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明》夏一未

7、双面钩

　　07 双面钩

　　正月廿一 入夜时分

　　孟城府衙大门紧闭，身着褚红武官袍，腰悬眉尖刀的官差在门前一字横开，气氛凝重。
　　“吁——”两骑快马于门前止步，一蓝一黑两个身影几乎同时旋身而下。
　　“大人！”徐徽一步抢出，喜迎明岚，“使卿大人也刚到不久。”
　　明岚点头，示意他把自己和叶枫的马都牵走，手一抬，守在门口的赤影卫随即让开，两人匆匆朝着后堂走去。
　　后堂灯火通明，院子被当做临时停尸场所，当中铺了一张长桌，桌上惨白僵硬的便是郁州知府陆昊之的尸体，三个围在桌旁的人，分别是孟城知县，当地仵作和一刻之前刚从京城赶来的缉捕使卿方自远。
　　“哟，来了。”习武的方自远比另外两人更早听到来人的脚步声，抬首望去，就见自己的爱将明岚拖着一个个子瘦高，黑衣黑发的年轻人往这边跑来。
　　“属下参见大人。”明岚行礼。
　　叶枫出自江湖，不太买阶级身份的帐，在旁边微微颔首就当行过礼了。
　　方自远也是个没什么架子的人，摆摆手就让两人来看尸体。
　　明岚之前已经飞鸽传书告知他，让刑部头疼的无忧堂退休杀手屠九乃是此案关联人士，并且此案还和十五年前的一宗灭村惨案有关，希望能在自己在场的情况下，带着屠九参与案件的侦破。所以他并未阻拦。
　　明岚的视线落在陆昊之敞开的胸膛之上，左胸之上有一道乌紫色的伤口，约莫就比发丝粗那么一点。
　　仵作躬身道：“小人检查过死者，全身上下，只有这道伤口。”
　　“发现他的时候，死了多久了？”明岚问。
　　“回大人，不会超过四个时辰。到现在，则有十二个时辰了。这几日虽倒春寒，但湿气重，因此已经开始腐败了。”
　　“怎么发现的？”
　　“回大人，尸体放在一条小舟里，随水飘下，搁浅在城郊西湾河江滩，被垂钓的百姓发现的。”
　　“向上追溯可有发现？”
　　“船是破船，没有主人，按水流速度，下水的地方是小环村，但按时间推算，那会是深夜，并没有什么人看见凶手。”
　　“足迹呢？”
　　这回轮到方自远苦笑了：“最近下了好几天雨。”
　　叶枫伸出手指抚了抚那道伤口，眼皮略略垂下，薄唇微微抿紧。这是他在思考时候的习惯。
　　“叶少侠可是看出什么门道了？”方自远温和的嗓音响起。他和明岚虽然都是没什么架子，惯常笑脸迎人的人，但大概是因为年纪和官职的关系，方自远更加温和内敛一点，因此嗓门也比明岚低个几度。
　　“指甲。”叶枫言简意赅。
　　明岚眉心皱起，抽出佩刀在石板地上比划：“正月十五，京城失踪，正月二十中午，孟城发现。途径的地方是程江镇，乌江镇，淮城，泗水镇，孟城。假设，事情如萧白玉所说，凶手劫持陆昊之是为了让他交出什么腰牌，那么必然是得到了腰牌之后凶手才会杀了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陆昊之了。无论是什么腰牌，都不是可以一锤定罪的东西，陆昊之要靠一块腰牌脱罪，可能性太小了。所以，这块腰牌的作用，应该是个开启秘密的钥匙。”
　　“凶手拿到了腰牌，去找秘密了，但陆昊之当时求见大理寺卿，并不是想献腰牌，而是想直接把秘密告诉他。”方自远开口。
　　“哦？”明岚挑眉。
　　方自远示意县令和仵作等退下，方让徐徽呈上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薄薄的两张纸，他拿过，递给明岚。
　　明岚接了正要仔细看，耳边悠悠传来一句：“这是从陆昊之□□内取出的。”
　　明岚双手微微一抖，又听得一句：“不过他用油皮包好了。”
　　明岚轻轻吐了口气，恢复正经脸。
　　纸上的字是暗红色的，闻着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字迹写得也非常潦草，应该是十分匆忙的情况下写的。
　　一张写着：笙歌不夜天
　　另一张则写着：浮图未亡
　　身旁的叶枫顿时一怔，明岚悄悄用一只手适时地碰了下他的手背，然后开口：“所以他用草纸沾血，在路上写下了这个秘密。不过，”明岚眼睛微眯：“这个秘密真的就是腰牌背后的秘密？这个东西，究竟是陆昊之自己放进去的，还是别人下的钩？想钓条更大的鱼？”
　　方自远并未立刻回答明岚的问句，而是看向叶枫：“叶少侠，恕我冒昧，你和陆昊之只有当年救助不力之怨，还是说，现在这两张纸上的内容，和叶家围十五年前灭村案有关联？”
　　明岚心里暗道不好。
　　叶枫抬眼和这个年逾五旬目光仍然炯炯有神的老人对视，坦坦荡荡：“我不知道，所以我要查。”
　　明岚差点要给这个熊孩子鼓掌。现在所有可以看得到的证据，情报，无一不指向浮图和叶家，但他心里本能地觉得哪里不对，仿佛一切都来得太过明显，过于台面。而真正的危机，被这些掩盖了。
　　陆昊之就像一个双面钩，有一个钩子露出了水面，而另外一面，则隐藏在暗处，蠢蠢欲动。
　　方自远抚须：“浮图之事，乃是机密，如果叶少侠不知道，那么此事必须到此为止了。后面的事情，我和明岚会处理的。请。”
　　叶枫闻言，也没什么过激反应，眼神一敛转身走了。
　　“大人——”明岚急急开口，被方自远挡下。
　　“明岚，现在缉捕司的任务，是抓到劫狱者。浮图的事情，不管真假，都不归我们管了。”
　　明岚脸色随即一变：“天枢卫？”
　　“没错，”方自远脸上早已没有了方才温文的笑意，而是透着阴晴不定的沉重，“明岚，要变天了。”
　　明岚的视线越过他，停在叶枫已经快隐没在夜色中的背影上，握着刀的手指紧扣到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