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爱愈合》道斐

24、（二十四）流浪

　　那一天，黄昏在田野中静坐，等待了很久。
　　它的耳朵竖立着，倾听着公路上的动静。每当汽车经过，它就会兴奋地迎上去。然后又耷拉着脑袋，失望地回到原处。一次又一次，它在公路和田野中来回穿梭，直到天黑尽了，再没有一辆汽车经过。
　　夜晚的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黄昏抖了抖脑袋和身体，把毛发上的水珠甩了出去。然后站起来，孤独地朝着田野外走去。低着头用鼻子嗅了嗅，没有闻到它熟悉的气味。它继续往前走，它还记得汽车离开的方向。
　　公路上黑黝黝的，没有车，没有灯光，有的只是黑暗的孤寂和静默。路边草丛中，各种各样的虫鸣不时传进它的耳朵。黄昏不为所动，它失去了对那些小虫的兴趣。它现在想着的只是回家，回到小主人的家里去，回到小主人那温暖舒适的怀抱里。
　　一个湿漉漉的小东西冷不防跳到黄昏背上，吓了它一跳。等到它转身回头，小东西又是一蹦，落到马路边。
　　黄昏顺着动静看了过去，亮晶晶的大眼睛，扁平的头部，背上绿色的皮肤，白色腹部又圆又鼓。什么东西？它以前没见过，好奇地走了两步，想凑近点观察。
　　“呱呱！”
　　那东西冲着它叫了两声，钻进了树丛中，显然它的举动被当成了不友好行为。
　　黄昏耳朵扇了扇，眼睛瞄了树丛一眼，没有再凑过去。它听懂了对方的意思，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受欢迎，又继续朝着前方赶路了。
　　雨渐渐大了起来，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黄昏犹豫地停住，这样下去不行，它得先找一个躲雨的地方。路边的草丛肯定不行，既遮不住雨，也挡不住风。它朝四周望望，离公路不远处，一颗枝叶茂密的大树引起了它的注意。和周围那些枝干细小的树比较起来，它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来到树下，这是一块小坡地。由于地势较高的缘故，地面泥土明显要比周围干燥一些。虽然还是有雨水滴落，但黄昏已经很满意了。它选了一个比较平坦的地方卧了下来，身体和脑袋紧紧蜷缩在一起。
　　那一夜，它是在颤抖中渡过的。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天空才止住了哭泣，露出了星星和月亮的半边脸膛。尽管雨已停下来，黄昏还是没动，它又冷又饿，还是坚持着，等待黎明的到来。
　　当月色褪下，白日阳光即将跃出地平线的时候，黄昏终于出发了。这时远处小屋已经冒出了炊烟，那就是它的目的地。摇晃着尾巴一路小跑，黄昏迫不及待地来到小屋前，眼睛露出饥饿的目光，希望能在这里得到一口早饭。
　　然而，它很快发现自己来错了地方，它得到的只是粗暴的驱赶。没有吃的，没有喝的，哪怕是一点剩余的残粥也没有。男主人拿着一根粗大木棍，凶狠地朝它挥舞过来。黄昏赶紧远远逃开，不敢在这里停留。
　　身后传来一对夫妻的对话声。
　　“谁啊？”
　　“狗。”
　　“这附近没人住，哪来的狗？”
　　“不知道。”
　　“可能是从其他地方来的野狗。”
　　“看紧点。”
　　“别让它把我们院子里的肉抢走了。”
　　“抢不走。”
　　“我把它赶跑了。”
　　“它可能饿了。”
　　“也许该给它一点吃的。”
　　“你别多事。”
　　“人还没吃饱，哪有狗的份。”
　　后面的话黄昏没有听见，它已经走远了。
　　公路上渐渐热闹起来，行人多了很多，开车的，骑车的，走路的，年轻的，年老的。黄昏低着脑袋，筋疲力尽地夹杂在人群中行走。偶尔茫然地抬起头望望前方，没有尽头，没有希望，但它还是很努力地前进着。
　　鼻子动了动，一□□人的气味钻进了它的鼻孔。
　　这是吃的东西，黄昏立刻闻了出来，它开始朝四周张望。
　　就在前面，一个小男孩手里拿着火腿肠，嘴里正在起劲地撕咬咀嚼。一个老头推着三轮车走在旁边，车里满满地装着蔬菜。小男孩的左手拿着火腿肠，右手也在帮忙用力推。这是一段上坡路，推车的很明显是爷孙俩。
　　不知不觉中，黄昏来到他们身边。
　　小男孩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三轮车上，并没留意到身后跟着的尾巴。它可以冲过去一口抢走小男孩手里的火腿肠，然后撒腿跑开，它相信小男孩追不上自己。但不知怎么回事，它没有那么做，只是默默地跟在爷孙俩身后。
　　老头倒是发现了黄昏，先是很警惕，然后就放松下来。也许是看出黄昏没有恶意，于是任由它跟在后面，也不提醒自己的小孙子。
　　“爷爷。”
　　过了一会儿，小男孩也发现了黄昏，急忙躲向老头那边。
　　“别怕。”
　　“它不咬人。”
　　老头安慰着小男孩。
　　“你怎么知道？”
　　小男孩似乎被狗咬过，心里有点畏惧。
　　“爷爷什么没见过？”
　　“它要是敢咬你，爷爷早把它赶跑了。”
　　听到这里，小男孩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不再躲藏在老头身后。
　　“它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小男孩还有疑问。
　　“它不是跟着我们，它是跟着你。”
　　老头笑了笑。
　　“跟着我干什么？”
　　小男孩没有明白。
　　“它是看上你的火腿肠了。”
　　老头指了指小男孩的左手。
　　“啊？”
　　小男孩又离黄昏远了点，急忙把手背在身后。
　　“它不会抢你的东西，要抢早抢了。”
　　老头安慰地摸摸小男孩脑袋。
　　“它是不是饿了？”
　　小男孩看看黄昏，又看看自己爷爷。
　　“应该是。”
　　“要不然也不会跟着你这么久。”
　　老头点点头。
　　“给你。”
　　小男孩犹豫片刻，尽管心里很舍不得，还是掰了一半火腿肠扔给黄昏。
　　黄昏望望小男孩，尾巴摇了摇，狼吞虎咽地把半截火腿肠吞进肚里。见它意犹未尽地望过来，小男孩知道它没吃饱，又把手里剩下的扔给它，很快又不见了。
　　“我只有这么多了。”
　　见黄昏还望着自己，小男孩只好摊开双手。
　　黄昏没法说话，它只能走到小男孩身边，用狗的方式，表示自己的感谢。
　　“它舔我。”
　　小男孩高兴起来。
　　“爷爷，要不我们留下它吧。”
　　一路上，小男孩和黄昏熟悉起来，他开始喜欢上黄昏。
　　“这个要它愿意才行。”
　　老头不反对，但他看出黄昏似乎和其他流浪狗不同。事情也确实和老头猜想的一样，到了菜市场，老头推车进去，黄昏却停在了门口。
　　“爷爷，它怎么不进来？”
　　小男孩一连招呼几遍，黄昏都没有动弹。
　　“它在向我们告别，”老头明白了黄昏的意思，“它可能有自己要去的地方。”
　　小男孩有点伤心地向黄昏挥手再见，黄昏又一次摇摇尾巴，看了小男孩几眼，转身寂寞地离开。它不能留在小男孩身边，它有自己的小主人。
　　一天又一天。
　　黄昏孤独地沿着公路行走。
　　它碰见过各种好人，也碰见过各种坏人。拒绝了好人的收留，躲开了坏人的追捕，它始终坚持着，不肯放弃自己回家的念头。
　　饥饿是它遇到的另一个困难，有时会有善心的夫妇给它一点吃的，有时会连饿几天，更多的时候只能在垃圾桶里翻找一些残余食物。随着时间的流逝，它的身体迅速瘦弱下来，两侧肋骨凸显，它逐渐习惯了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
　　又是一个寂寞的夜晚，黄昏饥肠辘辘地睡在农舍的牛棚里。
　　两头牛在旁边慢条斯理地咀嚼草料，黄昏的到来没有影响到它们吃草的心情。它们只是撩着眼皮看了看黄昏，对它的到来既不欢迎，也不吃惊。也许平常就有很多陌生的小动物来到这里留宿，毕竟这里相对于野外，要温暖许多。
　　黄昏只是最新最近的一位访客，相对于它自己渺小的身体，牛已经算是庞然大物。也不知道它从哪里知道的，牛是温顺的动物。所以它在旁边干草堆安静卧着，和两头牛相安无事，没有畏惧，没有警惕。
　　肚子饿得厉害。
　　两头牛吃得很欢。
　　黄昏鼻子在干草堆上嗅嗅，然后不感兴趣地扭头，这不是自己能吃的东西。它无精打采地继续蜷紧身躯，这一夜，注定是饥饿的夜晚，它没有办法得到吃的。
　　当黎明来的时候，它翻身而起，又一次出发。