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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心疼他 ...


  •   那夜,今朝很晚才回到竹间医馆。

      罗意守在门口,看着她,眼里有担忧:“你还好吗?”

      她点头,声音回得很轻,好像失去了全部的力量。

      “好。”

      那个夜晚,她蜷缩在床上,眼里闪现的是萧时复红得吓人的眸,是他的疯笑,是他一次又一次的相逼“退婚”,是他红着眼喊你“杀了我”啊。

      今朝紧紧地蜷缩着,捂着耳朵。

      可那一句句的退婚、那一句你杀了我啊,依旧响在耳边。

      那夜,不知谁是的眼泪,那样的悄无声息,湿了枕头。

      .

      封城第五十三日。

      丑时。

      木窗处,有声音轻微发出。

      蜷缩在床上、未曾入眠的今朝睁开了眼。

      月半弯,照亮了推窗的人的眉目。

      是叶旌。

      叶旌该在晋城外,怎么会进来?

      今朝坐起了身。

      窗外,叶旌声音生硬冰冷:“跟我去看时哥儿。”

      今朝静静的坐在床上,淡淡的回:“不去。”

      叶旌玩弄着手中的药丸,道:“你可以不去,明日不知道夕儿姑娘还能不能起得了床。”

      玄部案卷上说叶旌师从太医胡青,胡青擅长医毒双修。

      今朝脸冷了下来:“你敢?”

      叶旌:“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

      他说:“今朝,我不是时哥儿,你也好,夕儿也好,不是我心尖上的人。”

      所以,他不会手软。

      今朝咬了咬牙。

      是,他抓住了她的软肋。

      不就是去见萧时复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去!”

      今朝起了床,她在叶旌不注意的时候,拿起床边的药瓶,倒了一粒,放入嘴中。

      青石大街上,今朝跟在叶旌两丈远的地方,问:“是他叫你找我的?”

      萧时复轻易不会入城,因为他答应了她,只要她守五日之约,他就不入城。

      叶旌沉默。

      今朝明白了,不是。

      “他没找我,你私自威胁我出城见他,就不怕他发怒吗?”

      叶旌开口,语气生硬:“他不会见到你。”

      去见萧时复,萧时复却见不到她。

      明白了。

      今朝:“我的功夫不行,会被发现的。”

      叶旌:“放心,以他现在的状况,发现不了你。”

      他现在的状况?

      什么状况?

      .

      今朝跟着叶旌上了城墙。

      三日前,那个轰然倒塌的高台已经重新搭了一个。

      只是高台上,没有那个无时无刻坐在上面的人。

      他……终是被她伤了心了,是吗?

      所以,不再无时无刻的守在上面了?

      心尖尖上的某处,好似被针刺了一下。

      今朝跟着叶旌下了城墙,走到了最靠近城墙的那个帐篷外。

      透过帐篷的缝隙,她看见了里面的情景。

      帐篷内燃着烛火,烛油顺着蜡烛缓缓的滑落。

      他睡在床上,俊美的双目紧闭,眉头蹙着,双唇发白,手捂在心口上,指节泛白,额头的汗早就湿了额前发。

      今朝轻声问:“他怎么了?”

      叶旌:“心口痛的老毛病犯了,又做了噩梦。”

      衣袖下的手指缩紧,今朝努力的压制着自己的声音,让声音变得平稳:“那让我来有什么用,不是应该找你这个大夫吗?”

      “心口痛是老毛病,太医看过,心口没有病症,脉搏也跳得稳当,就是疼。至于噩梦——”叶旌看向今朝,嘴角有冷笑,眼里的意味分明,“他已经做了十年了,从仓库里被救出来,在破庙里找不到你们的那年做起,也是老毛病了。”

      “老毛病要不了命。”叶旌看着今朝的眼眸泛出了寒光:“要命的是你。”

      十年,无数人想要杀他,他都能从容应对,甚少受伤,可她出现第一面他就中毒又重伤,还冒着圣上大怒的风险抗下了欺君之罪,还不顾生死的入了修罗殿,被萧惊落围困,差点就回不来。

      还有今天……

      若不是他命大,早就因她死了无数次了。

      叶旌手指着帐篷内的人,压低了嗓音,咬牙切齿的问:“你跟他说什么了,让他气得毁了高台,让他三个日夜不言不语、不吃不喝、不能入眠?就算下药,让他勉强睡上一刻,可这一刻钟,也都睡得这般的不安?”

      纬巾下,今朝的视线盯着帐篷里的人,他呼吸急促粗重,额头的汗不停的流下,显见,是就算在睡梦中都痛及了。

      她曾见过他重伤虚弱的模样,知晓他忍耐力极好,若不是真的挖心之痛,是断断不至于连指节都泛白的。

      “我……”

      今朝想开口。

      有些话本来就想跟叶旌说。

      可,叶旌就在她面前了,她却……一下子不知怎么开口。

      天上的月,静静的挂着。

      地上的今朝,开口:“叶旌……”

      下一瞬,她住了嘴。

      连她身侧的叶旌,都屏息了呼吸。

      帐篷里。

      “花朝!”

      萧时复凄厉的叫了一声,他猛地睁开了眼。

      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帐篷顶。

      心口是熟悉的撕裂的疼痛。

      痛吗?

      痛的。

      可是,依旧没有听到那句话来得疼。

      待晋城事了,愿为主子妾。

      十个字,让他十年的支撑,在这一刻尽数崩溃。

      萧时复看着帐篷顶,眼神漆黑空洞。

      方才在梦里,他被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没有天,没有地, 除了落在身上的雨点,什么都没有。

      他在那黑暗中不停的叫着“花朝”,他拼命的叫着,叫得撕心裂肺,可是却得不到一丝的回音。

      那个天地,压抑到绝望,寂静到让人疯狂。

      醒来后……

      现实,一样的让人绝望。

      她说,她要当别人的妾。

      她怎么可以当别人的妾。

      怎么可以?

      他找了十年的姑娘,他想要共度一生的姑娘,怎么可以嫁给别的男人,被别人的男人肆意揉捏,被别的男人压在身下随意欺凌?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萧时复急促呼吸着,胸口处似有疯狂的困兽在不停地冲撞、嘶吼,想要迫不及待的撕裂躯膛。

      他捂住胸口,喘着浓重的粗气,缓慢的拿出了放在床头的画轴,铺开。

      画轴里的美人一点点的露出了模样。

      如花一般的美人,随意的倚靠在躺椅上,纤长的手指拨弄着墙边的迷迭香,眼神漠然。

      修长苍白的手抚上画中美人的脖子,苍白的唇颤着,开口,他声音低沉,透着让人畏惧的疯狂:“你说,你若死了,是不是,就不会成为别人的?”

      她就不会成为别人的妾,不会在别的男子的怀里,任由别的男子肆意揉捏?

      不会,生与别人同寝,死与别的男子同穴。

      他陪着她一起死,就可以假装,她陪了他一辈子?

      可为什么要他死,要他的花朝死?

      为什么不可以是别人死?

      “或者……”温柔的摸着画中女子的脸,他的眼赤红带着恨意,“我杀了萧惊落?”

      这样,她就没办法当别人的妾了。

      这样,是不是很好?

      可萧惊落救了夕儿,他若杀了萧惊落,以她的性情,定会杀他为萧惊落报仇。

      她杀他,为另一个男人,报仇?

      若是如此,他宁愿死在自己的手上。

      没关系,他还有一个办法。

      “或者——”他笑,笑容凉薄,“让晋城的疫病就这样连绵不绝的传个几十年。”

      她不是说晋城事了,就嫁给主子为妾吗?只要晋城事不了,那么,她不是永远都会呆在晋城,永远都不会嫁给别的男子?

      晋城就在他的手中,如今疫病之药没有研制出来,他想要晋城即刻恢复很难,可若让晋城的疫病连绵不绝的传染下去,却是轻而易举,哪怕晋城的人死光了,他也能从别的地方抓来人扔进去,让晋城的疫病这样连绵不绝的传染下去。

      手指拂过画中女子的眉目,他轻柔的问:“你说,好不好?”

      .

      今朝的睫毛颤了一颤,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握成拳,指甲扣入了掌心,。

      她知道她自己说了要嫁给主子为妾之事定会伤他的心,城墙上,知晓了此事的萧时复也异常恼怒、近乎疯狂,可没想到他会疯到这般地步,竟是想着让晋城满城的百姓来葬这段关系。

      修罗殿时,他说她走他走,她留他留。

      晋城疫病,他毁了诺言,就是为了这一城的百姓。

      而如今,他竟疯到连这一城的百姓都不顾了?

      .

      帐篷内,十分的安静。

      萧时复低着头,缓慢僵直的摩挲着画中的人。

      一城人的性命,他可以不顾。

      别人的性命,与他有什么关系?

      他来到这世上,别说与他无关的人,就算是与他有关的人,又有几个对他好的?

      花朝不一样,花朝是十几年前救了他命的人,是她让他觉得活着挺好的人,是他用尽全力、哪怕付出性命都想要呆在她身边的人。

      如果,死了那些与他无干的人,能留下花朝。

      他会做!

      会做!

      只是……

      他的手,轻轻地颤抖起来。

      他的声音轻微、颤栗苍凉:“我若真这般做,你若知晓了……定是会恨毒了我吧。”

      施王圣死了,她心里就有了个结。

      若是整座城的人都因她而无法脱离苦痛,只怕她此生都不会再见他一眼。

      可如果这些方法都不行,那他还能怎么办?

      不是让她恨他,就是阻止不了她嫁给萧惊落。

      他根本就找不到办法两全。

      没有办法!

      心上扎出一个空洞,蔓延着无限的苍凉和无助:“可我若不这般做,我能怎么做?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将那句话收回去?”

      今朝啊,她不知,城墙上,他所有的色厉内荏不过是害怕、惊惶强撑而出的。

      他心中其实一直惶惶不安,从重遇她,知晓她的身份起,他就惶惶不安到了今日。

      他坐在那里,苍白无助,犹如走投无路的困兽般,哀求问:“你说,我要怎么做才行?”

      话音未落,一滴泪,滴落在手背上。

      良久,良久,他似哀求、似伏乞般的低颤的叫:“花朝……”

      .

      相识十数年,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还是玄部的案卷上,她从不曾见他流过泪。

      可今日,那滴泪,滴在了他的手臂上,也滴在了她的心尖上。

      她的心像是被丝线紧紧勒住,丝线勒进了肉、勒出了血,腥甜一阵阵往上涌。

      她不能在这样呆下去了。

      不能。

      再呆下去,全盘的计划,就坏了。

      今朝转身。

      叶旌的手横在了她的面前。

      他冷冷的看着她。

      他真的不明白,什么样杀千刀的女子,心会硬成这样,看到这样的萧时复,还能无所谓的离开?

      今朝回视着叶旌带着恨的眸,开口,密语传音:“你不是想知道一切吗?离开这里,我告诉你。”

      叶旌迟疑的看着她。

      今朝:“我发誓,以夕儿的性命。”

      他在萧时复身边那么久,该知,在她的心中,夕儿比任何事都重要。

      她定然是不会拿夕儿之命来糊弄人。

      叶旌放下了手。

      黑影掠过城墙,朝着晋城内跃去。

      掠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墙头。

      叶旌跟在身后:“去哪里?”

      今朝:“离萧时复最远的地方。”

      她知道,就算是现在停下脚步,他们说的话,萧时复也听不到。

      可是她害怕。

      今天这样疯狂的萧时复让她更加的害怕。

      她说的话,绝对绝对不能被萧时复听见。

      所以,去这个城里,离萧时复最远的地方。

      .

      一刻钟后,他们站在了城北边缘的墙头上。

      叶旌声音冰冷:“现在,可以说了吗?”

      “你究竟跟他说了什么,让他变成这副模样?”

      今朝在远离着叶旌的墙头一角坐了下来,长及脚踝的纬巾逶迤在瓦上,她手抱着膝,抬头的看着夜空。

      黑幕一般的天暗沉沉的笼罩着这个世间。

      从十年前,他晚了一天回来,她跟他,就已经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了。

      所以,今朝,不难过。

      不难过。

      今朝开了口,声音较之前在帐篷外,已经平静了很多:“我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待晋城事了,我为主子妾。”

      脚下,咔嚓一声,是瓦破碎的声音。

      叶旌瞳孔猛地一缩,目光如鹰隼,死死盯着今朝,狂怒:“你怎么敢跟他说这样的话?”

       “你可知,过去的十年,为了找你,都做了些什么?过的是什么日子?”

      “你可知,找到你之后,为了护住你,他又做了什么?”

      “你可知,他孤身一人去修罗殿找你,出来后在栖霞谷又遭遇了什么?”

      “今朝啊今朝,你但凡有一点点的心,难道看不到,他在拿着命爱你吗?你怎么敢跟他说这样的话?”

      叶旌觉得怒火冲上了头,萧时复为今朝付出了那么多,她看不见吗?她抛弃过往情分、一心为主也就罢了,她怎么能……怎么能嫁给其他人?她嫁给其他人也就罢了,何必这么早就说出来,平白折磨人心?

      晚一点知道,萧时复也能多过几日好日子。

      他才过过几天的好日子?

      在晋城,夕颜在,她才承认自己是花朝。

      因她承认了自己是花朝。

      哪怕这些时日,晋城疫病,杂事繁多;哪怕朝堂上,萧惊落指使了人,纷纷参他无良无德引起天怒人怨降下灾祸。

      哪怕他不管多冷的天,日日都孤身一人,独坐在高台,一坐就是十个时辰,日日丑时入睡,寅时起。

      他都是开心的。

      他知道,他在他身边十年,哪怕他什么都没说,可他知道,他是开心的。

      找了十年,终于找到了人,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怎么不开心?

      可才开心几天啊……

      她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为什么要拿刀往人的心口上扎?

      “他常说心疼你,若不是他晚了一日,你就不会成为他人手中之刀,他日日夜夜愧疚不已。今朝,他那么心疼你,你能不能也心疼心疼他。”

      叶旌的指责声声声入耳,指责到最后竟变成了哀求。

      若不是无可奈何,谁会将指责变成哀求?

      今朝静静的听着。

      若可以,她也不想让他恨、让他哀求。

      可有些事,从不由她的意愿转移。

      “叶旌——”今朝开口,声音很轻。

      她伸手,缓慢的掀开了层层的纬巾。

      纬巾下的脸,苍白没有一丝的血色,眼底灰白。

      她说:“我染了疫病。”

      “已经咯血了。”

      季延从咳血到离世,用了十三天。

      施王圣,咳血到离世,用了四天。

      而她,已经咳血六七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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