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暗间隙〔短篇〕》十一号异教徒

3、魇

　　蓬莱境内有仙人，这是连三岁稚童都会唱的歌谣。
　　但千年前那场历时旷久的仙魔之战毁了这一切。
　　仙魔不断陨落，随着战端的扩大，更多无辜的仙和魔被迫卷入战争。
　　几乎每时每刻，都能在天边看见代表仙陨落的金光和魔陨落的紫光。
　　甚至连普通的修仙者和平民都被波及，死不瞑目，尸骨成山。
　　那是我长久的梦魇。

　　“……最后一位魔，也就是最强的那位，以自爆的代价结束了这一切。”楼上的说书先生拈着胡子老神道道。“自此，世间再无仙魔。”
　　“难道修仙者就不能修炼了吗？总有几个天资惊艳的人物吧。”一个背对着我的少年打断了说书先生的总结，他似乎挺好奇。
　　说书先生把胡子一吹:“一看就知道不是咱们蓬莱的人，这问仙桥和渡魔帆都断了，怎么还会有仙魔？”
　　啊，问仙桥原来在那次断了吗？我状似无意地侧过身子挡住旁桌那群女眷看我时娇羞得毛骨悚然的目光。
　　断了也好。

　　我从来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在最后那场战争中。
　　在记忆的尽头似乎只有云枢叫人心安的声音，“你不会死。”往后就是无尽的黑暗。
　　睁眼时已过千年。

　　云枢，云枢。每每一想起这个名字，就会胸闷得无以复加。
　　在那个魔愤怒的自爆下，没有人能够全身而退。除了云枢。
　　但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本该死去的我没死，代表云枢的三生石也再没有亮起。
　　这代表他早已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转生。

　　回过神来，说书先生早已消失，茶馆的客人稀稀拉拉，手上的茶盏钻心地冷。
　　奇怪，明明成仙后我就不应该觉得冷了。我苦笑着将涩人的茶一饮而尽。

　　之前问话的少年收拾好行囊，将包裹往身上一甩，从我面前走出茶馆。
　　看到那熟悉得紧的面容，我却如遭雷击，一时没控制好力量，搪瓷的茶杯在手心化为簌粉。
　　匆匆丢了一锭银子，在小二“客官您没喝这么多茶！”的惊呼中奔出茶馆。
　　却在人群中迷失了方向。

　　我曾在这里长大，这里的一切我都应是熟悉的。
　　可我却在这里，像异乡的孤魂。站在陌生的人群中我茫然四顾，这才真正意识到原来已经过了千年。

　　我漫无目的地寻找，早已忘了我是仙，可以用仙术寻人。

　　我找到了那个少年。
　　可我发现他和云枢完全不一样。
　　他不是云枢。
　　我早该想到。

　　云枢已经死了，整整三千年的岁月。
　　告诉少年我认错了人，我告别了他。

　　云枢最喜欢在黄昏喝一盏碧螺春。
　　云枢最喜欢游览山水。
　　这些我都记得。

　　我在黄昏喝一盏碧螺春。
　　我踏遍江山。
　　我幻化成云枢的模样。
　　有人问我名讳，我笑眯眯地告诉他们，我叫云枢。

　　既然你不在这世间了。
　　那我在你最喜欢的时候喝你最爱的茶。
　　我来替你踏遍江山。
　　反正我是仙，与天地同寿。
　　我不会试图去轮回。
　　因为我的命是你给的，在你决定收回它之前，我都会替你好好珍惜。
　　我会用你的名字，在历史上留下足迹。

　　嗯，我叫云枢。
　　微笑的瞬间，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眼眶淌下。

　　云枢……

　　从此，红尘只有一名唤作云枢的仙人。
　　世间最后的仙人。

　　云枢。

　　后记:自此处处烟花缭乱，歌舞平升。
　　我都从中依稀看到你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