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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少爷,我们是去少林寺吗?青衣刚打听完路就跑回来讨主意。他们正坐在一个岔路口的茶棚喝茶。老板介绍说这两条路本来一样宽,后来去少林寺的人越来越多,把另一条路给挤没了。剩得现在这只有一鞋宽的长条板,走得人少,杂草丛生。而少林寺这条呢,天气好时,尘土飞扬;下雨天,则坑坑洼洼,扔条鱼进去,兴许还可以活几天呢。
      青衣为老板的夸张说法哈哈大笑。横空瞪他一眼,看老板正年青力壮,原该下田耕种,为何干这散淡营生?老板说,这年头,谁还指望田里发财致富?都是干活的不挣钱,出力的要讨饭,吆三喝六地养得肥嘟嘟,满街横行。
      横空让青衣多给了老板几个铜板,老板随手扔在箩筐里,这点小费,谁还看在眼里
      他们走上羊肠小道,青衣说,少爷,为什么那么多人去少林寺?横空说,那么多人发高烧,烧坏了脑子。青衣说,最近少林开辟了疗养院了吗?横空说,少林寺只有疯人院。
      那我们要不要也去少林寺?
      鬼才去少林寺。那地方也不见得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地方。鱼目混珠,龙蛇混杂,又不是没听说,没见过少林寺人干那见不得天日的勾当。
      说不定是有人故意报复诋毁少林。打着它的旗号损它的名声呢?
      你没听说无风不起浪吗?
      可,少林终归还是好样的。
      那你一个人去吧,我暂时还不想淌这趟水。
      青衣不吱声。
      少林就是个无底深渊,让这初涉世的兄弟俩参不透,摸不清。
      其实,少爷,我一向对佛祖还是很敬重的。
      敬重个屁!等我们去拜山门,三叩九伏,过了第一关,脑门开花,脚底流脓。这还只是皮外伤,小气候。精神上的折磨还在后头。什么扫地剁菜提水洗衣刷茅厕,晚上还得给狗屁师兄洗脚搓背陪他睡。早晨起来先听上扯头发丝的蚊子哼哼,比佛祖还木讷的表情。其实心里还指不定要想山下哪家店铺的小姑娘呢。一日三餐清得可以当镜子照得的寡心汤,一闻就恶心的用喂猪的大勺捣出来的大锅菜,光这几项就够你的小身板顶的。
      说是学武,起得名堂好,你得先做人,把活人做得跟木头一样,矗哪儿倍儿直,怎么挠怎么没反应,重要的是还要七情六欲皆抛云霄。
      没有情欲,还算人啊?
      凭这一点,我就可以控告少林,严重地,大大地侵犯人权,剥夺人的正常的生活状态,压制魔鬼。
      青衣说,少爷,你怎么对少林这么仇恨啊,它没得罪咱啊。
      它早就得罪我,得罪得还不轻呢。有朝一日,我要将少林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彻彻底底地来个翻天覆地的大手术。让它以一副清新的面目示人,声名远播。让所有喜欢和不喜欢少林的人都知道我横空才是少林的宝。
      青衣热热地哈了口气,横空的精彩演讲远大志向他落了大半章。他说,少爷,老爷让我们去少林修炼啊。横空说,修炼呐,那应该去九仙宫,修那老不死的回春丹,给他返老还童,比他儿子还儿子。
      青衣听出横空又犯刺了,既然他是主心骨,一切就得听他的。
      少爷,你嘀咕什么呢?少林功夫真得是天下一流的,南拳和北腿、《金刚经》、《易筋经》、少林棍……
      你有完没完?你对少林有妄想症啊?什么狗屁少林,不就是一座破庙吗佛像大点,讨饭的多点,假慈悲的手伸得长点。少爷我就是不屑一顾。成天把那么多纸油香烛付之一炬,还说什么慈悲为怀,这不是掩耳盗铃明目张胆巧立名目收贿受贿,烧得不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吗?
      青衣开始摸不着少爷的调,理屈词穷,他说,少爷,咱不要攻击人家好不好?这样显得咱多没心胸,小得连针都穿不过去。
      呵,还用比喻,你惹我?我偏不信邪,就不去少林。我就不信凭我这忠肝义胆,豪情万丈指点不了这万里江山。我不仅要声名赫赫,威慑武林,不当英雄,舍我其谁?
      青衣两手抬块大白石叉着腿,脸胀得紫红,横空问他干什么?青衣断续地说,少爷,人怕出名猪怕壮。猪一壮,就死到临头了。
      真他妈一张吃屎的嘴,横空白了他一眼。
      二人走了一段路,横空开始走不动了,从小到大没走过这么长的路。他的脚已开始生疼。可青衣还雄纠纠气昂昂的派头。横空只得装横,心想不能事事让你这小了拔了头筹。因为他不得不硬挺,这一路上,着实没见什么人,更别提是马车了。真是白花花的银子有,也找不着个洞塞进佛嘴里。
      好不容易走进一个镇子,镇子很小,就一条街,一家客栈。天黑得跳贴面舞都不必戴假面具。横空累得趴在地上。青衣上前敲门订房间。要热水洗脚。对横空说自己上来啊。我先喝口茶,渴死了。横空喊他扶自己一把,青衣早溜得没影了。横空瞅瞅那陡峭的楼梯,喊:小二,小二又昏死过去了。他只得用手扶着往上爬。爬进房间,热水已不热了。侍侯他的人早做美梦了。他用脚把青衣洗完的水蹬倒,用力喊出一句:你真是他妈的大爷,给少爷我端热水去。
      二人醒来已是日上三杆。横空的脚早磨起了血泡,血肉模糊。青衣说,少爷,你啃路还是路咬你。你看我的鞋好好的,你的就坏了。横空侧头一看,果真已磨破了。他无精打采地倚在床栏上,青衣无法,只得跑去街上新买了一双来。还特特地向店主家讨要了一双半寸厚的鞋垫。
      横空听青衣讲述他的节俭功绩,对他斤斤计较的小气样很反感。他说,青衣,我花的是你的钱?这么心疼?青衣把钱袋往桌上一放,说,少爷,我们才走了没几天,你热了要喝茶,凉了要燕窝粥。累了不行,苦了受不了,零零总总已花去了一百五十两银子。这是最后的五十两,你若不放心,你自己揣着。青衣我虽出身卑微,但也算得上条汉子,从今以后便和你分道扬镳,自谋生路。
      横空知道自己手头散漫惯了,若是自己拿钱,定已空空如也。他央求道,好青衣,我也是一时心急,况这几天路又赶得急,火又上来了,你是大管家,以后钱的事我不插手,全凭你作主。青衣愁眉苦脸地坐下,说,少爷,总不能这样坐吃山空,我们得想想办法。想什么法子?少爷我能做什么?
      青衣别过脸,想这官家子弟有什么好?在家呦五喝六,出门狗屁不是。一日离了家,想弄口饭吃,连卖碗的在哪都搞不清方向。
      他们在这个连美女都没一个的小镇上呆了半天,吃了两顿青椒炒红椒。付了一顿的钱。那一顿是上顿吃剩的。横空恨不得长脚飞出去。催促青衣赶紧打包上路。青衣趁小二查房的空隙,偷偷跑到厨房拿走了他们午饭吃剩的半块烙饼,灌满了一壶凉井水。他怕路上不够喝,先舀了一瓢喝得肚子撑得像皮球。嘴里只管往外漾方罢休。
      这次他们换了位置,青衣走前面,横空走在后面。青衣说,少爷,我们会不会越走离家越远?废话!横空辣椒吃多了,嗝气都有辣椒味。只要是出了门,当然是越走越远。我倒希望我们走的是圆圈,家就在中间。横空说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风和着手拍吱吱地响,他竟边走边睡着了。

      青衣指着前面一处大水洼说,少爷快看,好大的湖呀,我们下去捉鱼啊。横空一听白眼翻成了绿眼。好呵,好呵,用树杈叉,我来我来。边东西我在行。他们也不管鞋不鞋袜不袜袍不袍子的,扑腾扑腾向湖里扑过去。最近他们的大脑皮层实在太缺量,都懒得给他们提供思考线路,正在闹大罢工。他们的确太需要这荤腥提提神了。大脑吃了肉,说不定路上会让他们捡了金豆子呢。
      他们的收获还真不少。顾不上浑身湿透,架起柴火,脱掉外面的袍子,一边烤鱼,一边烤湿了的衣袜。鱼烤得刚滋滋油响的时候,横空等不及伸手抓来吃了。青衣本来还想矜持矜持,可横空的吃相太具有煽动力,他也不再谦让,因为饿肚皮的滋味和用水充饥的难受他都已经尝过了。两人的嘴巴吃得黑乎乎,顾不上互相嘲笑,继续大力比拼竞赛吃鱼。青衣用得是囫囵吞枣法,连个鱼头也没剩下。没加任何佐料的烤鱼让他们恢复了脑力。两人得意得到水边洗手,自给自足的感觉正在无限膨胀,晚霞正美,湖光十色。横空不禁想起了门人,他是否和自己一样在流浪?有没有想念“涧息苑”?青衣不知趣地打断他说,少爷,我们也走了一段路了,我们到底应该找个目的地才对的。横空正嫌他打扰了自己的好心情,又回到这令人讨厌的现实来。青衣说,我看我们走得是北路,这儿的水似乎刚解冻的样子,鱼儿特好捉。那是少爷我的技术好。我看是老天爷可怜咱们。我们的运气好,不忍心让我们饿死。
      月亮斜斜地追上他们的脚步。青衣躺在一棵枯树干上,细细的月钩,是贝儿一笑就翘翘的小嘴。他说,少爷,贝儿真漂亮对不对?你说她会不会见不到我哭得眼肿成核桃大?横空转了一下横躺的角度,他最近胃有些脆弱,不能再受这种语言和妄想症的刺激的。
      上弦月在青衣眼里晃啊晃,一会晃成了美女的眉毛;一会晃成了眼睛;一会晃成了嘴唇;一会又晃成水葱似的小手。反正咋温暖咋深情咋晃。晃着晃着把他晃入了梦乡。到梦里他爱咋整都不犯法。
      而横空呢,心里就没有这么美了。他在垂涎三尺地想家中每年此时还能吃上的冰桃子。呵,那汁水,管保比臭小子思念贝儿那口水还甜蜜。真是美味啊。人间极品啊。害得他夜里把青衣一张洗得白净的童子脸吮得满是哈啦子。
      青衣从月亮上晃回凡间后,摸一把脸,对横空说,少爷,昨夜露水好大呀。
      他们早也走,晚也走,高兴即走,不高兴也只有走。
      走到他们已意识不到走的感觉的时候,他们眼前一黑,被一座围起来的城挡住了阔步的路。城四面都有墙,墙有数十人高,东西南北各有一个城门,大城门旁边还有连带的小门,行人多从小门出入。城墙上插着旗子,横空隐约觉得是个“花”,青衣说他看不真切,但可以看到图腾,很长很长的号角,比县太爷衙门前的还要大三倍的擂鼓,莫不是到了戏台?那旗后面必是角了吧?青衣迷怔地想,看横空已走进了城门里。城大得骑马得骑三天。人多得让横空脑胀。说话文雅得让青衣耳塞。就连砖缝里的蚂蚁都知道排队等候。青衣说,这蚂蚁好威武呀,少爷。
      他们深吸一口气,紧了紧腰带,尽量邯郸学步,鹦鹉学舌。不出半日,倒也学得不伦不类,让人打眼一看也看不出是何方神圣了。他们深谙种族歧视的大道理。尤其是这么大的城。尤其排挤外来人。他们怕等不到扬眉吐气就被这儿的人挤兑到砖缝里奄奄一息。青衣说,少爷,这大地方的人和物就是不一样。旁若无物,目不斜视,莫非都是近视眼?
      横空说,牛逼呗!
      眼睛只盯天上云不看脚下雨。迟早要栽大跟头。
      少爷,要不要先找落脚的地方?
      我们眼生,再怎么伪装也会让当地人一眼识破。先走走看吧。天还尚早。
      他们以比较优雅的姿势背着他们的包袱进了城。
      首先看到了京都街门的大匾。知道此处乃皇城。
      怪不得气势恢弘。牛气冲天。
      再者,知道了京城今年不流行双肩背包,时尚单肩挎包。他们马上将错改正。最后,他们看见,京城的美女大多被人占了,他们的气焰被灭了一半。
      无独有偶。他们走过一家热火朝天的酒楼。楼下一溜排开的包子笼正在搞买来买去大优惠,客人只需满五两银子消费便可得五个包子打包带走的店庆回报喜事。横空用脚踢青衣的脚,别看,别看,快走。这京城的怪事就是多。跟着人群走,发现京城的乞丐不是在包子铺粥铺前面蹲守,而是蹲在墙根下,或者卖字画的招牌下,很是悠闲地晒着阳光,捉着虱子,捉到一个放到嘴里,嘎嘣,横空都听见了脆响声,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乞丐朝他笑,露出了黑黑的牙,牙的缝有些大,上面还粘挂着不知道前顿吃的什么菜的菜叶子。有人路过,弯腰在乞丐面前的瓦罐里扔几枚钱,也有大方的,放些吃的,青衣说,少爷,果然是天子脚下,连乞丐都待遇这么好。索性我们也加入。他刚找好一个空地准备捱着坐下,旁边就出来三个持棍的丐帮护法。走在最前面的护法牵条大黑狗,那狗十分狗仗人势,吐着大舌头,护法跟青衣要保护费,青衣问什么是保护费,当乞丐不都是自愿的活不下去才当的吗?护法瞪了瞪眼,恍然大悟道:你们是新来的?青衣点点头,那你们要先入会呀,入会有什么条件吗?没条件,只要交会费就能成为会员。青衣又哑然了。果然他们是小地方出来的,大城市套路很深,他们傻傻伤不起。横空把青衣一把拉过来,乞丐护法好脾气地没为难他们,很客气地对横空说,哪天想入会来找他,包教包会,不会全额退会费。横空点头。护法大摇大摆地走了,一边走一边脱下了工作服,露出了绸缎衫,那是一件用了无数破布条做的百衲衣,连大黑狗身上也穿了一条类似的马甲。他们赶紧逃离了这个地方,跑了三条街,约摸已经出了丐帮的管辖地,两人快速地互相拍打身上的衣服,怕染上丐帮的标志物,横空还清晰地记着那脆响,虱子是不长眼的,也不嫌贫嫌富。折腾了小半圈,口干舌燥,肚子很是空。仰头碰上了一个大笼屉,香菇肉馅的,青衣吸了吸鼻子凑过来说。横空拉他往边上退,不知道京城为啥这么多包子铺,而且每家都有绝活,青衣说,少爷,你不饿吗?横空说,我不知道,青衣把手搭在横空的肚子上,努力咽了下唾沫。横空说,我看见你差点去吸笼屉漏下的包子油了,青衣说,我只是想了解下这里的包子跟府里的有什么不一样而已。横空看见他局促的憋着,他开始不忍,青衣跟着他,最坏也不能饿着的。走,我们去吃包子。青衣刚想拉住他,嘴里嗳音还挂在嘴唇上,包子可以吃,吃完之后呢?他可以给包子铺刷锅跑堂抵饭费,少爷不行啊。虽然他也极想吃那油油的包,他也知道他肯定不再挑食,不嫌弃包子有几个褶,不嫌弃是不是新鲜的蟹黄包,不嫌弃牛肉剁的纹理是否不对,他都会完完整整地吃得一点屑都不留,他会狠狠吃上十个,哪怕里面是海菜,他最最讨厌的海菜。他跟着横空的衣袖过去,看见横空在一面墙下停了下来,他们终于看到了暂时可以抵欲包子诱惑的事情。
      一面刷得粉白的墙上贴着一张有半面墙那么大的纸。纸上是一则招工告示。青衣啧啧叹道:这儿就是大气,贴个告示也弄这么大张纸,还这么红的颜色,如果给贝儿抹口红,起码可以用个一年半载的。
      横空说,京城就京城,到处都是大手笔。要搁在“涧息苑”,一律是白纸通告。要让母亲贴,顶多也就是粉红纸描朵小花。到底是非凡人间,紫气环绕啊。
      二人发了一番感慨,很快领悟到一个绝窍:见怪不怪。
      这样更容易滥竽充数。
      横空说,这京城事就是多。你看贴张告示,也派两个人守着,还穿得这么整齐,神气的。
      青衣说,是粮仓招工,要不要试试?
      不试还行吗?钱袋比人还瘪。
      比起到包子铺吃白食挨打送官府,他们选择了自食其力,虽然包子显然比较好吃。可横空说,大丈夫要有骨气,不食嗟来之食。青衣暗暗想,哪有的嗟来之食。真若有,他倒愿意先吃吃。
      横空郑重交代说,我们少说话,多点头。他们对外地人会克扣工钱压价的。
      二人领了号牌竹签,扣在手腕上,立马开工。工头扯着气急败坏的公鸭嗓子说,管吃管住,不许偷懒开小差,更不许携带私逃。一经发现,重重责罚,并交官府处置,永生不得录用。每日开工下工都得摁手印画押。
      他们没想到平生第一份工作来得这么容易,没费力气就通过了面试。喜得他们差点跪拜在地,磕头谢恩。
      青衣说,少爷,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横空点点头,表示同意。真是一对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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