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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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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东榣内一派喧嚣,来往弟子虽是脚步匆匆,却井然有序,无声行走。
“主子……这些……都带上么?”白敷拎着罐罐清温酒,不确定地向尹棠询问道。尹棠躺在摇椅上轻轻一嗅,幽幽地回味着清冽的冷香,不需回头便知晓白敷所问何物,“路途迢迢,这些酒,便不必……”蓦然尹棠似乎想起了什么,她似乎看到亲手把酒坛子埋在竹林下的一人,一顿,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带上吧!”
那人的竹子,是当初她去寻找冷貂的时候偶然寻得的稀世品种——冷香暖竹。那时她知晓阿温师父喜好竹,便移栽到了东榣,她那时虽是愤怒地囚禁了他,却还是想着法子让他不寂寞。多年来他已习惯了清温酒的味道,这么一走,初几日他定是日日馋的紧吧。一想到这,尹棠不由溢出一声轻笑来。红敷定定地守于一旁,听得主子一人在那轻笑,不禁一愣,抑制住想要抽搐的嘴角,定了定身子,假装恍若未闻。
……
“主子这一走,又不知何时能归,请主子放心,属下及各主事定管理好东榣内外大小之事。”老鸠难得严肃地拱了拱手,向着尹棠道。尹棠一身白色武装,骑于马上,轻轻点了点头,“有劳。”随后轻喝一声:“启程了。”
一行四人便向着珞水城赶着,红敷骑于马上守于马车另一侧,白敷一边架着马车,一边神情不满地低声咕哝着。而马车里的离忧,则是彻底黑脸了,一想到清晨要出行时,尹棠斩钉截铁地说他多年未骑马,腿上的毛病多没好全,愣是不让他骑马,好说歹说还让白敷来驾马车美名其曰:陪他?
该死!他一个大男子,坐什么马车,陪?他哪需要一个男子来陪,还是那个胸无点墨鲁莽粗鲁的白敷?他最看不惯的就是白敷了。
离忧不待见白敷由来已久,倒是白敷少根神经一直也未曾发觉。当初尹棠初选亲信时,一众人里只有白敷敢抬头直视尹棠,而且是一种狂热的灼灼眼神。见此情形,他随手指了个女子,“此女骨骼清奇,脉络通畅,定是武功高强,阿棠意下如何?”
尹棠那时正与他冷战,他还记得,她轻轻嗤笑了声,随后便指向白敷,“你!唤何名?”白敷一愣,对着尹棠嘿嘿一笑:“属下白羿!”“哦?哪个羿?”“后羿之羿!”尹棠幽幽打量了他,“嗯……就你了!”
那时他不知为何,只觉心里有些不舒畅,便看白敷愈加不耐。
尹棠思量了会,又道:“白羿这名不好,以后你便唤白敷吧!”“是!谢主子!白敷看着尹棠的眼神愈加狂热。”那时离忧虽心里觉得舒畅了些,但此后对着白敷仍是待见不起来。
说起来,白敷那时的狂热,不过是遇见明主的一种激动难捱罢了。离忧不待见白敷实在是毫无道理。
……
外头,尹棠见着越来越高的骄阳,顿觉烦闷,索性唤白敷停下马车,钻入马车中,懒懒地伸了伸腰,瞥见一旁自她进来便目不转睛盯着书看的阿温,轻轻翘了翘嘴角。
余光扫见马车内对面那人似是一直盯着他看,阿温不由定了定神,轻咳了一声,悠悠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明眸,平淡似秋波,又泛着点点星光,双唇一贯地紧抿着,却又似乎有略微的笑意,几不可见。
“你看着我如何?”
“不如何。”
“你有何话说?”
“无话说。”
“你这是怎么了?”
“不怎么。”
“那你看着我如何?”
“因为……我想借你的书一看。”
因为……你好看啊!尹棠在心里默默地纠正着。
温离忧其实算不上俊美无双,也不若那些风流倜傥的公子哥,他自有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他眉目清浅,看着平和又疏离,双眸一贯平静无波,尹棠知道,这人面对江湖大事时,冷静睿智,果断决绝,可有时啊,心思单纯的紧。那么多年了,她都变了,他还是没变。
离忧不由捏紧了手中的书,随后抿着唇,将书递给尹棠,“你看。”
尹棠的双眸闪过一丝戏谑,她知晓这人的习惯,这人不乐意时,爱抿着唇,嘴上却是不说的。
尹棠倒也不客气,微微起身,欲接过书卷……
自上车来,尹棠一直看着阿温,倒一直未曾注意脚边的案脚,这么一起,堂堂的东榣公子便狼狈地跌了下去,直落落地……落入离忧怀中。
离忧那时正思量书上所说的安和之乱,抬起头来时尹棠已直直跌下了,一股暖暖的清香瞬间钻入怀中,他双手便反射性地抱着尹棠。随后感受到胸膛前柔软的肌肤,一愣,刷地红了耳尖。
尹棠经过这么一阵天旋地转,总算回了神儿,感受到包围着她的冷香,似是东榣被雪润过后的竹林里缭绕的清冽味道,尹棠眯了眯眼,轻轻地深嗅了一番。
“阿……阿棠?”听得上方那人小心翼翼地开口,尹棠抬起头来,双眸便直直地捕住了那微红的双耳,心神一震。阿温抿着唇直视前方,清了清嗓子:“你没事吧!”
……
半晌,未得回话,但他仍能感觉到尹棠盯着他看,只好低下头看她。她双眸微滞,一副模样似是丢了三魂七魄。
尹棠直愣愣看着那微红的双耳,看着那闪着奇异晶亮的双眸,和那有着完美弧度的薄唇……秋意风清,长风撩起马车的锦帘,窗外泛着红光,蔓延一方的温暖晚霞衬着他如玉的面庞和艳红的双耳,她的心神不由一晃……
后来她想,天边霞光,如玉公子,早已成为了她心上浓墨重彩的一笔,风吹不散,雨刷不尽,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在她心湖里翻腾。
“咳……没事就好……我扶你起来吧!”
尹棠低头,定了定神,微微起身……
霎时,一块玉坠落入眼帘,窗外的霞光照进,令她双眼一晃,略微刺眼:“这是……。”
阿温见玉坠露了出来,慌忙拿外衣遮着。
尹棠顿时不满,双手扯上阿温的腰间,“手拿开,让我看看。”
阿温心里一紧,死死地护着衣裳,面上却显出一派镇定,紧抿双唇,一只手扣住尹棠白皙纤细的手腕,沉了沉嗓子:“男女授受不亲,阿棠也会尊重为师的吧?”
尹棠听得,不由停下了双手,随后沉了沉双眸,神色不定,瞥了一眼阿温的衣裳,情绪纷杂……
阿温见着尹棠停下了,在心里松了口气。
然而不会儿便闻得撕拉一声,阿温低头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睁大了双眼:“你……”
尹棠愣住了,也不由睁大了双眼,愣愣盯着那似雪的肌肤,半晌未回神……
阿温感到喉头一噎,嘴唇轻颤,震惊地看着那双肆无忌惮的手,片刻飞快地拿衣袖遮住了,冰冷的语气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尹棠!”话一出口,阿温便后悔了,他从未如此重地与她说话。阿温的目光小心翼翼落在了尹棠身上,悄悄地提起一口气。
尹棠听得阿温一喝,尴尬地收回了目光,摸了摸鼻子,干巴巴地打了一声哈:“这条小道真是够颠的哈!”瞥了瞥阿温沉着的脸色,尹棠讪讪地拿起了书卷,正了正脸色,默默地翻起了书页,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阿温低着头,小心翼翼整了整藏起的玉坠,心里却是不停地思量着:她倒底看清了这玉坠没有,若是真的看到了……那……
此时尹棠心中也是疑惑不断,那夜她喝了些酒,虽说她酒量很不错,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夜里也看的不真切,今日不仅没看出来,还丢了一大把脸。一想到这,尹棠微皱了皱眉,伸出手忧伤地揉了揉眉心,丢人啊……
天边的晚霞渐渐褪去,暮色渐沉,寂静的小道上,只有马蹄哒哒和车轮咕咕,夜色的林子里传来几声乌鸦鸣。
当马车刚刚经过一棵古树后,一片墨绿墨绿的树叶悄无声息地落下,浓浓的绿色在这秋意泛黄的时节显得格外突兀,但与黑夜很好地融为了一体。当绿叶恰恰贴到大地时,马车中本在闭目养神的温离忧霎时睁开了眼,眸色冷若冰霜,眼底翻涌着一浪又一浪的杀气,随后侧头向着身后的方向眯了眯眼,狭长的眼角为他添上了一分寒气,似冷锋出鞘,势不可挡。回头扫过那把书盖在脸上睡的正熟的女子,眸色一缓,眼底溢出淡淡的温柔来。
红敷白敷感受到空气异常的流动,但并未发觉杀气,两人互相打了个眼色,愈发警惕起来。
一行人一路向着珞水城的方向,不分昼夜地赶路,几人皆为习武之人,体力自是不在话下,只除了温离忧,尹棠总要是不是问问他的双腿,但凡她看出离忧身子有不适之处,总要停下赶路跳个地方歇歇。如此行来,倒也未遇见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