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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皇帝(二) ...

  •   “陛下,是德意志皇帝,不是德国皇帝。”奥蒂莉亚几乎是叹出了一口长长的气,把它作为了自己持久战的号角。
      “嗯?”威廉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去,奥蒂莉亚和王储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劝说起来:
      “陛下,这又有什么区别呢?这只是语法上的问题,只不过‘德意志皇帝’用的是用的是形容词,‘德国的皇帝’用的是名词第二格而已。您看,人们都说罗马皇帝,而不是罗马的皇帝。沙皇也不叫自己俄国的皇帝,而是俄国皇帝或是全俄罗斯皇帝。”
      当然,奥蒂莉亚心知肚明,这两个词是有所区别的。德国的皇帝带有领土的性质,而德意志皇帝只是一个荣誉的虚衔,比德意志联邦主席略好一点而已。只不过要是威廉执意要当德国的皇帝,那就意味着他的地位远远超过其他王公,可以公然对他们发号施令,这是其他邦国不能忍受的。现在激化矛盾势必会影响德意志的统一,奥蒂莉亚自然不希望因为威廉的一意孤行而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所以在她看来,威廉接受一个荣誉的虚衔足够了。
      威廉却不会被奥蒂莉亚的搪塞之词所敷衍,他揪住这个问题决不妥协:“你看看我收到过的俄国的卡卢加兵团的报告,那上面写的可是俄国皇帝致普鲁士(Прусскому)!”
      威廉是卡卢加第五步兵团的荣誉团长,因此总能收到他们的报告。但这次奥蒂莉亚要无情地指出他的理解错误:“陛下,那只是形容词第三格而已,并不意味着什么。”
      “不要像教小孩子一样教育我!”威廉气呼呼地对着奥蒂莉亚叫嚷着,后者无奈地摇摇头:
      “陛下不信的话可以去问施耐德,他是公认的的俄语权威。”
      威廉气恼地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奥蒂莉亚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
      “陛下您看,在您的祖先腓特烈大帝和腓特烈·威廉二世当政的时候,塔勒的银币上刻着的也是‘Borussorum rex(普鲁士国王)’,而不是‘Borussiae rex(普鲁士的国王)’呀。‘德国的皇帝’这一称号会显示出我们对非普鲁士的领土有主权要求,这一要求,您说各邦君主会同意吗?尤其是巴伐利亚,巴伐利亚国王的信里明确提过,要把联邦的领导权力和德意志皇帝的称号结合起来。而且根据联邦会议的建议,这一称号已经被写进宪法了。”
      奥蒂莉亚的话让威廉气咻咻地跌坐回椅子里,他几乎是用尽了毕生的忍耐力,才没有朝着自己的首相兼情妇大叫大嚷。他斜瞪着奥蒂莉亚,冷冰冰地问道:“那么让我们的首相来说说看,倘若我当了这德意志皇帝,我的身份和其他的王公们比起来,是否更高贵一些?”
      “陛下,原则上您并不享有高于其他国王的优先地位。请您看一看历史上的范例,您的祖先腓特烈·威廉一世曾经和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查理六世会见,当时他以普鲁士国王的身份提出应该受到平等的待遇。最后为此,两国君主修建了一座亭子,同时分别从相对的方向步入其中,在亭子中央相会,以示地位平等。”奥蒂莉亚立刻举出历史上曾有的惯例,王储也支持她的意见:
      “是的,陛下,首相说的很有道理。”
      连番的言论把威廉的火气撩拨得越来越旺盛,尤其是弗里茨的态度,更是让威廉怒从心头起。他朝着桌子狠狠地猛击了一拳,霍然站起身瞪着自己的儿子,大喊起来:“如果过去是那样,那么我现在命令,也应当那样!皇储和大公过去一贯对于普鲁士王储享有优先地位,今后仍然应该如此!”
      说完这番话,威廉便走到窗前,转身背对着几人,再不肯参与讨论了。奥蒂莉亚只好重重地又叹了一声:“陛下,您还是应该转过来参加讨论的,不然我们就不能就皇帝的称号问题得出明确的决议了。”
      回答她的是威廉重重的一声“哼”,奥蒂莉亚只好苦笑着摇摇头,再次提醒他:“陛下,如果您执意不参与讨论也可以,不过那样我们就自行规定您的登基仪式了。”
      “我不管你们搞出什么样的排场,也不管你们要请来多少嘉宾,我只有一条要求——届时陛下称呼我为‘德国的皇帝’,而不是‘德意志皇帝’!不然不仅皇帝我不做了,普鲁士国王我也不当了!”听奥蒂莉亚这么说,威廉忽的一声转过身来,斩钉截铁地上下一挥手,做出了自己最后的决议。
      “既然陛下执意如此,我们总能找出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奥蒂莉亚怏怏不乐地看了看王储和施莱尼茨,他们也是苦着脸,为威廉的冥顽不灵而头疼。威廉此时却情绪瞬间低落,忧愁苦闷起来:
      “我又能怎么办呢?我宝贵的亲爱的老普鲁士……我明天就要和它作别了!我的儿子诚心诚意地赞同新的帝国,我还有什么办法?”
      奥蒂莉亚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很想说一句“你把他废黜了我是没有意见的”。而王储只能尴尬地看着父亲,一句话也不能说。施莱尼茨同情地看了眼王储,他几年前和自己曾经的学生玛丽结了婚,鉴于妻子比他年轻35岁,所以他深知年龄差距带来的沟通障碍是多么可怕。而威廉还在为他的普鲁士悲啼啜泣:
      “我可怜的老普鲁士啊,离开你,我还有什么地位可言?我现在的地位已经不可救药啦。我可不喜欢新的帝国,我情愿抱住普鲁士不放手。从前就只有我一个人坚守着普鲁士,今后也只有我一个人守着它了……”
      奥蒂莉亚被威廉的哭哭啼啼吵得头疼,她一点也不想留下来劝服威廉,而且她觉得,威廉看见坚持让他当德意志皇帝的自己,八成会哭上一整个晚上。于是她和王储默契地退出了寝宫,把施莱尼茨留在了那里,反正他是宫廷大臣,明天的庆典流程还需要他和威廉明确。
      威廉虽然是个固执的老人,但他到底是拗不过大趋势的。第二天一大早,天色尚且昏暗阴沉时,所有受邀参与庆典的宾客就收到了来自内政办公室的请帖:“中午在凡尔赛镜厅将举行庆典,然后将宣布……”
      这上面并没有写要宣布什么,但每个人都对此心知肚明,他们纷纷穿起了盛装,准备参与这难得一遇的盛会。但与会的几位主角却并不都是心情美妙的。奥蒂莉亚一早爬起来就黑着一张脸,情绪恶劣到了极点。她的下属们见状纷纷退避三舍,谁也不想当挨骂的出头鸟。可怜科伊德尔作为秘书,实在不能躲避,他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恭维:
      “阁下,听闻陛下晋升您为荣誉中将了,真是可喜可贺。”
      “这对我来说又有什么用?”奥蒂莉亚说这话的时候猛跺了一下脚,科伊德尔迅速向后跳了一步,咋着舌目送上司浑身上下散发着暴躁气息离去。
      威廉的心情本来也是十分不爽的,但他有个热衷当皇帝的好儿子。王储就指挥着高举60面军旗和其他旗帜的仪仗队在他的窗前通过。这雄壮威武的队伍就好像一缕阳光,穿透了阴暗的天空,他盯着窗外的队伍,总算高兴了起来。
      年轻的保罗·冯·兴登堡少尉昨天赶了一天的路。他在前天深夜光荣地被选为他所在的团的代表,由他前往凡尔赛参加国王的即皇帝位庆典。他带着一名中士和随从,辛辛苦苦地搭上了禁卫第一团的行李车,趁夜往40公里外的凡尔赛跋涉。途中经历了换车,车子掉轮,修车等种种艰难,总算在最后一刻赶上了列车,来到了凡尔赛。一想到自己出身不显,却能得此好运,逢此盛典,兴登堡只觉得浑身激动,暗暗庆幸自己是个无比幸运之人。
      如果说兴登堡感觉自己是幸运的,那威廉的女婿巴登大公此时就是在幸运与不幸中挣扎。自己的老丈人很快就要换掉王冠,改戴皇冠了,他当然是与有荣焉。而且自己的老丈人并没有忘记自己,还让自己担任典礼上的司仪,自己能在一场盛事中占有不轻的份量,这当然是无比幸运的。然而现在他盯着堵在自己面前的奥蒂莉亚,只觉得自己一瞬间成了全帝国最不幸的人。
      “陛下登基时将由您带头三呼万岁,请您务必在此过程中使用‘德意志皇帝’的称号。”奥蒂莉亚的话让巴登大公脸色一变,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陛下和您说的?他已经同意了?”
      “无论他同不同意都只能用这个称号,所谓‘德国的皇帝’的称号在政治上是十分不受欢迎的。”
      听了这话,大公直勾勾地盯着奥蒂莉亚,叹了口气:“阁下,您可知道?陛下今早召见我,对我下了命令,要求我只能使用‘德国的皇帝’的称号。”
      果然不出所料,奥蒂莉亚只觉得自己的情绪更加暴躁了,恨不得立刻揪过威廉大吼一顿。但现在她还得和颜悦色地取得巴登大公的支持:“殿下,请您运用自己独立的思维想一想,若是真的按照陛下的意思来办,其他邦国,尤其是巴伐利亚会是何种反应。我们绝不能功亏一篑,否则帝国将有可能胎死腹中。”
      “我当然是认同您的观点的,只是陛下他实在固执,”说到这里,大公压低了声音,“其实在我接受命令的时候我就曾问过,您是否支持陛下的意思。而陛下当场大发雷霆,说他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怎么顺口怎么来,绝不要听您的摆布……”
      巴登大公转述的话无疑是让奥蒂莉亚心灰意冷的,她自认为始终全心全意为威廉着想,到头来威廉竟这般对待自己。但此时她不能表露出对威廉的不满,只好再次把利害关系掰开了和大公细说,最后再彬彬有礼又郑重其事地提醒他:“无论如何,请您运用你难道机敏和急智,为陛下另选一个合适的尊称,以免节外生枝,影响到接下来的政治环境。”
      “我来试着想想办法吧。”头皮发紧的巴登大公终于意识到司仪真不是个美差,他一边绞尽脑汁,一边和奥蒂莉亚从两排铁甲骑兵中穿过,往台阶上走去。耳边隆隆的炮声提醒他们,就在距离此地几公里远的地方,在饥馑弥漫的巴黎街道上,战争仍未停止。
      凡尔赛的镜厅足有七十二米长,里面陈设的十七面镜子曾经映照过太阳王路易十四的风姿翩翩。如今它静候在此,等待普鲁士人进入其中,在异国的土地上宣告本国的帝国成立。大厅的一头布置了一张讲台,大窗户下面设置了一个军用祭坛。环绕祭坛站着一名名身着军装的军官们。他们一共六百人,都是被选拔出来代表各个部队参与这场盛事的。兴登堡正在其中,他的心脏因为激动而膨大,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着,他想,他这辈子最荣光的一天也就在今日了。
      奥蒂莉亚披着一身深蓝色的骑兵制服,怀着实在不怎么愉悦,甚至还有些忐忑的心情,随在王储身后进入镜厅。她身后跟着身着礼服的文武官员,他们寻好位置便井然有序地站好。奥蒂莉亚走到了靠近祭坛的地方,毛奇站在她的身旁。罗恩因为实在病得沉重,而且似乎还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并没有出席此次盛会。不过他的妻弟罗格牧师倒是得到了在典礼上念祈祷词的殊荣。
      威廉是最后一个进入镜厅的人。尽管满心的不情愿,但他的面上还是十分威严的。他扫视过全场后,便手捧头盔,登上了祭坛的高处,站在自己的军旗之下,那面旗帜上布满了累累弹痕,昭示出它身经百战的身份。明亮的阳光从拱形的窗子里射进来,和天花板上枝形吊灯的光芒融为一体,十七面镜子将光反射得更加灿烂明亮。威廉礼貌地邀请各位君主登上祭坛,和他并列而战。
      即位仪式就此开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皇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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