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绝》村上呆猫

12、第 12 章

　　当世的阴阳道奇才，没有一官半职却颇受认同的咒术大家，安倍晴明与贺茂保宪都很推许其能力的芦屋道满，此时正在愉快地自斟自饮。
　　“喔，等待得正是时候。”他安然地说着，“吾人倒是很想请你喝一杯。”他提示地晃动着手中的酒壶，“不过请不要上前。知道吗？戾桥这个名字就是连接生死和阴阳的桥。”
　　他望着博雅，见他手里依然神经质的紧握着横笛，胸口和脸颊上还有未干涸的血迹，于是又啧啧嘴唇，点了点头。
　　“安倍晴明和贺茂保宪两个，倒也逼得那东西恼羞成怒了啊。”
　　“道满大人……您为什么会在这里？晴明出了什么事？”
　　芦屋道满歪一歪头，单膝一曲，打量着博雅。
　　“真让吾人出乎意料……本以为你会问起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呢，博雅大人。”
　　他说话也是随意不拘的，把大喇喇的“你”与“博雅大人”这样的敬称混在一起，听上去却带着讨人喜欢的爽快味道。
　　“实话说与你倒不打紧。事情一点都不复杂，不过是被那群贺茂家的高徒弄得吞吞吐吐的。事情的关键在于屏风。”
　　“屏风？……那不是用来陷害高明大人的……”
　　“陷害谁都一样，有什么关系？问题是那上面有厉害的法术。清凉殿送过去一扇。朱雀大街抬过去一扇。你不是都看见了？”
　　“是的……清凉殿的是师辅大人进献，朱雀大街的那扇……据说是送给高明大人的，可是他说没有收到。”
　　“那扇屏风，后来是被吾人拦下了。”芦屋道满自然地说，“一开始不过是觉得蹊跷，拿回去打发时光用的。后来才发现上面有更有意思的劳什子。”
　　“上面有……诸佛法印的印记，是吗？”
　　“没错。所以如果送去给源高明——唔，送给你叔父大人的话，他估计是会中咒的吧。会不会成为新式神不好说，不过在今天的朝堂上役使他可是没有问题的。让他自己承认谋逆，那可是最省事不过的了。”
　　怪不得当时法师脸色有些古怪，想来是原以为十拿九稳的法术却没能奏效……博雅恍然大悟。
　　“于是吾人赶紧把上面的法印给封印了。刚开始是想消除来着，不过晴明此时来拜访，吾人才明白了此中关节。吾人收藏这个，原来他早就看在眼里了。他托吾人保管一阵子，这倒没什么。吾人也拜托他用这屏风的时候让我看看热闹，他也同意了。所以现在我就在这里了。”
　　“晴明他用屏风做什么呢？”博雅急忙问。
　　“不通过这个屏风，他没办法进入对方的结界中去找到那个东西——就是那个法师呀。”
　　“这本身不就是法师的咒术吗？”
　　“不假。”
　　“那……那岂不是很危险吗？”
　　“很危险……就是说很好玩吧。我们不都是在做这样的事吗？如果晴明失败了，咒语就会反噬回来，那么守在这一端的吾人可是有好一番热闹咯。不过有贺茂保宪看住疫鬼，怎么着也能应付。”
　　“我不大明白……方才救我的是百鬼夜行中看到的妖鬼。他们提到了保宪大人的名字……”
　　“是贺茂保宪保护了你，当然安倍晴明给你这叶二上施的咒法也一直在起作用。博雅大人，你还是快些回去吧。”芦屋道满语气轻飘飘地劝说道，不过看样子他并不信服自己这句话的说服力，反而是笑着眯起了眼睛，“晴明临走前就是这样交代的。不过你有多重视他的心愿，这就完全看你自己了。”
　　博雅感到了他话语的松动。他似乎有意把什么缝隙指点给我看。“道满大人，请您告诉我该怎么做。晴明了解我，他该知道我不会听了上面那番话就罢休的。他不可能只说了那番话……因为就算是他不跟我交代任何事情，我也会留下来尽自己的一份力量。”
　　是的……晴明他知道。我记得我最后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望着我，像是要通过我看穿命运，他说，我要说的话，他都知道。
　　博雅目光坚定地直视着芦屋道满。
　　芦屋道满把酒壶放在一边，搓了搓双手。
　　“就因为他了解博雅大人你，他才会有这样的交代。那个别扭到极点的家伙——啊，他们贺茂门下都这样，总是想自己一个人搞定。回头你看贺茂保宪做出的事来吧，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啊，说回正题，他所说的就这么多。不过博雅大人要是真的有心襄助……吾人倒是有个办法。”
　　“请您务必指教！”
　　“是生是死，吾人可说不好哦！”
　　“道满大人，我们不都是这样吗？”博雅回答。
　　“事情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博雅大人真如晴明所说，是个好汉子呢。博雅大人，你今夜去朱雀门，于子时找到面南的板壁，对准上面的木瘤叩击三下，呼唤朱吞童子出来，把叶二交给他。（注）记得对他说，这不是还，而是让他代为保管，他知道什么时候合适再还给你。他会对你要抵押的——这是规矩。”
　　“嗯，我明白。”
　　“只不过么，吾人可不知道什么条件能满足他。”道满凝神想了片刻，突然笑出声来，“朱吞一直是个不切实际的人，在他们那一伙里面也不怎么合群……他提的条件可能会更沦落更不切实际呢。”
　　“……我明白。我和他谈。”
　　“博雅大人，让妖物同意交易的事，可并不寻常……你要想清楚。”
　　“我知道……”博雅略略有些畏缩，随后清了清嗓子，“我知道。”
　　“等到你把笛子交给朱吞童子之后，你就去贺茂保宪那里。让他对你说清楚一切，博雅大人，那时你还有机会作出选择。”
　　“我怎么去朱雀门，能让宵禁的守卫不发现我呢？还有，那个东西会不会阻拦我呢？”
　　“对啊，叶二的咒那时就没有办法继续保护你了。那就用吾人的法子吧……可能马虎了一点，不过也凑合能用。”
　　说着话，道满蘸了酒壶中的酒浆，在博雅胸口画出奇怪的符号。酒的气味非常浓烈，染到衣裳上却不见什么颜色。博雅低头闻了闻，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很快就会习惯的。”芦屋道满笑着，拍了拍博雅的肩膀。
　　“再见了，博雅大人。吾人有预感，会再见的。”

作者有话说

　　朱吞童子，日本传说中的百鬼之一。据说博雅随身携带的笛子叶二，就是朱吞童子与其比赛音乐后输了给他；一说是赠送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