的医家小姑娘，前有自己喜欢的大师兄，后有喜欢自己的二师兄，却倒在了父亲的手里。

　　他知道，母亲后来是真心爱着父亲的。可重重误会，还有她不适合做当家主母这点，只会叫她与父亲愈走愈远。他不能怪任何人，要怪，只能怪父亲太执着，母亲太天真。

　　可他不一样。

　　陈家小姐也不一样。

　　世家大族出来的小姐，又不是闷性子的。

　　将来，就是她把河家翻个天，他也愿陪她闹，只要，她是他的新妇。

　　自己又笑了。

　　想到这里觉得好笑，却又觉得自己也能有如此胡闹的想法，不可思议，连觉，都睡得踏实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